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他已经率先迈开步子:“走吧。”
棠梨愣了一下,跟在他身后,“还是有点距离的,我们要走回去?”
裴时清淡淡道:“马车跟在身后,累了就上车。”
真是会折腾人。
棠梨再次腹诽。
裴时清显然看出她内心的想法,说:“越来越不怕我了。”
棠梨气鼓鼓说:“你都不让我叫先生了,我无需尊师重道,自然不怕你了。”
裴时清沉默片刻,随即淡淡开口:“很想叫我先生?”
他们并肩走在月色之下,分明隔得不算近,但身影在地面上交叠,倒像是一对爱侣般亲密。
棠梨硬着嘴说:“有人不让我叫先生,那我就不叫。”
身旁人忽然停住脚步。
棠梨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着,忽然被人拉住手臂。
她回头,裴时清微垂着眉眼,认真看她:“棠儿,你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少女的眼睛在月色下泛着水光,像是波澜微起的湖泊。
她挪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说:“裴大人是个好老师,能得您指点一二,是我运气好。”
“都说裴大人一心扑在政事上,不问风月,裴大人有青云之志,非我等……”
她喋喋不休的唇忽然被一根手指按住。
棠梨惊愕间抬起头来,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
第67章 相弃
◎原来裴大人也有怕的时候◎
裴时清微微用了点力, 像是有些生气般压着棠梨的唇,眸光沉沉向她看来:“我以为那么久的时间,你都考虑好了。”
压在心底的某些情愫泛起细密的酸, 棠梨就这么不闪不躲,定定看着他。
自从那一日他把话说开,的确已经过了许久。
这些日子他不见她,却无处不在说相思。
他亲手挑选的笔墨文玩, 他尝过之后也道一声好的岭南荔枝,甚至他下值时走过长街看到的一只竹编蜻蜓……
他在耐心等她的一个回答。
裴时清的手还压在她唇上, 分明用的力很轻, 然而少女像是被弄疼了,秀气的眉头轻轻一皱,眼眸里忽然之间便盈满了水光, 像是晚来风急, 忽然要落下一场雨。
她红唇微启, 正要开口, 压住她唇的那根手指后撤,又变成整只手掌捂住她的唇。
裴时清像是丢盔弃甲的将军, 对她说:“不许说。”
长街寂静,不知哪家挂在檐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得幽幽转动, 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光影。
裴时清的手掌依然压在棠梨的唇上, 潮湿温热的呼吸洒了他满手。
不知是谁的心跳先乱了节奏。
片刻之后,裴时清松开她, 低声道:“抱歉。”
棠梨努力将泪光点点压下去, 开口道:“原来裴大人也有怕的时候。”
裴时清仔细盯着她看, 最后抬起手, 指腹轻轻从她眼角碾过:“自然是有怕的时候, 所以我不想听。”
青年指尖灼热,烫得她眼角轻轻一跳。
棠梨哑着嗓子说:“可我还是想说。”
裴时清停顿片刻,用指背轻轻擦了下她的脸颊,无奈叹道:“那便说吧。”
棠梨抿了抿唇角:“裴大人知道的,我此前不想嫁人。”
裴时清淡淡嗯了一声。
她笼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我不想嫁人,不是因为没遇上心上人,而是……”
对方的视线没离开过她,分明那双向来冷淡的眸此时堪称温柔,但棠梨还是觉得如同泰山压顶。
她顶着压力,一字一句说:“我不想嫁人,是因为不想在垂花门中相夫教子,不想与旁的女人勾心斗角,不想整日只能围着丈夫转,也不想……娘家的安危荣辱都系于一人之身。”
棠梨明显感觉到裴时清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周身气息一凛。
她垂眸苦楚笑道:“裴大人乃腾蛟起凤,今后必能宏图大展,该找一个能与你并肩的夫人。”
而不是她这样的人。
前一世的经历……实在是让她怕了。
她胆小怯弱,只想守着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一世无忧,平安喜乐。
而他……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
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看似风光无两,但谁能懂其中艰辛与凶险?
有些路,一个人走……太苦了。
若是他能有一个与他势均力敌的夫人,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人际往来,都能帮衬他一二。
而自己……什么都不行。
夜风卷起两人的衣袍,交缠在一起。
棠梨快走半步,让两人交织的衣带分离,压着泪意说:“裴大人回去吧,我上马车了。”
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裴时清掌心滚烫。
棠梨动弹不得,转过身去。
裴时清没有放开她,而是认真地看着她,缓缓开口:“我父母双亡,没有兄弟,亦无亲族。”
棠梨心中一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裴时清父母双亡她是知道的,但……没有亲族又是怎么回事?
裴时清微微一笑:“因此无需担心婆媳不睦,妯娌不合。”
他顿了顿,又说:“于我而言,子嗣可有可无,我亦散漫惯了,自然不会拘着夫人,让她相夫教子,深居简出。”
“至于最后一条……”他握住她手腕的力度微微大了几分,“我在努力。”
直至强大到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不让当年谢家之事重蹈覆辙。
棠梨似乎微微愣了下。
裴时清是何等玲珑心思,立刻察觉到她的迟疑,于是对她说:“是,我之所以那么急切,的确是因为你。”
棠梨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了,最后她似是不敢置信般甩开他的手,低声唤:“裴大人。”
裴时清只是定定看着她:“我不会逼你,但若我能将你所有的后顾之忧都解决……”
“棠梨,希望你到时候给我一个机会。”
搅弄风云的两朝权臣,微微俯身看着她,一双黑眸里尽是认真。
两人目光相对,似是在试探,也似是在交缠。
直到远处打更声响起,棠梨才猛然回过神来,像是溺水之人忽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般,急促地喘息。
她险些沉溺其中。
然而她到底已经不似普通闺阁女子,会为一个人的承诺怦然心动,却不会昏了头。
她亲身经历过家人惨死,也魂亡于流放路上。
棠梨狠着心说:“裴大人,我知道你要做的并非寻常之事,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只希望我和我的家人能够一世无虞,平安喜乐,你……明白吗?”
裴时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棠梨觉得自己无耻极了。
当初她想认他做先生,当真是没有存着一点攀附的心思吗?
如今发现他强大背后危险的那一面,便不管不顾想要逃离他,甚至无比自私地告诉他,让他同自己的家人们离得远一些。
棠梨尴尬地立在原地,拢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蜷起。
可是她不能不说。
自从那一日棠墨晚同她提起朝堂局势,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些不安便丝丝缕缕地从各个角落攀爬出来。
她想起滕州时那些莫名其妙的刺杀,想起了歃血阁那位神秘的阁主……
裴时清……太危险了。
跟随这样一个人,或许前面会是康庄大道,也可能一步踏错万丈深渊。
若是按照前一世的发展轨迹,她笃定他会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位置。
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又怎么一定能保证为他鞍前马后的那些人也能平安无虞呢?
哥哥、爹爹,还有师兄们……
若真是因为她和他的关系被人视为裴党,免不得会被无数人盯上。
他们前一世已经为陆家死过一次,这一世……她实在不想让他们步上那样的结局。
棠梨眼中已经涌起了泪意,然而她还是咬牙说:“我听闻……最近朝廷上有人想要笼络我哥和我大哥。”
“可是裴大人应该也知道,他们都才是初初入仕之人,没有根基,根本得罪不起人,那些人稍微使点手段,他们很可能就会遭遇危险……”
“我爹年纪大了,又只有我哥哥这么一个儿子……”
裴时清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棠梨忽然便说不下去了,她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我想裴大人应当懂我的意思。”
长街长,月影摇晃。
许久之后,棠梨才听到他问了一句:“你当真是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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