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月色映雪,也将面前的公子映得面如白玉,他冲二人微微一笑:“要一同饮酒吗?老师的秋露白可是难得一见,往日他可舍不得拿出来。”
扶着裴时清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将,闻言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陈将军和杨将军对视一眼,皆露出无奈之色:“谢大人,你醉了,快回去歇息吧。”
裴时清性子清冷,见他们拒绝,也只是微微颔首,继续跌跌撞撞往主营中走去。
两名副将在后面忍俊不禁:“没想到谢大人喝醉了竟是这般模样……”
“到底也只是及冠不久的青年人……没看到主公还把他当孩子宠呢,说是主营的床榻宽大些,让他宿在那边……”
“到底是自幼养在身边的情分。”
小将把裴时清扶回营帐之中,只是出门打了一趟水,便发现裴时清已经匍匐在床塌边睡熟了。
他费了些力气将裴时清弄到榻上去,替他掖好被角,悄无声息离开了营帐。
夜色已深,营地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巡夜的士兵们昏昏欲睡,活动了一下被冻得发僵的手指,等待着下一班人来换值。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乌云笼住月色,一片朦胧的黑中,栖息在树梢的寒鸦忽然被惊动,拍着翅膀无声飞远。
有警觉的士兵似乎听到了一些动静,但仔细侧耳倾听,却只剩下北风呼啸,烧了一夜的篝火发出哔啵之声。
他打了个哈欠,靠在营帐旁,打算悄悄打上一个盹。
然而在他困意袭来之际,脖颈之上忽然传来刺痛!
他感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淌,还未意识到那是什么,就已经横尸雪地。
死亡由此拉开了序幕,鬼魅般的人影穿梭在营地之中,刀起刀落间,血色四溅!
有人察觉到动静匆匆赶来查看,却直直对上森寒的刀芒!
那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嘶吼道:“敌袭!!”
“噗嗤——”刀剑没入血肉。
营地之中接连亮起火把来,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连甲胄都未来得及穿着,便提起刀枪冲出了营帐!
原本寂静的夜被一片喊杀声彻底打破!
敌袭虽来势汹汹,但忠义军也训练有素,双方交缠在一起,对方很快落了下风。
他们顺势点燃了几个营帐之后匆匆撤离。
穷寇莫追,忠义军没有继续纠缠,而是迅速点燃火把查看营地的状况。
就在这时,主营传来惊呼:“谢大人!!”
副将心里一惊,急忙冲了过去!
然而他们到底是来迟了一步。
主营一片狼藉,地上横陈着数具尸体。
被割喉而亡者有之,被箭矢贯穿胸膛者有之,甚至有人被活生生砍下首级,整个主营俨然一副修罗地狱的模样!
而一片血流成河中,裴时清席地而坐,一身白衣破烂不堪,几乎被血色浸透,更让人心惊的是,一把断剑贯穿了他整个肩膀。
“谢大人!!”
“谢大人——”
裴时清似乎试图抬头看向他们,然而他的头只微微动了下,整个人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
雪落无声,似是寒鸦振翅,猛然将棠梨从睡梦中惊醒。
她浑身冷汗,扭头看向窗外,正是天色蒙蒙发亮的时分。
棠梨惴惴不安,再无睡意,只好披衣起身,找了卷书看。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叫来十一,让他去打听一下裴时清的消息。
十一见她心神不宁的模样,宽慰她:“姑娘莫要着急,公子他们刚刚夺下定城,如今正整军修养,不会有什么事的。”
棠梨心中不安依然缭绕不散,只交代他:“我明白,你小心些。”
过了午时,十一还未回来。
丫鬟们将饭菜热了一遍,再度端上来:“姑娘,你好歹用些吧。”
棠梨实在是没胃口,但在丫鬟关切的眼神下,还是拿起木著,随意夹了几口菜。
刚吃了几口,门扉忽然被人敲响。
棠梨心跳剧烈加速,猛然起身。
十一周身风雪,红着一双眼站在门口。
棠梨的心重重坠到谷底,她长吸一口气,稳住声音问:“十一,情况如何?”
