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丧葬隆重,李显搬回了长安,韦氏为皇后,大肆提拔娘家官员,安乐公主的权势滔天。
李显重用武氏,武三思的梁王府大门前,恢复了车水马龙。
当了皇帝被废,幽禁多年的李旦,重新出入朝堂,被封为安国相王,官拜太?尉。
临淄王李隆基李三郎,正式出现?在?世人面前,任卫尉少卿,这个官职算得上?是闲差,掌管一些宫廷的礼仪,仪仗等差使。
另一边,张柬之改任吏部尚书,被封为汉阳郡公,与韦后与武三思一系斗得很是激烈。
谭昭昭睡了一觉起来?,洗漱之后来?到正屋,小胖墩正在?苇席上?玩耍,见到她来?,立刻朝她伸出手臂,喊道:“阿娘,阿娘。”
谭昭昭走过去坐下,小胖墩熟练地爬到她怀里,挪着坐好,津津有?味玩起了木雕的小老虎。
小胖墩跟个小火炉一样,没一会谭昭昭就热了,衣衫早已?皱巴巴,将他举起来?,放在?了苇席上?。
只?要谭昭昭陪在?身边,小胖墩也不闹,嘴里叽里咕噜念叨个不停,也不知道他在?说甚。
这时,细竹门帘掀开,眉豆急匆匆跑进屋,道:“九娘,高寺人来?了,已?经到了门口,千山在?迎接。”
谭昭昭一听是高力士,顿时喜道:“快请他进来?!”
眉豆出去,谭昭昭刚起身准备理一理,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眼见来?不及,她干脆放弃,迎上?前了几步。
门帘打起,高力士出现?在?门口,谭昭昭上?下打量,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力士比上?次见到时,足足高了一头,已?经长成了半大的青葱少年,漂亮的面孔,生得愈发昳丽。
高力士也打量着谭昭昭,看着看着就红了眼,俯身作揖见礼,哽咽着喊了声?九娘。
谭昭昭哎了声?,忙道:“三郎快过来?坐,这些时日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高力士说好,正要动,感到腿似乎被软乎乎的东西缠住,他惊了下,低头一看,看到一个雪白胖乎乎的小童,正抱着他的腿,拼命仰起头,张着嘴好奇朝他看。
谭昭昭歉意一笑,将小胖墩扒下来?,道:“小郎刚满了周岁,平时淘气得很,我刚陪着他在?玩,听到三郎来?了,忘了让乳母将他带下去,三郎莫怪。”
高力士脸上?的喜悦散去,道:“是我不请而来?,九娘这般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谭昭昭见高力士好似生气了,不禁愣了下,将小胖墩交给?了眉豆:“你带他下去。”
小胖墩扭着身子不依吵闹,朝着谭昭昭伸出手臂,哭道:“不!不!”
谭昭昭要去哄他,又看了眼坐下的高力士,面露为难。
高力士道:“让小郎留下吧。”
谭昭昭看得心疼,便将哭闹的小胖墩抱在?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哼唧了两?句,就破涕为笑了。
谭昭昭搂着他坐下来?,歉意地道:“对不住,我一人在?长安,平时都是我亲自带着,寸步不离,他依赖我,见不到就要哭。”
高力士眼里艳羡一闪而过,片刻后,晦涩地道:“九娘同我生疏了。”
谭昭昭呆了下,忙道:“三郎想岔了,我好多话想问三郎呢,三郎最近过得好不好,今日怎地能来?了?”
高力士脸上?的神色逐渐缓和,露出了微笑,道:“九娘无?需担心,我回到梁王府之后,没多久就重新进宫,回到了武皇身边伺候。武皇回东都洛阳,我去了临淄王身边伺候。后来?宫变,相王得陛下重用,临淄王做了官,我得了些空闲,今日歇息,出府来?看九娘。”
稀松寻常的话,里面的苦楚心酸,肯定不足以为人道。
既然高力士不愿意多谈,谭昭昭也不追问,道:“三郎辛苦了。”
高力士摇摇头,淡淡道:“能活下来?,还?好好活着,我已?经很知足,我不信命,当时我就想,既然我幼时受了那般大的伤害折磨都没死,肯定不会轻易死掉。只?是......”
