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既见公子
曾有一些人好奇他的模样,拉下他的遮面巾,看到他脸上丑陋的伤疤后,都会露出震惊又厌恶的眼神。
经年日久,连骊骅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丑八怪。
他对自己真实的样貌一年比一年陌生,他会被自己给吓到,他的自信在这些年中被他自己给摧毁,哪怕是现在他拥有了人皮面具,能把自己伪装成任何模样。
那些埋葬在往昔的自信,也根本没法找回来。
他的自卑刻在骨子里,要让他朝一个人走近一步,这种事情的艰难程度,于他来说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哪怕他走向的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哪怕他提出的这种要求,已经是在他心中重复了无数遍,也设想了无数种结果的预演。
他还是因为甘琼英的沉默,像一块探出蚌壳的软肉,迅速缩了回去,把蚌壳闭得紧紧的。
骊骅甚至开始后悔,他为什么突然要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
明明他只要背对着甘琼英,再等上一会儿,甘琼英就会睡着了,而后抱住他的。
他明明不用说话,就能得到她的拥抱。
现在这样说出口,她那种正经的表情和沉默的模样,让骊骅感觉到害怕。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非常孟浪?
骊骅因为心太乱了,他甚至都忘了端容公主花名在外,后院有一百多个面首。
一个拥抱对她来说又能算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甘琼英今天在寿宴之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对骊骅百般殷勤,让骊骅觉得他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甘琼英的身边,也能够理所当然的……和她像一对正常夫妻一样。
骊骅知道自己是不甘心,他的心已经倾斜向甘琼英,他心中的天平,早就给出了他答案。
他想在今晚去赴钟离正真的约的时候,在甘琼英这里找一点勇气。
找一点让他能够冒着被金川的皇族屠杀的风险,和钟离正真周旋,为他提供假消息的勇气。
骊骅的袖口当中现在就有真假两份名单,他站在抉择的路口,面对着床里面,手指紧紧攥着两张纸条,闭着的眼睛不住颤抖,像是落了震翅的蜻蜓。
甘琼英并不知道,现在只需要一个拥抱,她就能把骊骅拉入自己的阵营。
她愣了一会儿坐在床边上,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面色也慢慢红了起来。
她根本就没有怀疑骊骅什么孟浪不孟浪,她就没想过骊骅是在向她索求拥抱,因为在甘琼英听来,骊骅这是在抱怨她晚上睡觉不老实。
甘琼英也觉得非常羞耻,因为她知道自己睡觉是个什么德行,从前就是这样的,她睡觉怀里必须抱着什么东西,腿还得夹着。
所以她的床上常年都是有各种毛绒玩偶,还必须得是等身的那种。
穿越之后事情太多,甘琼英没跟骊骅一起睡的时候,晚上都是抱被子,后来两个人一起睡了,她以为自己还是抱被子。
而且每天早上被子好好盖在身上,甘琼英还以为她已经穿成了端容,说不定像口味有所变化一样,这种睡觉要夹东西的恶习也改了呢。
结果今天一看她是一点都没改,而且还变本加厉。
从睡觉夹死物,变成了搂着大活人!
甘琼英可还记得,她最开始把骊骅接回来的时候,骊骅怀疑她色心大起,欲要对他不轨,在她床上咬舌自尽来着。
好容易把人哄好了和自己一块睡,甘琼英平时从来不越雷池半步,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把财神爷放在身边,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那些所谓的面首。
她最开始是真害怕某一天床上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的人,她为了维持人设还得咬牙睡了,所以才跟骊骅一直睡在一起。
后来睡着睡着也就习惯了,甘琼英还觉得骊骅的睡相特别好,而且床也足够大,一块儿在一起朝夕相处容易培养感情。
感情好了自然钱就多了……
没想到呀没想到。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闭上眼睛人事不干。
她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她白天对骊骅百般温柔,伪装温良恭俭让的好妻子,结果晚上兽性大发一直抱着人家!
骊骅自从咬舌自尽之后,就一直和她睡来着,忍了这么长时间……没有爆发,骊骅可真是个好人啊!
骊骅活活被她给搂出了习惯,现在不抱着都睡不着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甘琼英一时间愧疚得不行,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喝醉了酒把人家这样那样然后第二天还不记得的混蛋。
她又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眼骊骅,爬上了床凑到骊骅的身后,伸手拍了他一下肩膀。
骊骅被她给拍得一抖。
第66章 将她重新压回自己怀中。
甘琼英觉得自己更不是人了!把人家都给弄得应激了!
