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沈蕴玉提着沈提灯出了院子,将今夜设防巡逻的人都拎出来,没在石清莲的院子里解决,而是带着所有人去了沈提灯的院子。
他将沈提灯倒悬起来,挂在了树上。
沈提灯装不下去了,他悄咪咪的睁开了一只眼,看见他爹站在他前方,而府内的私兵跪了一地,人人都赤着上身,跪在地上挨了十五鞭,血肉横飞。
今夜的沈府,所有巡逻的私兵都挨了罚。
沈提灯被吓坏了。
他的脑子不太行,想不明白他一贯纵容他的父亲为何如此大动干戈,竟为了他一时顽皮而处罚全院的人。
他也不敢求饶,因为他父已经回过头来看他了。
沈提灯被倒吊着,看着他父的眼神。
他父平日里也很少笑的,但是多数时候,瞧见他,都会温和的勾勾唇,摸一摸他的头,教他练武,给他最好的东西,但今日,他父站在那儿,看着他时沉着眉眼,面无表情。
好似在打量他究竟有多少根骨头,经得住多少打熬似的。
沈提灯吓得不敢开口。
而他父也只把他挂了半夜,并未对他如何惩处,只告诉他:“日后不准夜闯为父的屋,若夜间来寻阿父,记得开口讲话。”
沈提灯觉得他父当时的模样很吓人,他不敢胡闹,只恭顺的点着头应下了。
沈蕴玉又瞧了他片刻,才放他去睡觉。
折腾了一通,沈提灯回去倒头就睡着了,第二日时虽还记得,但也渐渐不放在心上了,他心大,且不怎么长脑子,瞧的沈蕴玉心口发紧。
沈蕴玉那一日,若是改变主意,一刀穿胸而过,他这个家就散了。
他思索了许久,特意又寻了个靠谱的私兵来,日夜瞧着沈提灯,并且时不时地就把沈提灯拎出来,把孩子一顿打,拎着人站桩。
沈提灯立刻开始不爱他父亲了,转而宣布只爱母亲,因为他若是留在石清莲院里,只要看看书便够了,不会被打的抱头鼠窜。
沈蕴玉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让沈提灯长大成人,独当一面。
石清莲察觉到沈蕴玉的急迫后,便拉着他手哄了许久,才减缓了他的一些焦虑。
没法子,沈蕴玉这个位置便是个糟心的位置,他这人又是个多疑的人,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如此,幸而石清莲一向温柔似水,把他一包起来,沈蕴玉便会好受些。
待到了七月中旬,京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顺德帝登基八年,原先一直没有子嗣,就算是有宫妃怀孕,也会流产,直到去岁,陈皇后有了身子。
今年七月中,陈皇后终于诞下麟儿,同时,也是顺德帝的长子,取名,季妄言。
有了太子,朝中的大臣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且还是中宫皇后所出,先不管品行如何,这位置瞧着就让人安心,大奉朝纲已定,举国欢庆。
时年,沈提灯五岁,正在站桩挨打。!
第123章 提灯
沈提灯六岁时,曾被母亲带到过永宁侯府中玩耍。
永宁侯府的世子妃是娘亲的手帕交,时年六岁的沈提灯并不懂什么叫手帕交,他只知道,娘亲与世子妃凑到一起,会从晌午时一直聊到傍晚时,也不知道哪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他曾听过两耳朵,大意便是谁家的铺子得了新的好看头钗,谁家的姑娘和谁家的公子暗地里私会——娘亲竟然还与永宁侯府的世子妃讨论给他定娃娃亲。
沈提灯可不想要娘子,太累了,他爹回府里天天得伺候他娘,他才六岁,便也要去伺候人吗?
爹一十六才成亲,伺候娘子伺候后半辈子,他六岁便要开始伺候了,活生生早了一十年!
沈提灯难受极了。
他知道,娘和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背地里都嫌他蠢笨,娘还说,日后叫他入赘去一好人家,省的瞧了烦心,可是入赘的能有什么好人家?他是个上门女婿,日后会不会吃不饱饭,穿不到好衣裳?
沈提灯站在永宁侯府的亭台水榭里,感受到了一丝来自生存的危机。
小小的沈提灯决定当个聪明人。
没办法,不聪明的孩子,要被爹娘送去当赘婿啊!
当沈提灯面临着亭台水榭,发下重誓,决心做个如同他父亲一样的锦衣卫指挥使。
当天晚上,沈提灯在与父母用饭时,便提出了这个宏愿。
沈提灯觉得他距离上位并不遥远,只要他爹下来了,他就能上去,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爹什么时候能下来给他让位。
饭桌上寂静无声,父亲与母亲两人放下碗筷,彼此对视了一眼后,母亲不言语,父亲只看了他一眼,道:“你十一岁时,再谈此事吧。”
沈提灯不服气:“我现下就能谈!我已是大人了。”
才六岁的孩子,就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理论了,自认为比母亲跑得快,满园的仆从都抓不住他,那他便应该能做一点“大事”。
整日守在院子里读书像什么样子!他就该跟他爹一样,提着把绣春刀走出去,走到哪儿都耀武扬威,谁见了他爹都要下马行礼!
