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旧画册
“这是太后娘娘捐给松江府的两千两银子。”嬷嬷轻声说完，又退到太后身边去了。
钮祜禄贵妃笑道：“太后娘娘菩萨心肠，这些银子到了松江府，能救不少人，这都是您的功德。”
太后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哀家就是个老婆子，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哀家也不在乎那些，这些就当哀家膝下的几个孩子送的，要真的有功德还不如给他们。”
太后这一辈子没有宠爱没有孩子，在后宫当了一辈子的透明人，一直到了后半辈子，康熙往她宫里塞了两个阿哥公主，她才觉得她这辈子没有白活。
底下的妃嫔谁人不知，一个五阿哥一个七公主，是太后的心尖尖，没想到今日太后能拿出两千两银子给他们挂个好名声。
两千两对于一个妃位来说都不是个小数字，更别说拿出去捐给贫困百姓，幸而两个贵妃为了不让其他妃嫔难堪，各自拿了五百两出来。
后宫加上阿哥所捐银约有两万两银子，天晴之后，随着朝廷的赈灾银子粮食一起送往松江府。
松江府的消息隔几日就往京城送一次，先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台风，台风过后面临的又是被毁坏的庄稼和村庄，洪水好不容易退去，松江府爆发了时疫。
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的事了，松江府临近的府城已经关上城门，不再接收松江府来的流民。
早朝结束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所有人都十分关注此事，毕竟里面还有一位八阿哥，即便是犯了大错，康熙却没有要他命的意思。
所以在松江府传出时疫的消息，且死伤无数时，康熙罕见的朝胤礽发了脾气。
“胤禩还未满十六，生母刚刚离世没多久，你就这般容不下他吗？”康熙沉着脸质问，好似忘了自己才是做决定的那人。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已经成长为雄狮的儿子，开始一点点露出自己的爪牙，在他的地盘上试探着做事。
胤礽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冷笑，他的亲生父亲永远都是这样，把几个儿子当做争权夺利的棋子。
“八弟是您的亲儿子，虎父无犬子，汗阿玛要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一切。”胤礽脸上挂着虚假的笑。
康熙瞧见他依旧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就来气，直接挥手让他离开。
胤礽恭敬的行了礼才离开，直到走出乾清宫，看见等着宫门口的胤祚，紧绷的神情才松了下来。
“二哥！”胤祚丢下手里的草，连忙迎了上去，“二哥，阿玛骂了你？”
胤礽迎上弟弟小心翼翼的眼神，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没什么，和汗阿玛商议了一下解决松江府时疫的事，汗阿玛准备派太医过去，让我这两日收罗些药材送去。”
康熙的反应都在胤礽的预料之中，上一世他们兄弟闹得再大，也顶多是软禁，康熙还做不出来要亲儿子命的举动。
胤祚紧跟在哥哥身后，很是不解的问：“可是八弟走前，二哥你给他弄了不少治时疫的方子和药，就是酒精你也给他弄了不少，二哥你没告诉阿玛吗？”
胤礽看着他笑了一下，并未答话，有些事不必让康熙知晓，否则只会以为他在收买人心，虽然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直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下来，松江府传来已经稳定时疫的消息，胤禩正带着人安置痊愈的百姓。
而京城这边，气氛刚刚好一些，胤祚准备去亲自去庄子上收租，顺便查查账本，乌雅氏得知了消息后，火速的派人出宫把赫舍里舒窈打包送了过去。
舒窈坐的十分规矩，手里抱着一个精巧玲珑的手炉，一双清澈晶莹杏眼偷偷瞄着对面假寐的胤祚。
对面的少年微微动了一下，舒窈满脸羞红的收回了视线，低头盯着手里的手炉发呆。
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刻，舒窈不想否认自己是高兴的，虽然只见了几面，舒窈能察觉到他是个温柔的人。