不知为何,高力士来?到这间熟悉,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想念过无?数次的屋子,虽然一切不复以前,屋子里散发着一股奶香气,稚童咿咿呀呀,不时咯咯笑,他却感到莫名的安心。
眼前的谭昭昭发髻松散,身上?的衫裙皱巴巴,比以前瘦削了些,但她那双明亮的双眸没变,依旧是他熟悉的关怀与温柔。
彻底放松,像是回到了家,过往的悲苦,不受控制全?涌上?心头。
高力士鼻子酸楚,哽咽了下,极力平缓着,反复道:“我不信命,真的不信。”
谭昭昭听得心酸,道:“是,命这些,都是胡说八道。总要争一争。”
高力士道是啊,“上?至皇族,下至朝臣,平民?百姓,谁都在?争。我在?宫中听说了张补阙父亲仙逝之事,回到韶州府守孝,九娘因?身孕留在?了长安。我当时就想出宫来?探望,可惜一直忙碌,到今日方能脱身。九娘,张补阙在?韶州府可好?”
张九龄刚写了信来?,他如今在?大庾岭,暗自走访石匠等手艺人,研究琢磨如何开辟大庾岭。
长安朝堂一团混乱,几方势力拼命争夺,安插自己的势力,他孝期归来?,不一定能官复原职。
朝廷要是能同意张九龄开辟大庾岭,他凭着这份功绩,肯定能声?名鹊起。
哪怕回不到中枢为官,外放刺史,能到一州府做父母官,做出些实际的政绩,远比在?长安与人争来?夺去的好。
谭昭昭想了下,将张九龄的大致情形说了,“大郎他到底是出自韶州府,须得做些事情,方能对得起生他养他的故土。”
高力士惆怅万分,道:“我幼时离开岭南道,亦同样忘不了。我总是记得那边的潮湿天气,花开得尤其艳丽,草木尤其浓绿。在?长安,就是最名贵的牡丹,最昂贵的花木,也比不过岭南道的一草一木。可惜我没甚本事,替家乡父老做不了什么?事情,张补阙大义,我甚为佩服。”
谭昭昭安慰他道:“三郎也厉害,你们?各有?各的厉害。”
高力士笑起来?,道:“九娘,临淄王改任潞州别驾,我要随其赴任,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便想着无?论如何,离开之前,要前来?见一见你。”
谭昭昭怔了下,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高力士道:“明日就启程。”
谭昭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西斜,她心情低落下去,道:“三郎且等一等。”
将小胖墩往高力士面前一扔,谭昭昭起身出去,唤来?眉豆吩咐道:“快去让阿满做一份酒酿糖蛋来?。”
吩咐完眉豆,她又回到卧房,抱着一个匣子出来?,一看眼前的情景,愁眉百结间,噗呲笑出了声?。
小胖墩爬到高力士身上?,伸出小胖手要去抓他头上?的簪子。
高力士往后仰着躲避,又怕摔到他,手忙脚乱中,急得汗都出来?了。
谭昭昭放下匣子,上?前将小胖墩扯开,哄着他道:“别乱动啊,快到一边去玩。”
小胖墩咯咯笑着,灵活地扭着胖屁股,飞快爬到一边去了。
高力士松了口气,目不转睛望着小胖墩,道:“小郎真是活泼,一点都不怕生。”
谭昭昭抿嘴笑,道:“他是亲近三郎,家中仆从千山他们?,带了他这么?久,也没见到他这般热情过,会主动扑上?去。”
高力士听得高兴不已?,看到谭昭昭打开匣子,里面的东西好似很熟悉,不由得怔住。
谭昭昭将匣子推到他面前,道:“三郎,上?次你送了这些出来?,我替你收着了。三郎得钱财不易,这些你拿回去花用。”
高力士脸沉了下来?,气鼓鼓道:“九娘休得看不起我,送出手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这些钱财,我是心甘情愿送给?九娘。”
说话间,他从怀里拿出个荷囊,扔在?谭昭昭面前,道:“这里面都是我积攒的钱财,我本来?打算离开时再给?九娘,九娘如此做,我只?能先拿出来?,免得九娘以为我穷得空手上?门了!”
谭昭昭拾起荷囊,好笑道:“三郎莫要生气,你听我仔细说。”
将在?长安置办的宅邸,悉数告诉了高力士,“我不缺钱财,当然,这些是三郎的一片心,我知道就行了。三郎,钱财要用到刀刃上?,你留在?身边,我相信方能发挥出更大的用处。三郎,你不信命,要争一争,也别争得那般辛苦,我盼着你能好好活着,到老了,我们?一同回到岭南道养老。”
回到岭南道养老啊!
