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雨还在下,棠梨狠了心,从木匣里拿出那封在棠家存放了许多年的庚帖。
“小陆哥哥……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
第47章 乱麻
◎裴先生当真想听原因?◎
陆辰远的目光落到那封庚帖上, 心中一颤。
棠梨将庚帖递给他:“如今小陆哥哥青云直上,正是物色一个好姑娘的时候,我今日便将庚帖退还给小陆哥哥, 小陆哥哥可以先向伯父伯母说明情况,之后我爹爹会正式和陆家退亲。”
陆辰远的脸色在她的话语之中变得愈发惨白。
棠梨咬了咬牙,接着说:“祝小陆哥哥早日寻得知心人,举案齐眉, 瓜瓞绵绵。”
“棠梨……”陆辰远眼眶发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喊出她的名字。
棠梨轻声说:“小陆哥哥, 对不起。”
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庚帖掉在桌案上,将笔山击落,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少年声音发颤, 像一匹陷落在绝境中的孤狼:“棠梨,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要拒绝我?你说, 你说啊!”
那个端方有礼的公子似乎全然消失不见了, 他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可是棠梨的怎么可能告诉他是因为前世的种种?
她只是别开眼睛:“小陆哥哥……你别问了。”
抓住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陆辰远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的语气碎不成声:“是不是那次你被掳……”
棠梨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个上面来,她抬眸看他, 正要开口解释。
陆辰远却忽然打断她:“棠梨, 我不在意,我不在意那些!哪怕……哪怕你失了清白, 我依然会敬重你, 我绝不会在爹娘面前提起此事, 我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陆辰远语无伦次地说着话, 尾调里藏了几分颤意。
棠梨不忍地看着面前丢盔弃甲的少年, 他曾是那样骄傲的人啊,哪怕被关押入狱,蒙上冤屈,也从没叫过一声苦。
如今却折了一身傲骨……实在是叫她于心不忍。
棠梨轻轻扯住他的袖子,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点一点拽下来。
陆辰远的指骨蜷缩在一起,整个人摇摇欲坠。
然而棠梨并不是要将他推开,而是牵引着他的手,缓缓覆上他的胸膛。
哀恸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那些不甘的情绪随着跳动的频率一点点攀附上他的手指。
棠梨的声音忽然变得又轻又软:“小陆哥哥,问一问你的心。”
“你……真的恋慕我吗?真的是因为恋慕我,才想要娶我为妻?”
陆辰远的表情变得一片迷茫。
他想到那些乏善可陈的过往,想到她如同一抹鲜亮的光跳进他灰暗无边的生命。
他想起童稚的字句问他今天做了什么?
他想起她说要带他去扶梨县外面捉鱼。
他想起……她小心翼翼问,小陆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呀?
他甚至想起彼时第一次见到棠梨,她穿着一身月白撒花百迭裙,倚着门淡淡笑的模样。
他恋慕她吗?
他自小便知道他是他命定的妻子,哪怕是一个情绪再不外显的人,面对她的时候,他也总是会多出几分柔软。
哪怕他的确恼过她信上的呱噪,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能找一个家世更好的妻子?
他承认他卑劣的那一面……但想娶她为妻的想法却从来没动摇过。
她是他早早定下的妻,他会用这一辈子来呵护她,疼爱她……
棠梨又继续说:“小陆哥哥,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山无棱天地合的痴情绝恋,也曾看到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眷侣……”
她认真地看着他:“但前提是,他们都是相爱的。”
“你我见面次数寥寥,又怎么会知道真正恋慕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呢?”
“你我自幼便定了亲,小陆哥哥想必同我一样,没有多余的机会与其他异性接触,如今正是恰好的年纪,小陆哥哥为何又不趁现在多去与那些适龄少女走动一二,找到自己真正的心上人呢?”