额娘也说过这是门好婚事，荣贝勒受宠，几个年长的贝勒都宠他，再瞧德贵妃对四福晋，这婆婆也不难相处，只是要切记一点。
舒窈耳边仿佛又回荡着额娘的话。
“只要记住一点，他如今是贝勒，日后还会是亲王，男人的话不能听信，他能对你说后院就你一人，绝不纳妾，他也能对别人说。”
舒窈葱白一般的纤长手指渐渐收紧，苍白的手指跟怀里嫣红色的暖手炉布罩形成鲜明的对比。
胤祚感觉到身上那股炙热的视线消失，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悄悄睁开一只眼，正对上对面少女低垂的脑袋。
“咳…”胤祚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了一声，“快出城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何柱去买。”
舒窈慌忙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盛满星光的黑眸里，她不由得沉入了那双似水的眸子里，直到胤祚再次出声提醒她才回过神。
“劳烦贝勒爷了，买些松糕豌豆黄就可以。”舒窈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胤祚微微颔首，然后对坐在马车外的何柱道：“松糕豌豆黄，再买只烤鸭，酱猪蹄。”
马车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应答声。
一个时辰后，胤祚一行人到了郊外的庄子上，胤祚先一步跳下马车，然后回头对刚出来的舒窈伸出手。
舒窈愣了一下，将右手轻轻搭在胤祚手上，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这个是我小时候我阿玛赏给我的庄子，我小时候还在这里养过猪，种过地。”胤祚指着离宅子最近的那块地，“那就是我种过的地。”
舒窈的目光跟随着胤祚指的方向看去，离宅子不远处有块扎着围栏的地，里面种着一排排整齐的蔬菜，这寒冬腊月能活下来的蔬菜不多。
“贝勒爷好厉害。”舒窈软糯的声音传来。
胤祚忍不住微仰着下巴，当初他来种地养猪不知道多少人说他没出息，也就额娘和哥哥支持他，如今看来又多了一个人。
“贝勒爷，这些都是什么菜，下雪竟然也没冻坏。”舒窈眼里闪过好奇的光。
“菠菜还有萝卜，待会吃羊肉锅子，可以让人摘些新鲜蔬菜过来。”
外面依旧在下雪，胤祚不在逗留，领着舒窈进了正院，室内暖气融融，看来是一早就烧着地龙。
胤祚解开身上的大氅交给何柱，又吩咐玳瑁，“带舒窈姑娘去她房间看看。”
玳瑁福了福身，走到舒窈面前轻声细语说了几句话，随后领着舒窈去了正院的偏房。
胤祚则去了暖阁，暖阁里的软榻已经烧的热乎了起来，胤祚脱了鞋子，半依在软枕上，漫不经心地听着管事说这一年的收成。
“托贝勒爷的福，今年风调雨顺庄子上很是收了些庄稼……”
就在胤祚听的昏昏欲睡时，换了身衣服的舒窈过来了，管事忙给她行了礼，随后欲言又止地看向胤祚。
“今天就到这，你先下去准备羊肉锅子，晚些时候把账本拿来。”胤祚对他挥了挥手。
管事连应了一声，半弓着身子离开了。
“贝勒爷有事先忙，不用管我的。”舒窈有些忐忑不安，生怕扰了胤祚做事。
一旁的何柱闻言，直接在心里道，即便没有舒窈姑娘，他家主子也没多少耐心听这些东西。
“我是来玩的，顺便看看今年的收成。”胤祚懒散道。
闲话了几句，管事媳妇端着羊肉锅子进来了，香气顿时弥漫着整个暖阁，羊肉锅子旁边还摆了几分蔬菜，是刚从地上摘的。
羊肉锅子咕嘟咕嘟冒着泡，胤祚大口大口吃着肉，鼻尖沁出晶莹的汗珠，都没时间去擦。
胤祚喝完一碗汤，接过玳瑁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才把目光投向对面的舒窈，看着她十分拘谨的动作，只以为她是不喜羊肉。
“抱歉，今日让人通知管事时，额娘还没说你要跟着我一起，我就忘了问你喜不喜食羊肉，庄子里的厨娘手艺不错，你想吃什么直接告诉我，我让她去做。”胤祚连忙为自己的粗心而道歉。
舒窈闻言急得满头大汗，“不是，我没有不喜欢吃羊肉，只是…我第一次同外男同桌吃饭，有些不习惯。”
赫舍里家规矩甚严，她从七岁往后也只同阿玛一起同桌吃过饭，就连亲兄弟也没有。
胤祚弯了弯眼角，“我还真以为你不爱吃羊肉锅子。”
话音一落，胤祚对玳瑁使了个眼色，玳瑁立即心领神会，带着一帮宫人离开了暖阁，整个暖阁就只剩下胤祚和舒窈二人了。
胤祚给她盛了一碗羊肉，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吃肉就要大口吃才香，你瞧我的……”