高力士抚摸着匣子,想要说些什么?,嘴皮翕动,话语却凝滞。
门帘掀开,眉豆端着食案进屋,放在?高力士面前。
高力士低头看去,面前放着他想了无?数遍,尝过无?数次,却不是他记忆中滋味的酒酿糖蛋。
顷刻间,高力士双眼一热,泪水汩汩而出。
狼狈地抹掉眼泪,高力士赶紧垂下头掩饰,拿起汤匙吃得干干净净。
夜幕一点点降临,谭昭昭送高力士出门,余晖中,他高瘦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高力士回了无?数次头,直到转过弯看不见了,终是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谭昭昭回屋,发现?苇席鼓起一块,她诧异了下,掀开一看,底下放着高力士留下的荷囊。
匣子他带走了,留下了一荷囊的宝石与铜币,金叶金锞子。
高力士有?他自己的骄傲,眼下的年纪,真是敏感又傲娇的时候。
谭昭昭叹息了声?,他们?都处在?漩涡中,寥寥数笔,形容不出万分之一的艰险。
李隆基横空出世了,那李林甫,安禄山他们?呢?
谭昭昭想起了武氏,要是她再来?,还?能拐弯抹角探一两?句。
过了两?日,久未见面的武氏,再次登门。
第五十七章
武氏比上次见面时清减了些, 武三思最近继续受到李显的优待,新皇到底与?武皇不同,她的飞扬中, 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小胖墩睡着了,家中难得安静,只?苇席上到处都留着他的小玩意尚未收拾完,武氏来时看?到塌几角落的布熊, 捡起来拿到手上好奇把玩,惆怅地?道:“真是趣致, 可惜阿禛长大了,不喜这些, 还是幼儿有趣。”
眉豆奉了茶点进屋, 谭昭昭接过亲自?奉上, 倒了盏瓜汁放到武氏面前的塌几上, 歉意地道:“小郎淘气, 到处乱糟糟,还请夫人莫怪。”
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细竹帘留有竹子的淡青色, 窗棂的帘子亦如此, 卷起?一半, 下半部分用透明纱绡,既明亮透气, 还能防蚊蝇。
武氏最喜几案上摆着的花瓶,圆耳纯瓷白花瓶,一看?便?知很是便?宜, 里面插满了开得绚烂至极的各色野花,花瓶与?屋子便?变得有了灵, 一下变得鲜活起?来。
有灵,鲜活。
武氏念叨着,她总算明白,为何在谭昭昭处,会让她感到平静舒适。
自?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大半的日?子,都在天底下最华丽的宫中渡过,见惯了富丽堂皇,昂贵楠木的金丝闪烁,透出的却是血腥冰冷。
武氏黯然自?嘲,道:“是我不请自?来。上次我与?娘子说,等小郎满月时来与?他庆贺,后来.....也没甚好隐瞒的,姑祖母病重薨逝,事情繁多,到最近方得了些空闲。”
与?上次一样,武氏带了好些礼上门。谭昭昭忙道:“夫人只?要得闲,前来坐一坐就?是,每次带那?般多的厚礼上门,我都不敢开口相邀了。”
武氏一笑,爽快地?道:“好,下次我空着手上门就?是。”她端起?杯盏,浅尝了口瓜汁,瓜汁冰凉清甜,忍不住吃下去了半盏。
“瓜汁好吃,比起?酪浆要清爽可口。”武氏赞了句,又去掰巨胜奴。
巨胜奴清脆,上面洒满了胡麻,脆生生,却不如以前吃到的甜腻,武氏眼睛不禁一亮。
细细品尝着,武氏不善膳房之事,她始终没能品尝出究竟,便?道:“这巨胜奴,好似与?平常吃到的不大一样,美味香浓许多。”
巨胜奴就?是油炸的面食,后世称为馓子,大唐人喜吃甜,如今的油多用猪油羊油等,加上蜜,吃起?来又甜又腻。
谭昭昭让阿满改了下,用了昂贵的茶油炸,只?加了些许的糖,再撒上胡麻既芝麻,吃上去就?要清爽许多。
谭昭昭便?说了做法?,武氏听得怔怔,道:“娘子好气度,府里的方子,这般就?道了出来。”
世家大族各府中,都有一两道引以为傲的秘方。比如某府的酿酒,合香等等。
谭昭昭见惯了后世的各种分享,在她看?来,并无甚可藏之处,笑道:“夫人府里膳房的厨娘一尝便?能得知。有些人还会嫌弃寡淡呢,不过是恰好对了夫人的口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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