十一声音颤抖:“昨夜忠义军军营遭敌袭,公子受伤,现在……生死未卜。”
“哐当——”
棠梨失力般往一旁倒去,弄翻了几案上的碗筷。
“姑娘!”丫鬟忙来搀扶棠梨。
棠梨浑身都在颤,一双眼变得猩红不堪,语气却异常冷静:“裴先生现在在哪里?”
十一摇头:“徐怀忠已经命人将公子送去秘密疗伤,我们的人也不知他现在在哪。”
棠梨抓着桌沿的手缓缓收紧,直至骨节泛青。
裴先生离开的时候,分明承诺过自己,会一切小心的。
如今忠义军还未攻进上京城,他怎么可能就出了事?
棠梨细细思索着裴时清离开前的一举一动,眼眸忽地一亮。
他当时对她说:“若是有危急情况联系不上我,可以去找邢易。”
若是出事,上京应当是最乱的,裴先生又怎会无缘无故让她去上京找邢易?
片刻之后,她抬眸看向十一:“十一,我们去上京。”
十一下意识拒绝:“姑娘!忠义军已经抵达定城,距上京不过一臂之遥,现在去会有危险!”
棠梨摇了下头:“我要去上京找一个人。”
十一不知她为何要这个时候去上京找人,但还是觉得不妥,哑着声音道:“姑娘,公子或许留有后手,我们不如留在此处等消息。”
“十一,你们公子的确智谋无双,可是……”
“他是人,不是神。”
棠梨闭了闭眼:“我必须去上京。”
十一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前往上京。
他咬了下牙:“公子命我护姑娘,姑娘的安危本该压过一切,但如今……”
“我同姑娘一起去上京!”
***
忠义军遇袭,裴时清负伤,如今生死未卜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众人心思各异,有人拍手称快,称逆贼自有天收,老天都在帮大庆!
有人则愈发紧张,忠义军本就是打着替谢家平冤的名号起义的,如今裴时清生死未卜,徐怀忠难道不会有所动作么?
果然后者是正确的。
据说当夜裴时清遇刺重伤,徐怀忠大怒,后又悲恸大哭,称若非自己让裴时清住在主营,今日重伤者便是他。
“魏氏丧尽天良!当年谢家替他征伐天下,却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如今魏氏竟连谢家唯一的子嗣都不肯放过!其心可诛!”
徐怀忠大怒之下,隔日便下令攻往上京城!
勋贵世家早已撤走,平民百姓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如今见战火烧至家门口,慌不择路,也来不及顾上那点家产,四处奔走逃命。
上京,彻底乱了。
往日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四处是遗落的家当物什。
偶有几条毛发脏乱的狗凑到包裹上闻一闻,从中叼出些吃的,又匆匆跑远。
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披着灰色斗篷,匆匆贴着墙角拐入小巷之中。
她身后,几个黑衣人随之跟紧。
有躲在家中的百姓注意到这一行人,心中嘀咕: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街上乱逛。
但看到她身后紧紧护送的黑衣人,又下意识觉得对方身份不简单。
邢府紧闭了多日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看守小心翼翼推开一条门缝,看见一个姑娘,愣了下:“这位姑娘……你找谁?”
棠梨冲他微微一笑:“烦请大哥帮我前去通报一声,棠梨求见邢大人。”
片刻之后,棠梨被请进了邢府。
邢易正坐在书房中练字,见她来了,放下毛笔,冲她微微一笑:“棠姑娘。”
棠梨悬着的心忽然便落回了肚子里。
她明白,自己赌对了。
“邢大人安好,不知钰儿现在可在府中?”
邢易摇头道:“早早送走了,现在家里只剩我守在此处了。”
两人视线交错间,棠梨吩咐道:“十一,先去外面等我。”
十一埋头道:“是。”
门扉在身后轻轻合上,棠梨往前走了一步,双眼微亮:“邢大人,裴先生他……现在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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