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第51章

作者:欧阳墨心 标签: 朝堂之上 轻松 穿越重生

  林随安差点没闪了腰。

  木夏:“我把四郎平日里喜欢的玩乐物?件都带来了,四郎却连看一眼都不肯,也不让我们进屋服侍,四郎三日未沐浴了,连香囊都不戴了,这可如何是好!”

  花一棠那么爱臭美的人竟然连香囊都不用了?

  “情?况的确很严重。”林随安正色道。

  月大夫贴在门?外听了听屋里的声音,摇头,“我治不了,另寻高人吧。”

  木夏脸皱成了橘子皮,“林娘子,那天你们在虞美人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四郎回来就变成了这般?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木夏顿了一下,“林娘子,你有办法吗?”

  林随安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左手,叹气:她和花一棠的病因大约是同一个。

  林随安示意众人退后?两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脚踹开了花一棠的房门?,径直走进去,又在一片倒吸凉气声中,用脚踢上了房门?。

  这间?屋子大得惊人,仅是外室就有五百平,东西两排窗户紧闭,日光被雕花窗棂切得细碎,落在地上,孤零零的。

  花一棠坐在六面山水屏风前,光着脚,只着一件单薄的圆领长衫,连发簪都没戴,只粗粗系了根发带,身体佝偻着,勾着脖子看着桌案上摊开的三卷轴书。

  林随安脱了鞋,抓过一个软垫拍了拍,坐在花一棠对面,轴书她很熟悉,是虞美人山上向祁元笙展示的内容,一卷是陈竹抄录的十酷刑内容,一卷是齐媛的结案卷宗,一卷是齐父所著的风光杂录。

  花一棠手里还捏着一卷轴书,指甲在轴书的绑绳上抠啊抠。

  林随安吸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可她一个半社恐,本就不擅长聊天,搜肠刮肚,也没找到?适合的话,只能以叹气结尾。

  花一棠的眼睫轻颤,双手捏着轴书放上桌案,良久,道,“我并没有找到?祁元笙替自?己?和东晁改换户籍身份的证据,”他解开轴书绑绳,拉开,轴书里空白一片,“祁元笙做的非常完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说的证据都是诈他的。”

  林随安瞪大了眼睛。

  “若我不诈他,若我不把他逼得那么紧,他就不会?选了绝路。”

  林随安沉默片刻,将颤抖的左手放在了花一棠眼前,花一棠猛地抬眼,“你的手怎么了?”

  “一直在发抖,无法用力,”林随安尝试攥紧拳头,还是失败,“因为一个鲜活跳动的生命就是从这只手里消失的。”

  “不怪你!我看见了,是祁元笙自?己?掰开了你的手指!”说到?这,花一棠声音不由一哽。

  林随安大大张开五根手指,似是劝慰花一棠,又似是说给?自?己?听,“他那么聪明,能推倒不可一世的冯氏,能将花氏利用的淋漓尽致,又怎么会?被你一两句话骗到??”林随安再一次蜷缩手指,这一次,终于握紧了,停止了颤抖,“其实,他早就算好了自?己?的结局。”

  花一棠盯着林随安的手,睫毛微微颤动。

  林随安:“祁元笙的遭遇太过惨烈,自?是令人同情?悲愤,可他手上亦有无辜人的血。”

  花一棠幽幽叹道:“……陈竹……”

  “严鹤和蒋宏文死不足惜,但在祁元笙举起刀杀死陈竹的那一刻,他就变成了与冯氏一样的杀人凶手。”林随安低声道,“这才?是最悲哀的。”

  屋内静了下来,窗扇咔咔作响,外面起风了。

  花一棠站起身,赤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金色的树叶被风扬了起来,打着旋儿落到?他的掌心,未等捉住,又飞走了。

  花一棠抬头看着枝叶,良久,转过头,眸光明亮如星辰。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林随安躺在了软垫上:“免了。我刚吃过早饭,怕积食。”

第42章

  裴家在扬都新开了一家茶肆, 名?为?“闲望”,位于扬都西北角的燕泥坊,东临九初河, 北靠九曲池,西望西水门和大明桥, 楼高三层, 视野开?阔,景色极美,尤其是三层雅厢,每间都配有一方露天赏景台,日可观水,夜可赏月,晴时晒云, 雨时听?蕉,名?副其实的“闲听花开又落去,遥望漫天?华彩时”。

  开?业不到?十日,“闲望茶肆”便荣登扬都七大茶肆之首, 尤以独创的“路遥茶”最受文人学子的欢迎,凡是来吟诗品茗的,若不能?一品此?茶的滋味, 出门都不好意思跟邻居打招呼。

  一茶难求,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整套茶下来居然要五百文,听?得林随安大呼“抢钱”,尤其是在尝过味道之后。这茶苦涩不说, 还多了一股子刷锅水味儿,也不知道这帮附庸风雅的文人们争相追捧个啥。

