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这时,一个小太监顺着偏殿后方走上来,直接走到顺德帝耳畔,低头耳语了几句。!
第39章 帝姬宰相事发(三)
小太监在顺德帝耳畔耳语的是:“帝姬出事了,被送到凤回殿去了,太后已经先赶过去了。”
顺德帝心里咯噔一下,他先是扫了一眼康安帝姬空荡荡的席面,然后匆忙站起身来,也顾不上安抚满朝文武,他直接丢下满朝温度,快步走向了凤回殿。
顺德帝怕出事,他太了解他那个胞姐了,康安就是个胆大妄为、能把天捅一个窟窿的人,而且最要命的是,康安有点小聪明,却又不是很聪明,偏生又半点不肯吃亏,脾气大又没脑子,所以总会做出来一些看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处处都是把柄的可笑事情来,她若不是帝姬,就这点心性,早被人算计死了。
顺德帝走的时候,满朝文武都只当自己没瞧见,有的低头喝酒,有的吃新上来的瓜果,但是一双双眼却都在四周环绕。
许家、陆家、陈家这三家还没回来呢,而且,席上还莫名其妙少了一个江逾白,也有人扫向帝姬空荡荡的位置,随即又立刻收回了视线。
从御花园到凤回殿,紧赶慢赶,顺德帝走了一刻钟,这一刻钟,足够让旁的小太监和他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花阁确实失了火,康安帝姬也确实被困在了上面,至于花阁为什么失火,没人能解释,康安帝姬为什么去花阁,也没人能回答,小太监能答的只有一句话。
“帝姬将花阁四周走动的太监和巡逻的金吾卫都给赶走了,没让旁人过来,贴身的丫鬟都隔着一个花园守着岔道,故而花阁起火的时候,消息才来得慢。”
小太监这样一说,顺德帝的心就揪起来了。
他可知道这个皇姐的脾气是什么样的了,他皇姐从小就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最开始在龙骧书院读书的时候,瞧见谁家的姑娘不喜欢,便要用尽各种手段去欺负人家,往人家课桌里面塞虫子,趁着人家沐浴时将人家的衣裳偷走,将人家写的私密信件拆开,什么样过分的事儿都有,甚至以前还有亲手打过人家姑娘的时候,顺德帝又想起了之前的一位官家小姐,曾经因为在宴会上跟康安帝姬穿了一样颜色的衣裳,便被康安帝姬扒了衣裳,小姑娘只穿着中衣被丢进了茅房中,哭着让丫鬟来取新衣服给她换上的。
故而顺德帝一听见小太
监说“封路”,心里就知道不好。
肯定是他皇姐又要作妖,就是不知道怎的闹得这样大,也不知道是那家的姑娘又要倒霉。
思索间,顺德帝已经走到了御花园,御花园中,太后的人正将许家、陈家、陆家三家人往群欢殿里送,瞧见顺德帝来了,下面的人都低下了头去——在方才,太后的人来了,将江逾白给带走了,并且让他们先回群欢殿上。
太后跟前的女官姿态恭敬,只与他们说:“此次花阁起火是因年久失修,惊了三位姑娘,当真是罪过,太后心中有愧,便叫奴婢去取了些东西来赏三位姑娘,还请三位姑娘原谅则个。”
这便是要堵嘴,叫他们什么都别说,到了殿内,也只说是被火困住了,没看见康安帝姬,也没看见江逾白。
但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不过是臣子女眷,只能忍着。
后从御花园中离开,回了群欢殿,还没到殿前,便先遇见了顺德帝。
他们三家人也都不知道顺德帝此时知不知道康安帝姬的事情,左右他们也只能当自己不知道,硬憋着这口气低头行礼。
顺德帝见了这三家人,先是去瞧这三家的姑娘,瞧见这三个姑娘衣裳完好,心里就先松了一口气,瞧着闹得不大,说不准就是个误会呢。
虽说康安贵为帝姬,但是也不能一直这般蛮不讲理,他以前是康安的弟弟,是三皇子,自然无条件的偏袒自己的姐姐,甚至还会因为自己的父皇不偏袒姐姐而悲愤难过,但是后来他自己当了皇帝,才体会到这其中的艰难。
朝廷纷争,宫廷内外,那是他想偏袒谁就能偏袒谁的?这其中搅和的水可深着呢,这边动了谁,回头就要吃另一头的挂落,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但是这女子也是有父兄的,能来这宴会上的最差也是三品官员,自家的妹子、女儿凭白遭了人欺负,面上不说,背地里指定要做点什么。
顺德帝以前没当皇帝的时候,想,他以后当了皇帝,就给他的皇姐出头,给他的母后出头,但当了皇帝之后,只想着他的皇姐能老实些,他的母后能隐忍些,他的母族能听话些。
他不是不爱他的皇姐了,江南贪污案那么大的事儿,他也没舍得动皇姐一下,只是教训而已,他只是有了更多的考量罢了。
只是他的皇姐还不明白。
顺德帝面上拧着眉不说话,心里头却叹了口气,为他那不懂事的皇姐叹的,但这也不过是一转念的事儿,
他便冲前头跪了一地,等着回话的大臣们问道:“这是怎的回事,花阁怎么会失火?”