沈蕴玉抬眸看向石清莲。
以沈蕴玉自己的标准来看,六岁的孩
子,应当能经些事了,因沈蕴玉自己六岁的时候,便已是家破人亡去街上跟野狗抢食了,后在街上靠拳头打下了一条小巷,当了个乞丐头头,因为人脑子好使,就被锦衣卫的一前辈定成了暗线,又过了几年,靠着给那位前辈卖命,进了锦衣卫,从最低等的力士往上爬。
沈提灯方方面面都比他当初强,起步都比他早,他幼时那有什么功夫?一口好药都吃不上,沈提灯却自年幼时便被他以药浴辅身,拿最好的药一点点滋养,六岁的孩童,力气都可比成年男子。
想来,也是能受得住些血腥场面的。
石清莲被他瞧了一眼,便知道沈蕴玉是在询问她的意思,好歹是他们俩人的孩子,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要真被沈蕴玉给练坏了,沈蕴玉也怕她生气。
“去瞧瞧吧。”石清莲只叹气:“你不给他见一见,他不老实的。”
石清莲这几年总算知道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养这么个孩子,说是孩子,不如说是祖宗,怕他成器,又怕他不成器。
且,沈提灯实在是胆大,就算把他留在府中,他也能自己跑出去,满院子的私兵都抓不住他,再过两年,估摸着沈蕴玉都不好摁住人了——总不能真把孩子往死里打啊!
还不如拎出去,让他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好。”沈蕴玉只点头应了一声,便侧头与沈提灯道:“用膳吧,今晚,为父带你去北典府司走一走。”
沈提灯兴奋极了。
他爹要给他开后门了!
随着年岁增长,沈提灯现在已经知道,北典府司是专门抓人审案的地方了,他觉得,审问也一定是很威风的事情。
当天晚上,沈提灯用完膳后,急迫的跟着沈蕴玉去了北典府司。
沈蕴玉在北典府司十几年,还从未带过旁人来司内,上到宰相下到宫女太监,没有一个能敲开他的门,直到他亲儿子来了。
沈蕴玉带沈提灯下诏狱之前,提前与他讲过,若是今日出去了,以后就不要想当锦衣卫,沈提灯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咬着牙说:“一定不出来。”
若是中途受不住,出去了,那可就要去当赘婿了!
沈蕴玉便当真带沈提灯下去了。
一
个六岁小娃娃,进诏狱没一刻便走不动了,腿都软了,抓着他爹的衣袖不敢松,沈蕴玉耐心的等着他,陪着沈提灯一步一步往最里面走,等绕着诏狱走完一圈,沈提灯已经面如土色了。
他到底只是个孩子。
沈蕴玉在此时展现出了一个酷吏的本色,他从头到尾没有与沈提灯说一句话,哪怕沈提灯被吓到不能动的时候,他也没讲过一句话。
他私心里,是不希望沈提灯与他做一样的锦衣卫的,他就是锦衣卫,他比其他人都清楚做这一行有多危险。
他希望沈提灯的一生花团锦簇,永远安稳。
但既然沈提灯要来,那就先让他看看最血腥,最可怕的东西,能接受,再去看其他。
沈提灯能走了,他就带沈提灯走一遍,沈提灯不能走,他便停下来等。
一整个诏狱走下来,一共花了两个时辰,等沈提灯从诏狱里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微微亮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有一种重回天日的感觉。
沈提灯走出诏狱时,瞧见他爹蹲下来了。
那时他们站在诏狱门口,四周都是鳞袍飞甲的锦衣卫,头顶上天光薄然,盛夏的清晨没那么热,一阵微风吹来,他爹蹲在他面前,与他道:“可害怕?”
沈提灯初初时见到,是害怕的,但这孩子心大,转瞬间又觉得没那么害怕,沈蕴玉问他,他便摇头,道:“不怕。”
他想,下面的都是坏人,坏人,便是该被杀的。
母亲与他说过,父亲虽满手鲜血,但从不错杀一个无辜的人,所以他不害怕。
沈蕴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当真不怕,便继续道:“若要做锦衣卫,十三才可入,先做两年力士,三年校尉,若是无意外,便能升小旗,若是有意外,运气好,升职,运气不好,入棺。”
“官至小旗后,才能自己做刑审小旗,在诏狱做审讯庖人的活儿,刑审一年后,才会调出来查案,再往上,想升百户,便要出京去,在京外赴任三年,想升千户,不扒掉一层皮都站不住,提灯,你想好了吗?”
当时沈提灯便那般看着他父,他父眼中没有任何鼓励或者期待的模样,只平淡的看着他。
沈提灯脑海中隐隐有了一条奇怪的想法,他说不出来
,只模糊的想了片刻,然后道:“为官者,都是如此吗?”
沈蕴玉不知他问的具体是什么,锦衣卫与文官,与外放的官都不同,但为官的道理是一样的,锦衣卫杀.人用刀,文官杀人用笔,都是杀,人,他便道:“都是如此。”
想掌权,想为官,就没有不杀.人的。
沈提灯想了想,道:“那我便做这个吧,我亦如父一般,杀尽天下坏人。”
沈蕴玉看着他,缓缓勾唇。
“这天下坏人少。”沈蕴玉道:“你到时候,可要看好。”
沈提灯便点头。
他嘴上说自己不怕,但回了院内后,还是做了一晚上噩梦。
但他也没敢去娘亲的院儿里找娘亲睡觉,他怕被亲爹打,所以只睁眼到天明。
六岁的沈提灯第一次有了烦恼。
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呢?
他又要如何分辨清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距离成为锦衣力士还有七年的时间呢,这七年里,他还要学点别的。
比如,学会写他自己的名字,还得是一手瘦金体,否则他的大舅舅会怒斥他不像样,母亲虽然不会怒斥他,只会给他找小娘子入赘。
那更可怕啦!
沈提灯抱着被子,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他睡着时,沈蕴玉来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