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短短这么一会儿,他便连理由退路和作假的东西都弄好了,不愧是从北典府司里出来的锦衣卫,脑子转的快,做假活儿又是他的看家本领,寻常人还真斗不过他。
等他将一切都做好后,便让石清莲躺下,他自己则要顺着窗户翻出去,临走之前,他与石清莲道:“别怕,事情结束之后,我才会走。”
意思是,他会一直在外面看着。
石清莲定了定心,待到沈蕴玉离开之后,她便倒在了床上,果然如同沈蕴玉所说,片刻后,她整个人都跟着烧起来了,犹如高烧一般,耳朵都嗡嗡的响,整个人都立不稳。
这状态正好。
她慢腾腾的从床上爬起来,缓缓走向了厢房门口。
而这个时候,在佛堂外面,墨言,双喜,江逾月与江逾月的丫鬟已经纠缠着走出来了,一群人吵吵打打,也引来了住在临院里的几个夫人。
那几位夫人结伴前来,瞧见院中打成一团,赶忙过来查看,她们不识得丫鬟,但是却都认得江家的嫡女,江逾白的亲妹妹,江逾月。
江逾月顶着“丞相嫡妹”的名号,每每出于大小宴会时,都是众星捧月的,外人瞧见她,都只记得她腹有诗书,清冷出尘,是与江逾白一样的谪仙模样,世家子弟中,追慕她的公子少爷颇多,曾有人为她作诗,言之为:若非牡丹花丛见,会向仙池月下逢,将她比喻成月下仙子,故而,江逾月也有“月下仙子”、“月下美人”之称。
在夫人们的印象里,江逾月一直都是懂规矩的大家闺秀,性子端正孤傲,虽话少了些,但配上一身气质,也颇为引人眼球,是不少人家都想相看的贵媳,而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江逾月正和两个丫鬟撕扯着,一身绫罗绸缎都被扯的混乱,发簪步摇都掉了,脸上涨红,神色狰狞的与人扭打。
此等行径,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江姑娘!”一位夫人惊叫道:“这是怎的了?”
而江逾月一抬头,瞧见了几位夫人,只觉得天助
我也,立刻高声喊道:“几位夫人快来相助,这两位刁奴要杀了我灭口!”
门口的几位夫人骇然变色,墨言与双喜更是一脸大难临头的表情,墨言咬着牙抓着江逾月的手臂不松,双喜一双眼滴溜溜的转,当场大喊道:“不好啦,我们姑娘疯病犯了,快请大夫来!”
这一声喊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一位夫人转身便去喊小僧弥,还有夫人走上前来试图帮忙,而江逾月则是跳脚大喊:“你们别信她,她跟石清莲是一伙儿的,石清莲这个毒妇,不知道跑出去做什么坏事了,她肯定又是出去害人了!”
几位夫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觉得江逾月的模样颇为疯魔,看起来还真是有疯病。
这些夫人越是这样想,江逾月越是着急、口无遮拦,她的态度越是急躁,这些夫人则越是认为她有疯病,江逾月被逼的直跺脚,指着院落中的佛堂喊:“你们不信,随我进去看看,石清莲当真不在佛堂内!她这丫鬟在佛堂内装成她的模样在里面诵经礼佛,你们看她的装扮!”
江逾月一脚蹬在墨言肩膀上,将墨言蹬的倒在地上,指着墨言的衣着道:“这可都是石清莲的衣服,她一个丫鬟穿着,定是有阴谋的!谁知道她们在撺掇什么恶事!”
墨言低着头不说话,双喜也跟着涨红了脸。
夫人们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丫鬟的头上装扮、身上衣料都是夫人才能穿的,瞧着还当真如江逾月所说,有些猫腻。
那方才,石清莲的另一个丫鬟说江逾月疯了的事情——
几位夫人不动声色的互相对视了几眼。
都是在后宅里面浸淫出来的狐狸,谁没见过点阴私呢?瞧着石清莲与江逾月这个样子,江府这后宅可不怎么安宁,这长嫂和小姑子斗的还颇为厉害。
江逾月见这几个夫人信了她的话,顿时昂起了头,一脸得意的道:“看看,被我说中了吧,这两条狗都不叫了!”
其中有一位夫人在此时开口道:“江姑娘,你说江夫人要婢女假扮成她,那她人去了哪里了呢?”
“谁知道她去了哪里。”江逾月嗤笑一声,一脸讥讽的道:“她定是出去做什么恶事了,我要逮到她原形!”
双喜抿唇不说话,而墨言却是眼冒凶光。
墨言早已知晓她家夫人的秘密,她家夫人偷人了,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不能瞒下来,夫人必死无疑。
既然夫人要死,不如先把这个江逾月给捅死!