许大人涨着一张脸不说话,陈家人低着头不开口,陆家人也跟着装哑巴,只有永宁侯世子在一旁答道:“回圣上的话,花阁年久失修,松香木易燃,不小心走水,纯属意外,我等正要回殿内向您禀告。”
永宁侯世子好歹是跟顺德帝一道长大的,算是手足兄弟,说话间,永宁侯世子偷偷给顺德帝比划了一个手势。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回头再说”。
顺德帝收到了暗示,便道:“你们先回殿内吧,永宁侯世子,随朕走一走。”
众人躬身称“是”,一群人进了群欢殿,顺德帝与永宁侯世子并肩继续往凤回殿走。
等这三家人都走了,永宁侯世子便让顺德帝屏退其余的太监宫女,然后与顺德帝道:“今日之事我也在场,我先给你通个气,你别急。”
也就只有永宁侯世子这种与顺德帝少年情谊的兄弟才敢在四下无人之时,与顺德帝用这种语气说话。
顺德帝只听永宁侯世子道:“今日在御花园的花阁中,被救下来的,除了那三位姑娘,还有康安帝姬与江逾白。”
顺德帝的眼眸一冷:“什么意思?”
旁的人不知道江逾白和康安帝姬是什么关系,但是顺德帝还能不知道吗?他当初可是日日瞧着江逾白与康安帝姬凑在一起说话聊天的,他自然知道两人的情谊,只是康安帝姬自从回了京之后,一直老老实实的,顶多与江逾白的妹妹见两面,所以顺德帝也没往那方面想。
永宁侯世子眯着眼,道:“许四姑娘自花阁中被救下来后,便骂康安与江逾白为奸夫淫.妇,你听这话,还能有什么意思?”
顺德帝险些当场背过气儿去。
永宁侯世子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在他面前也是少有的,敢不撒谎,直接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人,顺德帝自然能猜出来什么意思,康安帝姬与江逾白是被人给撞见了!
花阁失火,许四姑娘,江逾白,康安帝姬
这一条条线连在一起,一个猜测呼之欲出,让顺德帝的脸色瞬间铁青一片,若非是眼下人群众多,他都想冲上去给江逾白一脚!
江逾白早已娶妻,还跟康安帝姬纠缠不清,没名没分,男已婚女未嫁,把康安帝姬当成了什么?
纵然顺德帝这些年与康安帝姬已有了两份生分,又因为江南贪污案的事情生出了隔阂,但是康安好歹也是他的胞姐!江逾白竟敢如此行事,这和骑在他脸上抽他耳光有什么区别!
江逾白明面上应承的好好的,背地里却和康安滚到了一起,如此行径,简直欺君!
顺德帝一时间剐了江逾白的心思都有了!
而永宁侯世子望着顺德帝瞧了片刻后,才道:“此事我瞧着有些蹊跷,康安与江逾白在花阁之中,怎么这么巧就碰上了人?怎么这么巧就起了火?我猜,是那许家人早就知道康安帝姬的事情,然后闹了一出戏。”
顺德帝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没有过多思考,全都顺着永宁侯世子的话走:“你是说,今日之事,是被那许四姑娘给陷害的?”
“宫里陷害,许四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依我看,顶多是许四瞧见了他们俩偷情,然后故意撞破的。”
永宁侯世子继续道:“我就是来和你通个气,告知你一声,一会儿到了太后那里,省得你失态,行了,你早些去凤回殿吧,我回群欢殿,帮你把群欢殿里的宾客都送走,场面上弄得好看些。”
除去了君臣的关系,永宁侯世子还是顺德帝的表哥,永宁侯世子比顺德帝大两岁,顺德帝从小就听他的话,此时永宁侯世子这样一说,顺德帝便应承了,先是失魂落魄的走了两步,越走越火大,到最后,近乎是疾走了。
月色之下,永宁侯世子目送着顺德帝离开。
他方才与顺德帝说那两句话是有些用意的,他在刻意让顺德帝怀疑上许家——旁的人不清楚,永宁侯世子却清楚,陆姣姣那小姑娘满肚子坏水,肯定是在背后做了点什么。
他不管别人,但得管陆姣姣,所以才会把许四姑娘推出来,左右这件事是康安帝姬做得不对,就算是顺德帝疑上许家,也不能对许家做什么,还得赔偿许家。
永宁侯世子思索间,转身回了群欢殿,他回到群欢殿的时候,
许陆陈三家已经带着自家的女儿坐好了,若有人来问他们“花阁怎么生火了”,他们便说“年久失修一场意外”,绝口不提康安帝姬与江逾白。
永宁侯世子在人群中寻找陆姣姣。
陆姣姣安静坐在人堆儿里,脑袋都不抬一下,他只扫了陆姣姣一眼,随即便走到人群前头去,道:“诸位,花阁失火,惊了路过的太后,圣上一时情急,去瞧太后了,故而委托本世子来送诸位。”
在场的众人哪敢说皇帝和太后的不是?自然都躬身而退的应承着,一路由永宁侯世子送着、携带自家家眷离开。
唯有石清莲慢了一步,她似乎分外担忧,手中攥着锦帕,迟疑着走到了永宁侯世子面前,用那双含水的桃花眼望着永宁侯世子,先是行了一个女子莲花礼,然后才道:“不知,永宁侯世子可否瞧见了我的夫君?为何,我夫君一直未曾回来?”
