作者:三日成晶
因此贺清心说:“父亲倒也不必事事都顺着祖母吧。毕竟父亲才是家主,父亲这家主做的…… 女儿被欺负了,老娘还迫不及待地来踩一脚,若是我的话早就找一根绳子吊死了。”
沈卓:“闭嘴!你少疯言疯语!”
他哆嗦的手指指着自己离经叛道的嫡女,不明白她怎么就一夜之间变成这样。
但可怜天下父母心,沈卓这个渣爹也不是一点不疼爱自己的女儿,这毕竟是他从小亲手教导长大的。
昨天之所以会急着让贺清心去跪祠堂,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应付自己的老娘。
如今看来也不用应付,他老娘根本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装死装活那么多次,人不光一次没去跪过她,连披麻戴孝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沈卓虽然完全不认同自己女儿这种疯癫的做法,但心中不知为何莫名其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
沈卓索性深吸一口气,不打算管自己老娘和自己女儿之间的那些事情,肃正起了脸色,对贺清心说:“明日随我入宫面见陛下,切记收起你这副混不吝的姿态!”
“天子面前不可妄言,若你不想同十四皇子成婚,一定要听我的,我一定设法让陛下收回成命。”
贺清心闻言看着自己的渣爹,半天没说话。原来这个老王八蛋也不是一点都不宠爱自己。
抗旨不尊可是大罪,若是太傅一定要反抗,他这一辈子在皇帝面前刷的好感度估计瞬间就会清零。
剩下基本上就是靠边关那三个拼死拼活的哥哥,还有他在朝中多年的积累才能立足了。
贺清心伸手挠了挠头说:“父亲倒也不必如此,我嫁给十四皇子也挺好。”
“你在说什么胡话?!那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没有母族支撑,没有母妃在宫中活动,又不受陛下的喜爱,日后必定过得穷困潦倒对吧?”
“娘都已经跟我说过了,”贺清心无所谓地耸肩,“我又不求什么母仪天下,不求什么一人之下。”
“嫁给十四皇子,我只求个一生富贵这总不难吧?”
贺清心心想这肯定不难呀,那十四皇子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
那是一座随时取用的金山,睡一觉能掉一堆珍珠呢,以后真的揭不开锅了,睡两次就能顶好久。
那不就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吗?贺清心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赚了。
而沈卓更是久久无言,完全不理解女儿的想法。
贺清心知道用自己的观念说服不了他,索性就换了一种说法:“而且父亲,你真的要为了女儿去牺牲掉你一辈子在陛下面前兢兢业业累积出来的功勋吗?”
“古今中外,所有的君王最厌恶之事便是被人忤逆,父亲即便是两朝元老,即便是一家为国鞠躬尽瘁,可只要惹了君王不喜,父亲还想最后难道想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
“父亲不必为我去忤逆陛下,女儿做不成皇后,做不成太子妃根本没什么,我还挺喜欢十四皇子的。”
沈卓嘴唇直抖,呵斥她说:“你又懂什么朝中局势!陛下英明神武,如何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对我家心存芥蒂?”
“陛下再怎么英明神武,首先他也是个人。”
贺清心说:“父亲,祖母就连自己生下的亲生儿子都会有偏有向,你又如何要求陛下没有自己的喜好,心中只有公道啊?”
“陛下是个人啊,是人就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却因为所谓的公道,所谓的英明神武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那让他如此憋闷之人,最后会获得什么下场呢?”