就在这些夫人们暗自揣测、墨言颤巍巍的伸手想摘头顶的簪子、江逾月话音刚落的时候,厢房的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众人惊讶的看过去,便看见石清莲穿着一身白绸中衣,赤脚站在地上,满脸病容,低咳着道:“诸位,不知何事,要堵在我院中?”
满院子的人震惊回过头,便瞧见石清莲面色涨红,双目无神的脸。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墨言。
反倒是双喜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哎呦”一声,甩开旁边的人,快步跑到厢房门口搀扶住石清莲,主仆一人一对上眼,石清莲借着双喜的身子掩盖,小声说了一句“生病”,双喜便反应过来了。
她高声道:“夫人,您病成这个样子,怎么还出来了呀?”
说话间,她将面色虚白的石清莲往厢房里面扶,根本不管院子里的其他人,只留下江逾月和那些夫人们面面相觑。
刚、刚才江逾月还说石清莲偷偷跑了呢,这人怎么又从厢房里出来了?
石清莲只露了个脸,便被双喜扶回去了,不到片刻功夫,双喜又从厢房内出来了,这次她再走出来时,不再时神色慌张、满脸不安了,反而挺胸抬头,底气十足的看着满院子的夫人丫鬟和江逾月,道:“奴婢双喜,先给诸位夫人赔个礼,我家夫人生了病,不好出来待客,夫人的话,皆由双喜来转达。”
“我们夫人说了,既然今儿脸都没了,便将话都说开了吧,免得各位夫人回去乱猜,我家夫人昨日受了山风,伤了身子,今日不想跪佛堂,便叫丫鬟扮做她的模样去佛堂中诵经礼佛,谁道三小姐竟然闯了进来,瞧见我家夫人不在便大吵大嚷,还打我们,叫我们交代出夫人的去处,我们怕替夫人礼佛一事被传出去,不好,故而一直没张口,没想到小姐竟然又要唤人来。”
顿了顿,双喜又道:“左右都被各位夫人瞧见了,夫人说,也就不怕丢脸了,改日再去与夫人们登门致歉吧,墨言,送客。”
此时,墨言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了一边,待到双喜说完之后,她沉默的打开了
院门。
几个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今儿是瞧了一场烂戏,前因后果都摸不清楚,但瞧着,像是江三小姐输了。
几个夫人缓缓向门口走去,可江逾月却如梦初醒,她不甘心,当场大喊道:“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石清莲骗人的!她肯定是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几位夫人走的步子都慢了些。
江逾月大吵大嚷的时候,刚才去叫小沙弥的夫人带着寺庙内的小沙弥和方丈赶来,这位夫人指着江逾月道:“就是她,她犯疯病了!”
正德寺的方丈是国医圣手,出了名的神医,救过很多人,所以才会第一时间赶来。
江逾月听到那夫人说她疯了的事,气得往石清莲的厢房中扑,想要冲破门,进去把石清莲扯出来,她这等行径与疯婆子无异了,寺内的沙弥与方丈都是男子,不好上手,那几位夫人便站在旁言语安抚——她们也没走,纵然石清莲说了送客,但是她们就是很有默契的站在了原地没动。
正德寺内也没什么好景色看,憋了几天都索然无味了,还是这家长里短、姑嫂斗争好看。
江逾月一直在外面砸门,石清莲迫于无奈,穿了一件外套走出来,病恹恹的依靠在门边,道:“逾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不过是让丫鬟冒充了我一下午罢了,纵然是有天大的错,你也不必这般砸我的门啊。”
她说话时满脸委屈,还有些无奈,俨然是被江逾月欺负了的模样。
江逾月被石清莲这幅模样气得仰倒,之前在江逾白面前,石清莲就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背地里对她下手可黑了,现在到了这里,居然还是这幅模样!
她绝不会被骗的!
“你是在装病!”江逾月大喊道:“你让你的丫鬟代替你跪在佛堂,然后你跑出去了,见到我回来后,又赶紧回来装病!石清莲,你别以为你瞒得过我,你这厢房的窗户朝向为西边,背对着佛堂,你翻窗回来的,我们瞧不见你!你现在都是在这里演戏!”
说话间,江逾月指着那方丈道:“你,你不是大夫吗?你来给她诊脉!我不信她真的生病了,她肯定是装的!”
江逾月说完之后,还要请那几位夫人来作证,一脸怒气冲冲的盯着石清莲道:“你若是
不敢让方丈查,你便是心里有鬼!”