永宁侯世子身量高,脸上又带着一方面具,瞧着颇为摄人,此时他垂下眸来,定定的望了石清莲片刻后,才道:“未曾,夫人先出宫吧,左右人在宫里,丢不了。”
石清莲似是有些失落,但也未曾开口,只是谢过后,转身随着人群离开。
永宁侯世子目送着石清莲离开。
今天晚上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晚,一切才刚开始。
石清莲离开的时候一直都是一副担忧不安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现,只是在没人瞧见的时候,石清莲眼底里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
她知道,她给江逾白和康安帝姬的礼,才刚刚拆开一个边角。
众人出宫时,顺德帝已经到了凤回殿。
凤回殿的宫女们都被清了,太监和宫婢都撤走,太后亲自带了人摆驾凤回殿,几个精干的婆子守着凤回殿的门,瞧见顺德帝来了,便躬身行礼。
顺德帝根本不管他们,而是快步进了凤回殿。
凤回殿空荡荡的,一个宫婢都没有,殿内点燃了千盏萤灯,他一进殿,便看见江逾白衣着狼狈的跪在殿内。
江逾白身上没有外袍,只有中衣,一只靴子还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还有被烟熏火燎的痕迹,发鬓凌乱,堂堂宰相,便这样跪在凤回殿里。
顺德帝的脑
袋嗡了一声,冲上前去,抬脚踹在了江逾白的肩膀上,直接将江逾白踹的倒在了地上。
顺德帝嗓子眼儿里堵了千百句骂,此时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恶狠狠地盯着江逾白。
他与江逾白年少时是伴读,俩人八岁就互相认识了,那时候江家势弱,江逾白能给他做伴读,是因为江逾白很会作诗作文章,得了先帝的喜欢,才留在他身边。
他们相识的时候,江逾白便穿着一身白袍,站在他面前,给他行礼,笑盈盈的唤他:“三殿下。”
后来,他夺嫡,与太子斗的水深火热,全靠江逾白为他筹谋划策,他一直以为,江逾白会永远站在他身后,白袍清冽,自若如风。
而现在,他自幼一起长大的伴读被他一脚踹倒,因为和他的姐姐偷情。
和他的姐姐偷情!
顺德帝赤红了眼。
他知道康安不懂事,但是他以为江逾白是懂事的,康安胡来,江逾白怎能随着她胡来呢?那可是康安,江逾白若真的爱她,又怎能把康安当成一个外室一般侮辱呢?
江逾白方才听见了顺德帝的动静,他本想起身,但没想到会挨顺德帝这一脚,直接将他踹的跌倒在地。
而江逾白重新立稳,爬起来跪好之后,第一时间也是去看顺德帝的脸色,这是他们臣子的本能。
且,江逾白早在康安帝姬被金吾卫中郎将抱走之后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与康安的事情一旦被曝出来,不知道多少麻烦等着他们呢,江逾白的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一方面是他在担忧康安,比起来他的处境,康安的处境只会更艰难,另一方面则是他原先筹谋的假铜币计划才刚刚开始,只是隐隐约约有了一个苗头,还远远没到撼动国本,让他出来力挽狂澜的时候,他还没有得到那滔天的权利,所以他心中也有两分紧绷。
江逾白一抬头,正看见顺德帝近乎愤懑的脸。
少年天子惯会做戏,平时就算生气,也都压在心底下,像是头笑面虎似的,这样明晃晃的将所有情绪都挂在脸上,还是头一回。
江逾白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之间,一肚子场面话堵在嗓子眼里,他一时间竟失了礼,直直的望着顺德帝的眼,没有低头。
片刻后,江
逾白站起身来,向顺德帝行了一个书生礼,道:“今日之事,都是臣之过。”
顺德帝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他胸口中的愤怒水涨船高,几乎都梗在了他的喉咙口里,手指上的玉扳指被他捏着,捏的手骨生疼,但是他还要硬咬着牙忍着。
他就算想把江逾白刮成肉片,他现在也得忍回去,最起码,最近这几天都不能动江逾白——今日江逾白和康安帝姬都不见了,那些文武百官都在猜测,他若是动了江逾白,那些人必定会猜出来一些,所以他得忍着。
他得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全康安帝姬的名声!
顺德帝无比庆幸,幸好那金吾卫中郎将还算是聪明,直接将康安帝姬给带走了,否则,康安帝姬和江逾白一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金吾卫给带出来的话,康安帝姬也不用活了,直接送到尼姑庵里面当姑子去算了。
眼下虽然场面难看,但是也没有难看到那种不可挽救的地步,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硬着头皮说就是了。
于是,顺德帝咬着牙从腮帮子里挤出来了一句:“花阁失火,想来是年久失修了,惊了爱卿,是朕的疏忽,江逾白,你先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