  “所谓风雅, 自然是要配着风景和雅音一起赏的,”花一棠举着茶盏,遥敬西水门外熙熙攘攘的行船,嗅了嗅茶香,滋溜抿一口,伴着茶肆内的古琴音,摇头晃脑道,“路遥茶最妙的就是这后味,源远流长,绵绵无尽,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突然,花一棠眉梢隐隐抽了一下。

  林随安灌了口白开?水漱口,瞄着花一棠抽动越来越频繁的眼角:编,有本事继续编。

  花一棠干咳一声,放下茶盏,木夏将散发着刷锅水味道的茶釜端了下去,换上从花氏带来的茶饼重新烹茶,不得不说,木夏的手艺明显比这茶肆的茶博士强多了,举手投足足见功底,颇为?赏心悦目。

  可惜,这个时代茶的滋味,林随安实在无福消受,只能?远观,不可近品。

  林随安将目光移向波光粼粼的九初河,河岸上行人如织,热闹喧哗,与她第一日来扬都时的情境并没有什?么不同,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纵使名?震天?下的冯氏的荣辱兴衰,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唯有一件事,林随安还放心不下。

  “那些丢了女儿的父母,府衙可曾找到?他们,告诉他们结果?”

  “周长平突然暴毙,再?加上冯氏的事儿,估计朝堂上要好一番斗争才能?确定扬都太守的新人选,指望府衙不如指望鸭子上树。”花一棠还是嘴上不饶人,先鄙视了一番官府,又道,“穆忠已经着人去办了,只是过去了好几年,也不知能?寻到?几户。凌六郎查封了一部分冯氏资产,说已上报大理寺,这部分就留作那些女娃家人的赔偿。”

  林随安点头:“凌司直办事果然稳妥。”

  花一棠哼了一声,“临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答应给我的六十匹绢的报酬也赖掉了,凌氏果然和传闻的一样,小气!抠门!”

  林随安喝了口水,没敢吭声。

  半月前,凌芝颜带着冯、严、白、蒋四家要犯北上东都,临走前特意来见了她一面,付了二十匹绢的查案报酬,打了四十匹绢的欠条。还特意交待她莫要告诉花一棠。这二十匹绢是凌芝颜从自己?的俸禄里抠出来的,实在没有更多,待以后手头富余了,再?付余款,至于花一棠那份嘛——

  凌芝颜的原话是:“凌某是觉得,就不必往金盆里扔铜板了,着实浪费。”

  林随安深以为?然,欣然收了绢,第二日就扛了两?匹去重烟坊的房署下了订金,选了处坐北朝南的院子,只待房东收拾妥当,便可搬新屋,住新宅,迎接欣欣向荣的新生活。

  可那房东也不知为?何,甚是墨迹,收拾了半个月也不见交房,害得她只能?继续暂居花宅,其实她考虑过先去客栈过渡,可每次刚提个话头,花一棠就用那双红彤彤的漂亮眼睛瞅着她,搞得她十分良心不安,只得做罢。

  今日房署终于传来了消息,房东打算于今日下午交房,特请林随安去面谈,顺便定下合约。

  想到?终于能?摆脱花一棠这个话痨了,林随安觉得心情十分美丽,连看花一棠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

  花一棠显然不太适应,观察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有事瞒着我?”

  林随安:“不告诉你。”

  “……”

  花一棠气呼呼摇起了小扇子,又摆出那副幽怨的表情,见林随安不为?所动,啪一声合上扇子,长吸一口气,正打算放大招嘴炮输出,木夏急急忙忙跑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花一棠腾一下跳起身,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转了两?圈,“家中有要事,我要先行一步。你想吃什?么喝什?么都让掌柜记在我账上。”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人已风风火火跑了。

  林随安趴在栏杆上,看着花一棠跳上马车,一路绝尘而去,打了个哈欠,翻了个面又晒了一刻钟的太阳,提着千净下楼,沿着九初河慢悠悠溜达。

  九初河两?岸种着高大的槐树,树冠高耸入云,河风一吹,哗哗作响,又是一个好天?气,阳光把树叶擦得发亮,鸟儿藏在枝叶间,欢乐地啾啾着。今天?河边尤其热闹,除了平日里卖货的小摊贩,还多出了许多卖果子和鲜花的,果香和花香混在一起,让林随安有种某个香喷喷的纨绔还在身边的错觉。

  走着走着,林随安便觉得有些蹊跷,卖果子和鲜花的皆是女子,而买果子和鲜花都是男子,尤以身着白衫、头戴幞头的学?子居多,身上背着褡裢,里面都是一卷一卷的诗轴。他们有的将花捧在手里,有的将花簪在头上,果子都用帕子细细擦了,小心抱着,个个红光满面,双目含情,也不走远,就在九初河堤附近来回转悠,时不时吟诵两?句诸如“情随河水远”、“树映幽幽,相思重重”的酸诗。

  林随安算了算日子,今日是十月初一,难道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可为?何只有男子穿新衣戴新花,而女子全在做生意搞事业?

