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眉豆吃惊地道:“九娘这个时辰前去西市,可是?要?去寻大郎?”
谭昭昭白了?她一眼,道:“我去寻大郎作甚?你去不去?要?是?你愿意留在家中,我就叫阿满随我前去。”
眉豆比谭昭昭还喜欢西市,她急着道:“去去去,婢子去。”说罢,便跑去收拾准备了?。
谭昭昭笑?了?起来,收拾穿戴好,张大牛驾车,将?她们送去了?西市。
刚到西市门口,谭昭昭就听到了?闭市的锣声?。大门口人流如织,出来的三两人,余下则全呼啦往里面而去。
谭昭昭看?得高兴不已,西市估计今晚又彻夜不眠。她提着衣袍下摆,穿着木屐在雪地里,稳稳跑得飞快。
有如她一样穿着男衫的娘子,也在往门口奔跑,身后的婢女?仆妇呼啦啦跟在身后。经过谭昭昭,不禁抿嘴朝她笑?。
看?到同道中人,谭昭昭回了?她一个绚烂的笑?。
除了?穿着男衫出来玩耍的娘子们,胡姬们穿着华丽的衣袍,赶着前去做买卖,亦疾步匆匆。
寒冷的冬日傍晚,好似一下就鲜活起来。
西市的大门,缓缓关闭了?。
谭昭昭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街市。每间铺子门前都挂着灯笼,一眼望不到尽头,如一条璀璨的星河。
铺子进进出出的客人,胡姬们在娇声?与客人打趣,早早就吃醉了?酒的游侠狂生,走路都歪歪倒倒,却舍不得酒囊的酒,不时停下来,仰头咕咚灌上一气。
对比着宵禁后冷清的长街,谭昭昭看?着眼前的景象,感到恍若隔世,她来到的,是?幻境。
扑鼻而来的酒香菜香,茶铺食肆里传出伙计招呼客人的吆喝,不知何处传来的丝竹管弦,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又将?谭昭昭拉回了?现实?。
谭昭昭裹紧大氅,笑?着小跑前行,来到了?雪奴的酒庐。
雪奴正在同一个胡姬酒娘说着什么,看?到进门的谭昭昭,顿时惊喜地跑上前,携着她的手道:“九娘怎地来了??”
谭昭昭笑?盈盈打趣道:“夜奔!”
雪奴被逗得咯咯笑?,朝她身后打量,只看?到眉豆捧着行囊,并?未见到张九龄,顿时眉头一挑,并?未多问,脸上的笑?容更浓。
“走,我领你去后面。”雪奴交待了?胡姬一句,领着谭昭昭经过穿堂,到了?后院。
后院又是?另一番景象,不同于前面厅堂的热闹,可供客人留宿的雅间安静清幽。庭院里的雪未清扫,矮松枝头挂着雪,透出些绿,雅致中透着无尽的生机。
雪奴见谭昭昭在好奇看?着矮松,笑?道:“酒庐里读书人来得多,他们最喜欢风骨,特别喜欢松竹,我就多栽种。”
谭昭昭哈哈笑?个不停,道:“雪奴真?是?厉害的商人。”
雪奴领着谭昭昭到了?她平时歇息的屋子,这里倒不似她的宅邸那般奢华,布置得很是?清雅。
香炉里徐徐吐着沉香,谭昭昭舒服地斜倚在软囊上,简要?说了?张九龄去同友人吃酒,她无聊便来了?酒庐之事:“你去忙吧,无需管我。”
雪奴在她身边躺下来,一下下捶着腿,道:“我忙了?好几日,先前还想着,明朝无论如何,都得歇一口气,还想着来找你玩耍呢。既然你来了?,我正好歇一歇。”
谭昭昭看?着雪奴眼底的倦色,道:“你可别太累着了?,先前你还说,忙来忙去是?为了?谁,要?是?累坏了?身体?,可不值得。”
雪奴笑?说了?句可不是?,“九娘要?吃什么酒?除了?葡萄酒,再来些清酒如何?松花酿,石榴酒,三勒浆酒,桂花酒,只要?九娘说得出来的酒,我这里都有!”