看陆辰远依旧一片迷茫,棠梨叹了口气:“你如今如此恼怒,只是因为我们的婚约太久太久,久到它几乎都快成了我们的束缚,你我都已经习惯了。”
她软了语气:“虽说有些大逆不道,但我并不想要一桩父母之命,媒妁之约的婚事,小陆哥哥,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你其实并不恋慕我,我亦如此,退亲是我的意思,绝不会有人因此责怪你,责怪陆家,也不会因为此事为你蒙羞。”
她再次拿起庚帖递给他。
窗外的西府海棠在大雨中颤着枝叶,陆辰远手指发颤,想去接庚帖,却又没有勇气。
棠梨便这么一动不动拿着庚帖,眼底暗藏的风雨不比外面平静半分。
陆辰远声音嘶哑:“棠梨,你当真这么想……”
少女一言不发,只是固执地看着他。
陆辰远便明白了。
棠梨的话反复回荡在脑海之中,叫他心乱如麻。
够了,今日在她面前出的丑已经够多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一道隐秘的声音在他心里呼喊。
陆辰远失魂落魄接过庚帖,深深看了她一眼,如同一道游魂,茫然无措出了门。
廊庑之下的秋月看见陆辰远出来了,连忙提步过来迎接,然而对方却像是丢了魂似的撞在她身上。
庚帖掉到了地上。
廊庑另一边的假山,管家跟在裴时清身后,笑道:“公子今日怎会来得那么早?”
裴时清道:“一会儿宾客多。”
青园乃是裴时清及冠之后买下的一处私人宅院,只是他平日里都是住在裴府,一直以来都是管家在打理。
今日天气不好,雨下个不停,裴时清才下马车,管家便引着他往这条小路走,这里遮挡多,更好避雨。
一行人轻车熟路穿过假山,却见不远处的廊庑一个人跌跌撞撞走过来,撞到丫鬟身上。
那丫鬟裴时清认得,是棠梨身边的,唤作秋月。
那个青年裴时清也认得,正是那位风头正盛的新科探花郎,陆公子陆辰远。
管家见裴时清停住脚步,也不敢往前,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位年轻公子失魂落魄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一旁的秋月边道歉边伸手帮他去捡。
那公子却失态地拍开她的手,抱着那薄薄的书一样的东西跌跌撞撞离开。
秋月狐疑地嘟囔了几句,折身往书房走去。
裴时清看着陆辰远消失的背影,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东西上。
他淡淡看了一旁的息邪一眼。
息邪立刻心领神会,悄然消失在假山之后。
棠梨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暴雨如注,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秋月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雨珠,走进屋来,“小姐,陆公子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棠梨勉强笑笑,“怎么不去送送他。”
秋月翻了个白眼:“他跟被狗撵了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秋月说着说着,忽然问:“小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他欺负你了?”秋月忽然激动起来,“小姐,他要敢欺负你,我先把阿苍喊来打他一顿!”
棠梨拉住她:“没有的,只是发生了一点口角。”
秋月半信半疑,“当真?小姐我跟你说,男人最不能护着,你们还未成婚,他便敢欺负你的话,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秋月絮絮叨叨不停,棠梨哭笑不得:“好秋月,我明白,不过他真的没有欺负我。”
她朝她眨了眨眼:“明日我再跟你说是怎么回事。”
等今日筵席过去,她明日会跟大家坦白自己和陆辰远的事。
秋月却一下子被吊起好奇心来,“小姐要同我说什么?能不能先……”
然而一道冷沉的声音打断了她:“棠梨。”
两人循声望去,裴时清站在雨水淅沥的屋檐下,袍角招惹了一点雨渍,漆黑眼眸望进屋中。
秋月忽然打了个寒颤。
虽然这位裴大人向来温和待人,但她还是从骨子里怵这人。
棠梨不知裴时清为何这个时候就来了,但还是挤出一丝笑:“裴先生来了。”
她给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去厨房做个松子糕,一会儿再端过来。”
这是裴时清喜欢的糕点。
秋月很快缩着脖子退下了。
棠梨笑着问裴时清:“裴先生不进来吗?”
他看她一眼,沉默着进了屋,在身后招展的衣袖似乎将屋外的风雨也一并带了进来。
颀长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屋内光线猛然一暗。
裴时清走到长案前,却并不坐下,只是神色复杂盯着她看。
棠梨只能被迫仰起头来看他。
他衣袍间的松香掺杂着湿润的水汽,似有若无萦绕在棠梨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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