“三位哥哥在边关拼死拼活,父亲一辈子在朝中战战兢兢,何必为我一人赌上一切。”
“父亲只要在祖母那里护着我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况且我本身也不喜欢什么大皇子,根本也不想做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是父亲一直想让我那样,而如今事已至此,父亲何不成全我一回,成全了我的喜爱,看我自由自在幸福一生呢。”
沈卓认认真真看着自己的女儿,从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吭不响的,竟有这么许多的想法,竟将这朝堂局势和君臣之间的关系都看得如此清楚……
最后沈卓也没再说什么,终是挥挥手让贺清心回去了。
当夜沈卓跟自己的夫人在一起商量了一夜,也没商量出什么个结果,夫人一直在埋怨他无能……沈卓也是毕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确实无能。
他这个太傅看上去风风光光,位列三公一人之下,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何其可悲。
第二天贺清心就跟着他的太傅爹去面见皇帝,一大早上一起走的,天都没亮呢,贺清心就被婢女们给弄起来,擦脂抹粉换新装。
而且进入了皇宫之后,太傅去上朝了,贺清心就只能被宫人们带着去后院等着,等待皇帝宣见。
一早上都没吃饭,贺清心一直等到快晌午了,皇帝终于下朝了,贺清心这才被召见,随着宫人们引领,再一次进入了皇帝的御极宫。
进去之后贺清心恭恭敬敬地叩头行礼,等到皇帝要她平身的时候,她才有按照记忆当中周全的礼仪,缓慢地起身等待。
而这个时候贺清心的余光当中看到了熟悉的袍角,明显是她的便宜爹也在大殿之中。
陛下在上方沉吟许久,一直盯着贺清心,这种套路贺清心很熟悉,这不就是先用威严碾压,让对方乱了阵脚,然后再开口嘛。
和刑讯的时候先把人晾着是一个道理。
贺清心才不上这种当,她得亏品种是个人,贺清心要是一匹马,她都敢在这站着睡着了。
过了许久,皇帝才总算是搁下了笔,看向贺清心要她抬起头来。
贺清心也没客气,直接抬起头来直视皇帝,来嘛,不是搞心理战术吗,让我用纯真的眼睛看一看你到底要搞什么计谋。
皇帝倒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她计较,按照惯例,就算皇帝让抬起头,也不可直视天颜,但是这并没有写进礼仪之中,只是一种约定俗成。
毕竟也没有人会真的盯着皇帝看个没完,但是贺清心会。
皇帝很少被人这么盯着看,有一些不习惯。
微微皱了皱眉,他总不好让人抬头之后再低头吧。
因此他看着贺清心,也不拐弯抹角,说:“可收到圣旨了?”
贺清心回答:“陛下,臣女已经收到了圣旨。”
“可有任何的异议?”皇帝的声音微沉,很显然想要压迫一下贺清心。
他半个字也不提之前贺清心拜托他一定讨回公道的事情,只是用这种方式让贺清心别无选择。
这就是皇权,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或许粉身碎骨能讨回一个公道,但以卵击石的事情贺清心从来不干。
她当日之所以跟皇帝推推拉拉说那么多,就是想要拿皇帝扯个大旗,好在回家的时候没人欺负她。
现在贺清心也可以用太傅府扯大旗,逼着皇帝对她做出让步,哪怕玉石俱焚也未必不能治一治那大皇子的罪。
可以,但没必要啊。
贺清心还想感谢一下大皇子,对方是真了解她的性.癖,大美人鱼直接送到她床上,贺清心吃得十分开心。
于是贺清心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整个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倒不是贺清心想搞什么事,贺清心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虽然奉行的标准是事情搞大不行就嘎。
但她很清楚,就算有一身铜皮铁骨,在这封建礼教能压死人的社会,她也不可能追求什么公平公正公开。
所以该收还是要收的,既然要收,也不可能痛痛快快地就收了,总得让人觉得她不情愿有苦衷,才好谈下一步怎么获取利益的事情。
贺清心长久的沉默,让她身边不远处站着的沈卓都紧张得一直吞咽口水。
最后沈卓实在是看不下去,出声呵斥道:“陛下问话,为何不答!”