谭昭昭只吃过清酒浊酒与葡萄酒,清酒浊酒都是?用米酿成,清酒澄澈些,浊酒里还有一粒粒的酒酿。其?余的酒,谭昭昭只听过一些,从未吃过。
闻言她不由得抿嘴,将?钱袋拍得哗哗响,道:“不若,一样来一小杯如何?我有钱!”
雪奴斜乜着她,道:“九娘那点子钱,还是?留着吧,我开酒庐,还能缺得了?你那点子酒钱,再提钱,就生份了?啊!”
谭昭昭如男子那般拱手,欠身赔不是?:“是?是?是?,雪奴东家财大气粗,是?某张狂了?!”
雪奴笑?个不停,唤来仆妇吩咐去去取酒菜小炉,道:“我们先围炉煮酒。”
仆妇取了?酒菜小炉,谭昭昭披上大氅,同雪奴来到宽敞的廊檐下,围着红泥暖炉,吃着干果,守着巴掌大铜壶里的桂花酒。
没?多时,铜壶里的酒热了?,雪奴提壶倒了?一杯给谭昭昭,她凑到鼻尖闻了?闻,在酒味中,夹杂着桂花的香气。
浅尝了?一口,甜滋滋,同米酿的酒差不离,只在里面加了?桂花同酿。
谭昭昭举杯,同雪奴一起,扬首一口吃尽。
吃完桂花酒,继续再煮松花酿。不知不觉中,谭昭昭已经吃了?七八种酒。
雪奴同她都觉着,还是?葡萄酒好吃,让仆妇收下其?他的酒,换了?葡萄酒上来。
两人一边说笑?谈天,一边吃着酒。
美酒佳人,谭昭昭不时舒服喟叹:“雪奴,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啊!我喜欢长安,你看?,一道道墙,将?热闹都圈了?起来。不管来自何处的人,到了?长安便视为故乡。大家都躲着行乐,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雪奴听得笑?个不停,与她频频碰杯。
廊檐下的灯笼,灯火昏昏。占风铎随风摆动,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前面厅堂客人与酒娘伙计的说话欢呼,透过墙传来。
安宁中,又说不出的热闹。
炉火旺盛,两人围坐在旁,吃多了?酒,一点都不觉着寒冷。
谭昭昭笑?容就没?断过,她抚着发烫的脸,不时道:“醉了?醉了?,我不能再吃了?。”
雪奴酒量好得很,一双猫儿眼,染上了?薄薄的红晕,眼神依旧清明,笑?道:“在我这里,九娘就是?醉了?也无事,有我看?着呢。”
这时,前面厅堂传来喝彩与鼓动声?,谭昭昭顿时探身倾听,问道:“前面怎地这般热闹?”
雪奴道:“应当是?酒娘在跳胡旋舞,那些醉鬼们,又在起哄了?。”
谭昭昭一下起身,兴奋地道:“胡旋舞,我还没?看?过呢!”
雪奴随着她一起站起来,道:“走,我陪你去瞧一眼。”
两人来到前面厅堂,高上一截,搭起来的台子上,几个胡姬穿着薄纱,在台上起舞,腰肢纤细不足一握,却极有力量。挪腾旋转,舞姿优美,随着她们的转动,底下的酒客们,看?得挪不开眼,大声?叫好。
吃得满脸通红的胡人,冲到前面跳起了?胡腾舞,欲同胡姬们一比高低。
台前的人越来越多,就算不会跳舞之人,酒意上头,跟着一起乱摇乱摆。
谭昭昭拉住雪奴上前,一双眼闪亮无比,大笑?道:“雪奴,我太喜欢长安,真?是?太热闹了?!雪奴,你会不会跳舞?我学过一点点舞剑,我会舞剑!”
雪奴极擅胡旋舞,她踮着脚尖,配合着谭昭昭空手乱出剑招。
门帘掀开,寒风随之灌入,一群气度不凡的客人走了?进来。
伙计上前招呼,恭敬相?迎。
喧闹的人群却没?察觉,依旧欢笑?不断,舞成一团。
张九龄放眼望去,谭昭昭在人群中,眼眸太过明亮,笑?容太过灿烂,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微僵,随即便恢复了?寻常,同身边的贺知章交待了?句,不动声?色走上前。
谭昭昭一个旋转,看?到眼前立着的人,她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
她吃多了?酒,估计是?吃醉了?,竟然看?到了?与张九龄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张九龄伸手拉住脸庞绯红,满头大汗的谭昭昭,含笑?道:“昭昭,真?巧啊!”