“对不起啊,我睡相实在是太差了……”
甘琼英真诚地道歉:“我也不知道我睡着了乱抱人,这段时间让你不舒服了吧?”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甘琼英知道骊骅绝对是一个正人君子,而且他不仅是一个端方的君子,甘琼英甚至怀疑他没有人类的欲望,
两个人同床共枕这么久,她很少看到过骊骅早上起来有什么男人正常的反应……
怪不得之前骊骅误会她要合房的时候,要咬舌自尽了。
逼一个性冷淡搞那种事情,简直没有人性!
骊骅在甘琼英的心里几乎被神化了,神哪来的世俗的欲望?
作为“神”的信徒,那肯定是有求必应。
因此她说:“没事没事,你睡你睡,这屋里面我看到有一张贵妃榻,我今天晚上就去那睡,绝对不会再乱抱你!”
“我真不是故意的……”
“回家之后……我我,”甘琼英说,“我去偏房睡,你睡主屋。”
反正现在她也不用维持什么人设,后院的那些面首早早晚晚都要处理掉,她真的不好色呀!
她好钱!
甘琼英说完就卷了卷自己的被子,下床抱起来,打算去贵妃榻上对付一宿。
实在不行的话,明天她去惠安大长公主那里蹭床。
谁料抱着被子还没等下地呢,背对着她的骊骅突然间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甚至都有一点红,竭力压制着才没有弥漫水雾,那也实在太难看了。
但是他听到甘琼英说的那句“我真不是故意的”,心里就觉得莫名其妙的委屈。
她凭什么不是故意的?
如果她都不是故意,那自己这样又算什么呢?
无意穿堂风惹了山洪,那山洪又何去何从?
骊骅语气有些冲地说:“公主这是对我腻了,要跟我分房睡?”
“还是公主想念后院的那些……公子们了?”
骊骅看着她,庆幸自己戴着人皮面具,至少不会暴露过多的表情。
但是他不知道,他的双耳因为激动的情绪而血红,眼睛里面也藏不住太多的情绪,本来如远山般悠远,如秋水一样明净的双眼,甚至带上了一些埋怨。
简单点来说就是像个怨妇。
他能够在腥风血雨的商场之上八风不动,股掌之间玩弄无数的银钱,面不改色。
但他也是生平第一次接触感情,生涩得可怜。
甘琼英:“……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骊骅深吸了一口气,看这甘琼英问:“公主想去抱着谁睡呢?”
甘琼英和他对视片刻,莫名想起她青春期的时候跟自己的妈妈吵架。
那时候一身二百多根骨头,有一百九十多根都是反骨。
学习不咋地,用中午吃冰棍的钱攒了半个多月,去理发店染了个红毛。
把她妈气得都想把她打死。
当时她妈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水盈盈泪汪汪的,让她滚蛋,不要再回家了。
甘琼英当时很有骨气,离家出走了……十二个小时,实在太饿了又回来了。
后来可能是因为她这个大号彻底废了吧,她妈和他爸练了个小号,给她生了个妹妹。
现在甘琼英非常的庆幸,幸好她妈妈练了个小号,要不然她年纪轻轻的没了,她爸爸妈妈得多伤心啊。
虽然说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脑袋里面终于有一根线,终于阴差阳错地搭对了地方。
人生第二次被这种眼神看着,虽然甘琼英绝不可能想到骊骅对她是怎么回事,却知道骊骅应该是不想让她走的。
就像当初她离家出走十二个小时,她妈如果不担心她的话,就回去不会把她打得那么惨……
她当时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楼道,第二天嗓子都劈了。
甘琼英立刻把被子朝在床上一扔,重新回到床边上,张开双臂把骊骅抱住。
骊骅被甘琼英的力度撞得向后一倒,两个人同时砸在了柔软的床铺之上。
然后两个人就都沉默了,甘琼英把头埋在骊骅的肩膀上,晚上睡觉散下来的长发,墨一般铺了骊骅满身。
有一些顺着甘琼英的头顶滑下来,细细痒痒地缠到了骊骅的脖子上,看上去像是把他给锁了喉。
骊骅则是彻底僵住了。
他也确实有些无法呼吸。
当然不是因为甘琼英太重,她就只有半个身子压在骊骅的身上,还没敢压实。
是因为骊骅几乎……他从没有跟人这么亲近过。
这种亲密无间的,基于两个人的意愿,没有任何的原因和目的而发生的肌肤相贴。
让骊骅从胸腔开始,弥散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