  顶着一脑门问号,林随安沿着九初河,行过梅三、卷玉、鱼雁、芙蓉、红妆、绿云六坊,过了南三桥二桥,到?了心素坊,好家伙,河这边人更多,几乎是摩肩擦踵,白衣如云,林随安有理由怀疑全杨都城的男子都来了,她见缝插针挤进人群,垫着脚寻了半晌,终于看到?了月洛医馆的招牌。

  今日是她复诊的日子,月大夫本来要□□,但林随安觉得自己?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总是劳烦月大夫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自告奋勇去医馆,早知道路上如此?拥堵,她应该换个时间。

  “月大夫,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这般热闹?”林随安抖着衣袂跨进门,突然一个激灵,停住了脚步。

  医馆内的气氛不同寻常,一个人都没看到?,隐隐透出杀气。

  林随安不动声色握住千净刀柄,她是第一次来月洛医馆,对?地形实在不熟,只能?根据大概方位摸索着进入——正堂无人,绕过柜台,穿过耳门,入医馆后堂,穿行通过,径直到?了后院,突然,她闻到?了一股沁人心扉的香味,头皮一麻,立刻用袖肘捂住口鼻,警惕四望。

  这个香味太好闻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啊呀,你莫非就是林随安?”一道声音飘了出来。

  这个声音怎么形容呢,仿若秋水潺潺,犹如月色溶溶,绕着耳廓一扫,林随安半边身子都酥了。

  这是什?么?武侠小说里的摄魂功?林随安大惊失色,不敢妄动,千净出了半鞘,警惕搜索。

  馨香变浓了,一个人逆着光走进了院子,大红色的石榴裙,水绿色的披帛,云髻珠钗,环佩叮叮,日晕在她的脸上描绘着目眩神迷的光影。

  林随安傻了,上辈子加这辈子,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以她悲剧的文学?素养,脑子里除了“卧艹艹艹”、“洒家这辈子值了”的弹幕之外,只剩下“倾国倾城”一个形容词。高考的时候背的洛神赋呢?关键时刻怎么全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林随安的表情的太蠢,那女子笑出了声,如仙乐临耳,林随安咕咚吞了口口水,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连续深呼吸数次,才找到?了自己?的嗓子,“敢问这位娘子,可见过月大夫?”

  “她出门片刻,你且等等。”女子慢慢走了过来,步步生莲,林随安更紧张了,想着自己?还是莫要入镜免得影响画面美感?,连连后退,岂料那女子越走越近,林随安越退越后,最?后竟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那女子歪着头瞅着她,忽然,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一下林随安的腮帮子。

  林随安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

  女子两?眼弯弯,掩口低笑,“真好玩。”

  我是谁?我在哪?我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为?什?么会被一个绝世?美人调戏?!林随安一脸懵逼,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为?何这女子眉眼有些似曾相识?

  就在此?时,头顶劲风猝响,浓郁的杀气劈头盖脸罩了下来,林随安大惊失色,箭步上前揽住美女的腰,足下狂点,衣袂如风旋出丈外,刚刚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人,身形颀长,碧眼、金发、高鼻,白皮,竟是一个波斯少年,他一身唐人衣饰,十根手指都戴着颜色鲜艳的宝石戒指,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波斯人长相英俊,颜值颇高,但这个少年却不知为?何一身戾气,蓝色的眼瞳里似藏了冰火一般。

  “放手!”他的口音还带着外国人特有的卷舌,听?起来萌萌哒,和这一身煞气颇为?不搭。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林随安——揽着——美女的——手。

  林随安明白了,忙旁移两?步高举双手以示无辜。“一时情急,莫要误会。”

  美女噗一声笑出了声,“伊塔,她就是林随安哦。是不是长得很可爱?”

  也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关键词触动了这位“伊塔”的什?么敏感?神经,少年眼中蓝光猝然大盛,嗖一下就冲了上来,拳头携着风声砸向了林随安的脸,林随安大惊失色,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条件反射抽出千净就挡,剑刃在宝石戒指上擦出一串细碎的火花,这一交手,林随安心里就有了计较,此?人架势惊人,力气比她可差得远了,就着刀势反手向上一撩,凌厉的刀风立将伊塔刮得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双蓝眼睛瞪得老大,显然是被打懵了。

  美女吹了声口哨。

  林随安收刀回鞘,叹气道,“二位认识我?”

  美女摇头:“不算认识。”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算误会。”

  “我们有仇?

  “当然没有。”

  “……”

  若是别人说出这么欠揍的话,林随安早就怒了,可偏偏对?方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林随安也想发火啊,可是美人对?着她笑诶——连个火星子都发不出来。

  真是悲剧的颜控属性?。

  林随安当机立断:惹不起,躲得起。

  “告辞。”

  林随安一阵风冲出了月洛医馆,脑袋刚探出门,就被外面震耳欲聋的叫声吓了一大跳,街上的白衣男子多出了好几倍,都在声嘶力竭喊着情诗:

  “相思绵绵无尽处,日日月月似华年。”

  “万年雪,千年霜,勿复相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