第三十六章
谭昭昭眯缝着眼认真看去, 捂嘴低呼出?声。
张九龄真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是她?吃醉眼花了。
他背光立着,玉面在灯影中影影绰绰, 面上虽带着浅笑,谭昭昭莫名感到他跟屋檐下悬着的冰凌一样冷。
谭昭昭咯噔了下,脑子?清醒了些,顺势往他身后看去。
呜!!!!!!
好?多的“美姿仪”郎君!
年长些定是贺知章, 五官虽平淡了些,却胜在风度翩翩, 儒雅斯文。
同张九龄差不多年纪的当是裴光庭,遗传了库狄氏的鲜卑相貌, 高?鼻深目, 自顾自负手站在那里, 望着眼前欢闹的人群, 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 仿佛如凌寒独自开的寒梅。
另一个谭昭昭不知是谁,他洒脱不羁,恣意飞扬, 挪腾旋转跳起了胡腾舞, 胸前的衣襟都已散开, 快活得仰天大笑。
张九龄听?谭昭昭短促“呜”了声,便很快捂住了嘴, 不由得心生疑惑。
她?的双眼太灵动,此刻飞快乱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张九龄脸上的笑就险些挂不住了。
雪奴机灵,见状热情?上前见礼, 八面玲珑将他们往后迎:“这?里吵得很,各位郎君请随奴到后面雅间,奴的酒庐,美酒任郎君们挑选!”
贺知章叫上跳得起劲的男子?,几?人一起随着雪奴往后院走去。
张九龄落后一步,回过神想往人群中隐的谭昭昭手腕捉住,不悦道:“躲甚躲?”
谭昭昭见没能逃脱,讪笑着道:“大郎怎地来了?”
张九龄沉声道:“你同雪奴交好?,我便领着他们来照顾一下买卖,顺道雪奴也能作证。”
看在她?的面子?上,给雪奴捧场她?懂。
只是作证,谭昭昭眨眼不解:“作证,做什么证?”
张九龄不缓不慢走着,侧头看向她?,道:“雪奴的酒庐,雪奴的胡姬酒娘,雪奴知晓我歇在这?里,整晚都在作甚。”
谭昭昭一下明白过来,张九龄是要在雪奴的酒庐,有雪奴看着,他好?自证清白。
她?笑了起来,豪迈地挥手:“大郎真是,我从未怀疑过,你真要那般做,好?瞒得很,再说,你也无?需隐瞒,这?是雅事,你们读书人的雅事,我计较这?些,反倒是我不懂规矩,善妒了。七出?三不去,善妒算是一条......”
亏得他一片真心,她?却从未放在心上过,显得他自作多情?。
张九龄心头闷闷的,堵得慌,神色难看至极,呵斥道:“闭嘴!”
谭昭昭嘴张了张,她?真是酒吃多了,如何?都没能弄明白,张九龄的怒意从何?而?来。
想到酒,谭昭昭的思绪立刻飞远了,不由自主看向前面被称作“酒八仙”的贺知章。
端看其相貌举止,他无?论如何?都不像酒仙。谭昭昭转念又一想,琢磨着是大诗人内敛,就是吃醉了,也要讲究风度。
倒是一路同雪奴谈笑的男子?,颇具游侠儿的豪迈,蓄着络腮胡的脸通红,一看就是吃醉了。走路摇摇晃晃,若非贺知章不时拉他一把,估计会摔倒在雪地里。
谭昭昭好?奇凑到张九龄身边,捂着嘴,压低声音问道:“大郎,那个游侠儿是谁?”
张九龄斜着谭昭昭,努力平缓着情?绪,道:“张伯高?张旭,友人皆称他为张颠,同贺太常交好?,就一并?来了。”
张颠张旭!
同草书大圣一起被称作“颠张醉素”,与李白的诗歌,裴旻的剑并?称三绝的张旭!
画圣呢,可惜画圣吴道子?不在!
谭昭昭兴奋得不能自已,比见到贺知章还要高?兴,恨不得立刻追上去讨要一幅墨宝。
在浩瀚的历史中,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出?现在眼前。
上一篇:和触手怪在荒星同居的日子
下一篇:表妹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