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棠梨笑了笑, 顺势喊道:“陆伯母。”
陆微雨见哥哥离开了, 此时才敢凑过来, 小心翼翼牵起她的袖角,声音微哽:“棠姐姐。”
看着小丫头一副快哭的模样, 棠梨心头一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微雨别难过, 我还是你棠姐姐呀。”
可是……姐姐和嫂嫂不一样, 嫂嫂才是一家人啊。
陆微雨又想哭了。
她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那么喜欢的嫂嫂了。
她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温柔可亲的棠姐姐, 已经悄悄帮她扭转了既定的命运。
棠梨摸着小丫头柔软的头发, 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前一世陆微雨的死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
虽说陆家这场无妄之灾的确是因她而起, 但她又何尝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 那么小的孩子生生从崖上坠落,摔得尸骨无存……
流放路上,棠梨每每想起此事,都忍不住落泪。
还好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她与陆家的羁绊……理应到此为止。
不知道陆辰远同姑姑说了什么,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姑姑眼圈泛红,脸上却已经没有责备之意了。
她看着棠梨,欲言又止,最后朝陆稼夫妇说:“陆大人,陆夫人,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作得数的。”
陆稼和蒋蓉都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是,以后也要常常走动才是。”
陆家人离开后,青骊冷落了棠梨两日,却也没有开口责备她。
棠梨明白,姑姑不是气她与陆家退亲,而是在气她不与家里人商量,私自就决定了此事。
她理亏在先,每日都去厨房帮青骊,软磨硬泡,最后终于哄得青骊对她露了个笑脸。
两人重归于好那一日,棠溪白的信也到了。
对于棠梨退亲一事,棠溪白倒是淡然,只在信里交代棠梨,既然想好了,便要彻底放下,切莫此后因为此事伤怀。
棠梨捧着信纸,再次感慨有这样的家人,实乃自己之幸。
巧的是才用完午膳,棠墨晚也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徐江松。
棠墨晚此前被外派到京郊办事,忙得脚底翻天,刚一回翰林院复命,便听到自家妹妹退亲的事情,急得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赶回家来。
见着棠梨第一眼,棠墨晚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至少自家妹妹看上去与往常无异。
她早早便跟自己说过打算和陆家退亲,但棠墨晚万万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揉了一把棠梨的脑袋:“你这丫头。”
徐江松在一旁添油加醋:“我看啊,棠儿是早就和裴大人商量好了吧。”
他那天散筵之后被同僚拉着去喝酒,都没来得及仔细问她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特地上门,却看见陆家的马车停在府外,于是他索性憋着一口气,等着今天来问。
棠梨看着两个哥哥,无奈叹了口气:“别人家退亲,一家人都愁眉苦脸,我们家退亲,你们倒好,还来编排我。”
徐江松立马摆出一副亏心的模样:“是我不对,不过你是不是该好好跟我们解释解释?”
跟两位哥哥自然不能说自己不想结婚生子那一套。
棠梨只说与陆辰远看不对眼。
好在他们关心的都是棠梨会不会因为此事难过,至于挑选夫婿一事……是不着急的。
棠墨晚和徐江松都足够自信,相信他们能在朝廷大展宏图。
他们的妹妹,又怎会愁着择婿?
徐江松如今有了自己的状元府,已经不在这边住了。
用过晚膳之后,便要离开。
徐江松临行前特地将棠梨叫出来,面上多了几分严肃:“棠儿,你可知道那日在英国公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最近有传闻说孙小侯爷伤得严重,恐怕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但更多的……她不该知道。
于是棠梨便说:“听说孙小侯爷伤得很严重……”
徐江松点头道:“不仅仅是严重……孙小侯爷恐怕日后都不能人道。”
棠梨适时露出惊讶之色。
徐江松又说:“而且下手之人,乃是华容公主。”
徐江松好歹也是新科状元郎,有自己的消息途径并不奇怪,棠梨好奇的是,他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
于是她问:“难道这背后有什么隐情?”