舒窈呆愣地看着胤祚的动作，她还是第一次见人的嘴能张这么大，不过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舒窈夹了块羊肉，学着胤祚的样子塞进嘴里，一口下去浓郁的汁水在嘴里炸开，舒窈眼睛忽的亮了起来。
吃完饭，舒窈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凸起的小肚子，呜…她在家都只能吃七分饱，今天吃的有些过多了，但也是她吃的最满足的一顿饭。
去而复还的胤祚拿着一把小铲撩开厚重的帘子，笑眯眯地对舒窈道：“饭后消食堆雪人怎么样？”
舒窈原本扶着腰的手立马缩了回来，眼睛亮晶晶地朝胤祚点了点头，重新穿上大氅跟着胤祚出了正院。
庭院里的雪已经有半指厚了，因为胤祚要来的缘故，今日只清扫了一条道出来。
胤祚拿着小铲堆了两个大雪球出来，舒窈抱着自己的小雪球放在大雪球上面，又拿着下人准备的鹅卵石，做出来鼻子嘴巴。
堆完雪人，胤祚有些意犹未尽，心里直叹气，可惜他几个兄弟没来，不然还能打雪仗，打完雪仗就在这庭院里吃烧烤。
第一百三十二章
胤禩回京时离除夕只有十来日的光景，比起离开时的默默无名，回来时倒收到了不少关注。
见完康熙后，胤禩又去了趟毓庆宫，他不得不承认，这次去松江府完全是太子的功劳，外人都以为是太子想要他的命，但是他走时太子送来的东西都是保命的。
胤禩坐在书房等胤礽时，脑海里不禁回想起松江府的情形，洪水退后，他领着朝廷的人处理灾后事宜，淤泥已经淹没了一半的房屋，临海的村庄直接没了。
整个松江府尸横遍野，满地哀嚎，胤禩依着胤礽给他的灾后处理手册，将所有尸体集中焚烧，在每个难民居住点撒上石灰。
原本控制的很好，但是总有些人偷偷摸摸藏起自己亲人的尸体，想要夜里悄悄掩埋，有这想法的人多了，整个松江府就控制不住，时疫逐渐蔓延开来。
若说洪灾造成整个松江府尸横遍野，那么陷于时疫之中的松江府就是地狱，空荡荡的街上全是哭嚎声。
时至今日，胤禩午夜梦回依旧能清晰听见耳畔的哭声，夜夜不断。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胤禩忙整理好情绪，起身朝刚踏进门的胤礽行礼，“二哥！”
胤礽微微颔首，招呼他坐下，时隔几月，再见胤禩时，他已经从当初的白面书生变成了黝黑的少年郎。
“瘦了些黑了些。”胤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几个月的沉淀到底是没了以前的浮躁，只浮于表面的笑意也消失不见，更多的是沉稳。
“我之前的提议你想的怎么样？”胤礽问道。
胤禩垂下眼眸，西方蛮夷之地在大清看来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只是这些日子他看过胤礽给他的那些，关于西方国家的情报，出乎他的意料，那些洋人也不是没脑子的野蛮人，他们发明出来的东西确实很震撼。
只是康熙怎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去西方国家，无论受不受宠，一旦被他国知晓身份捉去做了质子，那才是丢了大清的脸面。
“我如今这条活路是二哥给的，日后怎么做自然是听二哥的。”胤禩自知没什么选择权，还不如直接同意。
胤礽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嘱咐道：“你刚回来，加之你额娘去世还未满一年，你就先待在宫里替你额娘守孝。”
忽然想起什么，胤礽眉眼染上了几分笑意，“听说你回宫，郭络罗家的小姐求到了你二嫂那里，想要见你一面。”
胤禩神色僵住，“二哥让二嫂劝劝她吧，她的身份另觅一个好儿郎不是难事。”
另一边，胤祚收到了胤禩从松江府带来的特产，鲍鱼海鲜，满满的两大桶，还有不少精美是贝壳海螺。
“挑出两份来，一份送到我舅舅府上，一份送到赫舍里府。”胤祚戳了戳足有婴儿手指大的龙虾钳子，咽了咽口水，“午膳让膳房做海鲜粥，再做个蒜蓉龙虾，清蒸生蚝，要配蒜蓉酱。”
胤祚说完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他可太想念新鲜的海货了，往年吃的都是南边送来的干货，哪有新鲜的好吃。
一旁的何柱皱眉，“贝勒爷，这些不如让太医瞧瞧，万一再有个什么相克的，奴才可担不起这罪责。”
哪怕过去这么久，何柱可忘不了当初胤禩做的事，防贼似的防着他送来的东西。
胤祚摇了摇头，“老八又不是蠢货，同样的招数怎么可能来第二次。”
玳瑁掩嘴轻笑了一声，她家主子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海鲜，八阿哥这礼物算是送到了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