而不管江逾月如何胡闹,石清莲都只是站在原地听着,听见江逾月提出要求,她也只是叹息着点头,满脸无奈的说道:“查便是了,查完了,你便早些回去吧,不要再闹了,你哥哥见了,又要生气了。”
说完,石清莲便向那方丈伸出了手。
方丈念了一声“得罪”,替石清莲诊脉后,道:“这位夫人是真的生了病,发了高热,身子虚软,待老衲为夫人熬一方药便好了。”
江逾月呆愣在原地。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现在在众人眼里的她是什么样——一个疯女人。
江逾月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都有青筋在颤动,她因暴怒、丢脸而陷入了执拗里,她高喊着“不可能,肯定是这个和尚被石清莲收买了”,还勒令丫鬟去再找个大夫来。
满院子的夫人瞧着这场闹剧,眼眸里都闪着光。
而石清莲的身子在此时也扛不住了,她向后一退,直接软绵绵的倒下了,她闭上眼的时候,还想,沈蕴玉这药,果真药效生猛。
石清莲晕倒了之后,江逾月还一直在发疯,双喜一咬牙,便叫墨言看着石清莲,她自己回丞相府,将这里的事添油加醋的告知给了江逾白。
江逾白大怒,当晚便赶到了正德寺。
他赶到正德寺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着要迎娶康安、提拔江氏族民的大事,故而下了朝后也忙的团团转,故而都没怎么管石清莲与江逾月,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个人都闹到了这个地步。
他踏入正德寺厢房小院的时候,石清莲躺在床榻间昏睡,墨言守在床头,以一种守护的姿态站着,江逾月坐在桌旁,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石清莲。
她不信,她到现在还是不信,她有一种直觉,石清莲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她抓不到证据,她抓不到!
一见到江逾白来了,江逾月立刻站起身来,她通红着眼,才刚说了一句“哥哥你相信我”,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就听见“啪”的一声。
她的脸先是偏了过去,然后才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之前她和康安一起陷害石清莲的时候,那个没落下来的巴掌,在这一刻,终于落下来了。
江逾月被打的脸都麻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就那样愣愣的看着江逾白,而江逾白已经绕开了她,快步走到了床头前。
床榻上,石清莲脸色被烧的坨红,唇瓣干裂,泛着青白干燥的唇皮,伸手一摸,一片滚热。
“清莲。”江逾白拧眉轻声唤道。
而这时,石清莲似乎听到了什么,她艰难的睁开了眼,在看到江逾白的时候,两行热泪从她的眼眶中落下,她伸出手,握住江逾白的手,道:“都是我的错,不要,不要怪逾月,她还是个孩子呢。”!
第30章 她要沈蕴玉
佛堂厢房内,江逾白望着床上已病的浑身滚烫、却还在为江逾月开脱的石清莲,顿时一阵疼惜。
他的清莲实在是太贤良淑德了,将江逾月纵容的越发无礼,不仅处处为难长嫂,竟然还在外人面前闹的如此难堪!
江逾白转过头,再看向江逾月的时候,眼底早已没了半点兄长的体恤与柔情,只剩下了一片冰冷。
他定定的望着自己的胞妹,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道:“逾月,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江府怕是留不住你了,明日,你便回西北大垣城去,在老家休养待嫁吧。”
江逾月之前被江逾白那一巴掌给打傻了,一直怔在原地看着江逾白,她印象里的哥哥芝兰玉树,端方雅正,纵然严厉,但一贯是知礼和善的,对她也一直很疼爱,这是江逾白第一次动手打她。
而且,哥哥还要将她送回到西北老家,大垣城里去。
大垣城是什么地方?干旱,荒芜,贫瘠,时不时还有匪患入城,城墙是用黄色的土夯实的,一阵风吹过来便是一阵黄沙糊面,那里的人都干瘦黑黄,扯着大嗓门讲话,让人一眼都不想多看,她在那里长大,早就对那里十分厌倦,这辈子都不想过去。
可现在,他的哥哥居然要将她送回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石清莲。
因为这个女人胡说八道,故意挑拨,所以她的亲哥哥早已不相信她了。
江逾月只觉得一口血堵在了胸口,她的眼前都跟着发晃,脑袋嗡嗡的直响,她语无伦次的开始说话,多数都是辩解。
“哥哥,我没有,她肯定有阴谋,她肯定出去了,她没有生病,她装的。”
“哥哥,求求你相信我,我没有。”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江逾月一声接一声的问,纤细的身子一直都在打颤,她的目光充满了控诉与绝望,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看着她无比相信的哥哥。
石清莲当时握着江逾白的手,撑着身子,看着面前的江逾月。
江逾月现在的状态与她当初何其相似?当初墨言被打死的时候,她也是一声一声的求求别人相信她,相信墨言,她被逼急了,跪在地上求人,发了
疯一样的喊,像是个癫子一样试图推开行刑的金吾卫,她当时比江逾月更绝望,更疯癫。
但是没人管她,她的墨言就那样死在了她的面前。
石清莲至今还记得墨言的眼,清澈干净,她临死之前,就歪着头看着石清莲,然后渐渐闭上眼,再也没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