贺清心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便宜爹,把自己的眼中挤出了两滴泪水,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泪水就那么缓慢地爬过脸颊,对着皇帝缓缓跪下说:“臣女……没有任何异议。”
皇帝不由得挑了挑眉,这倒是他没有预想过的结果。
在那日发生事情之后,从面前这女子的所作所为看来,此女性情刚烈有勇有谋,甚至是胆大妄为,敢当殿无凭状告皇子,显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敷衍安抚之人。
所以这些天皇帝还真的派人去彻查了事情,私下里不仅把自己的二儿子,连大儿子,包括皇后都好好申斥了一番。
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未来的储君,无论做下怎样的糊涂事,他这个做父亲的总要设法将事情抹平。
而比较麻烦的是受害者是太傅之女,沈卓于大皇子有教授之恩,满门忠烈,又是纯臣绝不能轻易镇压。
因此这些天皇帝虽然身为皇帝,也是好一番焦头烂额,左右衡量,今日已经做好了和太傅相互推拉的准备。
无论如何,他总要保住未来储君在朝臣们当中的威仪,否则若他日将其立为太子,这必然会是一个随时被人抓把柄的祸患。
而如今皇帝才开了一个口,正想从这刚烈之女的身上抓一个“抗旨不尊”错处,好再和太傅拉扯。
却未曾想这女子直接松了口。
好比一拳挥了个空,把皇帝接下来要发的火要说的话,一下子给打乱了。
因此大殿之中又是片刻宁静,皇帝到底是皇帝,紧紧盯着贺清心片刻,又在她身上抓到了一个“错处”。
而后说:“既然无有异议,又为何落泪?可是心中对朕的处置有所怨怼?”
皇帝的话音一落,扑通一声,站在大殿之中的沈卓直接跪下。
“陛下息怒,小女绝非此意!”
天子面前仪态不整都是冒犯君王,更何况是当殿落泪?
皇上想找你的毛病,你长得难看都他妈该死。
不过皇帝不知道,他正踏入了贺清心的圈套。
贺清心闻言直接五体投地,给皇帝叩了一个头说:“臣女心中并无怨怼,只是害怕呀陛下……”
皇帝不动声色,冷声问道:“怕什么?”
怕他以天子至尊强势镇压太傅府。还是怕他不肯公正严明,处置了做下这等糊涂事的背后之人?
无论哪一种只要贺清心说出来,今天这事儿都没完。
但是贺清心抽了抽鼻子,用一双清澈而无辜的眼睛看着皇帝说:“ 陛下,臣女是害怕今日答应了陛下赐婚之事,皇城当中议论纷纷说臣女失德,受了陛下的厌弃,才会将臣女赐婚给十四皇子,回家就被自己的祖母活活让人给勒死啊!”
“胡说八道什么!”沈卓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女儿竟然到了陛下的面前还敢疯言疯语。
他恨不得现在过去把贺清心的脖子给掐住,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贺清心不光要说,还要叭叭叭叭说个没完。
“陛下不知,那日陛下怜惜了臣女的遭遇,答应给臣女一个公道,臣女回到了家中本以为会受到父母的怜爱,结果等待着臣女的却是家中祖母的叱问。”
贺清心看了沈卓一眼,心中想着对不起了您呐,谁让你妈欺负我呢,这些日子在府里面要不是贺清心不买账,还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不给她上眼药又待何时?皇帝肯定不会把太傅的母亲给赐死,但是斥责她一下就够让那个老东西没脸见人了。
因此贺清心说:“祖母说臣女婚前失贞,丢了列祖列宗的脸面,应该活活吊死以正家风。”
“若不是祖母年纪大了,臣女怕是现在已经一命呜呼,没机会再面见天颜了!”
皇帝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了沈卓,沈卓眼皮子直抖,张口结舌,一时之间都不知道从哪里解释。
而皇帝到这个时候其实并不觉得沈卓的母亲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他可是皇帝,他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他是封建礼教的结合体,要不是碍于贺清心是太傅之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间。
皇权残忍。站在皇权之上的人又能是什么慈悲之人呢?
他又如何会共情一个小小女子?在他的眼中,他拥有天下女人,失贞失德,确实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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