徐江松蹙眉道:“此事太巧了些,据说当时是华容公主服了药……”
他似乎觉得跟她说这些不大好,咳嗽了一声,又说:“孙小侯爷急色,华容公主服了药,阴差阳错这才……”
“华容公主清醒后怒不可遏,当场废了孙小侯爷……让他日后都不能人道。”
“华容向来与长公主不合,如今结此大仇,我是担心……”
他压低声音:“此事是有人故意设计。”
棠梨心惊肉跳,但面上不显:“什么?”
徐江松说:“那么凑巧的事儿,怎么偏偏就发生了?”
“我也无法参透幕后之人为何这么做,不过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长公主此人多疑,当时你也在现场,还有你的裴先生。”
不知为何,棠梨在听到“你的裴先生”时心头竟是微微一颤。
但她面上表情不变,继续听徐江松说话。
“长公主必定会着手仔细调查此事,在我看来,在现场的人都脱不了干系……所以我是来提醒你的,近几日多多注意。”
棠梨眼角一跳。
也难怪徐江松有状元之才,此事她自诩裴先生做得滴水不漏,徐江松却依然心细如发,抓住了那一点机缘巧合。
不管怎么说,徐江松出言提醒乃是出于好意,于是棠梨郑重道:“我知道了,大哥,你近日也多加小心。”
当夜入寝之后,徐江松的话反复萦绕在耳畔,总让棠梨觉得心神不宁。
外面蛙声一片,平日里正好伴眠,今日却吵得刺耳。
她披着衣裳起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桌案前,抓起一颗棋子,在手中慢慢摩挲。
自从那日想到这棋子或许是裴时清所致,她便把棋子挪到了自己的卧房。
棠梨也搞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若觉得不妥,应该把这副棋子用木盒锁起来深深藏进仓库才是。
又为何掩耳盗铃般将棋子藏到自己的卧房?
棋子在手中滴溜溜的转动,慢慢被她的体温变得温热。
棠梨心中烦躁不已,将棋子抛入棋篓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窗帘忽然被人轻轻叩响。
棠梨一惊,下意识站起身来,一道长长的影子挪过来,被月光映照在窗棂之上。
对方轻声说:“是我。”
片刻之后,门被人推开。
棠梨青丝未束,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无奈地看向阿苍:“……怎么这个点了还不睡?又在我门外做什么?”
阿苍曲腿靠在墙上,回眸看过来。
分明几个月前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如今却忽然变得肩宽背阔,倒有几分大人的模样了。
即使是夜里,阿苍也依然带着鎏金面具。
浅淡的月光在面具上婉转流动,衬得他的眼眸透出一种琥珀般的光泽。
“你这几天都睡不好。”他下了结论。
棠梨沉默片刻。
阿苍的房间离她并不算远,这几日她的确时常到半夜依然无法入眠,于是便起来玩弄棋子。
有时候会自己跟自己对弈一局。
阿苍习武,耳力比常人好过太多,夜深人静之时,能听得到自己这边的动静也不奇怪。
于是她朝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吵到你了。”
阿苍却有些好奇:“为什么睡不着?”
他向来对那些无法入眠的人感到奇怪,白日里那么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为何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记得自己当年还在军营的时候,白日里练功都能闭着眼睛睡着,好几次都是被教头用马鞭抽醒的。
棠梨明白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揣度阿苍,于是对他解释:“心里揣着事儿,就睡不着。”
她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阿苍沉默不语,似乎在酝酿下一句话。
或许是夜晚让人放松,棠梨笑了笑:“倒是有几分羡慕你,没有心事,吃得香睡得好,人精神看着都不一样。”
“不是的。”他忽然开口反驳她。
棠梨有几分讶异,旋即又明白是自己妄加揣测了。
人心不可测,又怎么能随意说旁人没有心事呢?
然而下一刻,她的眉心忽然被两根略带冰凉的手指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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