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南以南
少女一双猫眼圆睁,随后轻轻瞪他一眼。
陆辰远猛地回过神来,别开眼睛,唇紧紧抿起。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有人来引着大家用饭。
黄梨木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香气诱人。
陆微雨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棠家没那么多规矩,棠梨招呼着众人落座,便热热闹闹开始用饭。
蒋蓉在家惯是食不言,寝不语的。
不过到底是在别人家,方才又被儿子敲打了下,倒也开口说起话来:“我记得棠小姐有个哥哥,怎的今儿不见他?”
棠梨笑了笑:“兄长还在府学,得月假的时候才回来了。”
蒋蓉对陆家这个长子有几分印象。
据说也是个耳聪目明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博闻强记,众人交口称赞。
只可惜跟他爹一样,运气忒差了些。
三年前秋闱前夕,为了救一个险些被牛车压到的老人家,被撞断了腿,因此错过了秋闱。
蒋蓉知道此事的时候,大为可惜。
但听说那棠墨晚却笑嘻嘻的,也不当回事儿,只说错过了这次的,准备下次的就好。
在蒋蓉看来,岁月不等人,十七岁的少年举人和二十岁的少年举人,那可不一样。
倒是陆稼夸了一句,棠家长子是个心胸开阔、不患得患失的,也足以窥见棠家家风之正。
提起棠墨晚,陆稼赞道:“棠兄爱子今年定能蟾宫折桂。”
棠溪白笑眯眯道:“犬子愚笨,倒是望云可期啊,若是陆老弟能多留几日,定让犬子同望云好好讨教下。”
陆稼连连摆手:“棠兄谬赞了。”
棠梨知道她爹这话倒也不算错。
哥哥虽然也是青年才俊,但于才学之上,的的确确是差了陆辰远两分。
前一世哥哥和陆辰远同一年科举,最后中的是二甲传胪之喜。
但陆辰远却是一路得了解元和会元的,这是最后殿试的时候,陛下不知道为何赐了他一个探花。
也因此与三元及第失之交臂。
听说当时陛下还在朝廷上笑着指了指裴时清:“这后生倒是有几分你当年的风采。”
又对陆辰远说:“只是朕也无心叫你做第二个裴时清,便点你一个探花,你可服气?”
虽说最后不是状元,但探花郎的名头也叫陆家和蒋家大为欣喜。
那日陆辰远上京游街,与三年前裴时清游街一样,挤攘得水泄不通。
不少未嫁的女子听说这探花郎已经在老家有了婚约,竟当街哭起来。
当时棠梨在家中听闻喜讯,初时喜悦不已,后来却也开始患得患失。
她明白自己不差,但未婚夫一举成了炙手可热的探花郎,没由来的让她生出些忐忑。
只是众人没有想到,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探花郎,拒绝了上京众多勋贵大臣的示好,扭头便将自己出身小地方的未婚妻娶进了门。
有适嫁女眷的大臣虽然惋惜,却不得不称赞一句这探花郎当真有情有义。
一时间陆辰远在同届举子中的口碑竟是无人能比。
只可惜陆家很快便被卷入了太子谋逆案,那个令众人惊艳的少年探花郎到底也只是昙花一现……还未来得及留下足迹,便彻底湮灭在长河之中。
棠梨回想起前世种种,只觉如同雾里看花,极不真实。
凭心而论,陆辰远好吗?
是极好的。
他相貌端方,品性俱佳,家风严正,除了性子略微古板严肃了些,竟是哪哪儿都挑不出错来。
若是当年没出事,这样的人,必是携手一生的良伴。
只可惜……因着那一场大难,棠梨却觉得,她与他之间,似乎生生被老天划出一条河来。
河里,淌的是父兄、亲友的血。
重活一世,她愿意提早为陆家谋出路,试图扭转命迹,乃是不忍,乃是为报他当时那一箭之恩。
却不代表,她会愿意淌着河水,再度走到他面前。
作者有话说:
小陆:开局即被放弃
第7章 青梅
◎姑娘家原来那么难哄的吗?◎
陆辰远正在用着一道清蒸银丝鱼,这鱼肉质甘甜鲜美,的确好吃。
他正细细咀嚼,忽然察觉有人在看他。
他下意识偏头,正好对上棠梨复杂的视线。
陆辰远一愣,于是一根鱼刺便卡在了他喉头。
少年急急放下木箸,端起桌上的水猛灌。
银丝鱼鱼刺细软,倒也不担心有什么大碍,只是看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又碍于面子不敢表现出来的模样,棠梨没忍住弯起唇角笑了下。
陆辰远好不容易将鱼刺吞了下去,却看到棠梨在偷笑,一双原本生得有些锐利的眼都瞪圆了。
倒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顿饭毕,棠溪白和陆稼有意让一对小儿女多相处相处,便支使他们去外面院子里逛逛。
陆微雨一扭屁股,也想跟着去,却被蒋蓉瞪了回来。
蒋蓉心里清楚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的,既然如此,她当然也乐得看儿子和未来儿媳好好相处。
这恐怕是两人婚前为数不多的相处机会了,小女儿去添什么乱?
陆辰远和棠梨便在一屋子人目光的驱使下出了屋。
或许是因着昨日下了雨,暑气消散了些,晚风习习倒也凉爽。
院子里栽着几棵海棠,如今过了花期,只剩下一树绿叶,在晚风里招摇。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踱步。
奈何棠梨家的院子实在是小,走几步路便到头了。
走了几圈,两人都一言不发,一时间气氛竟有些沉闷。
重生之后,棠梨原本想寻机会告诉陆家自己打算退婚,但后来……又想到陆家那位老太太。
陆老太太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年缠绵病榻,大限将至。
前一世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个冬天,开春的时候却死在了瘟疫里。
听闻陆老太太在去世之前,一直念叨的,竟是棠梨和陆辰远的婚事。
病榻之前,她要陆稼承诺,陆家会风风光光将棠梨娶进门,往后待她如亲子。
大庆守孝只需三个月,三个月后,陆家谨遵老人家的叮嘱,将棠梨娶进了门。
人祸尚可躲,天灾不可避。
这一世陆老太太多半也是熬不过这场瘟疫的。
她不忍心这样一位亲和的老人家在生命最后的岁月里,听到的是自己天之骄子的孙儿被人退婚的消息。
毕竟这对任何一个有头脸的人家来说,都是掉面子的事情。
所以棠梨已经想好,自己会在陆老太太驾鹤西去、陆辰远中了探花之后,再与他退婚。
毕竟一来成全了陆老太太的心愿,二来不影响陆辰远科举,三来……
那时候他的身价水涨船高,上京的簪婴世家有不少适龄的女子,配他刚刚好。
况且对于陆家而言,女方上门退亲,并不会使自己落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头。
想必届时陆家不会再纠缠于此事。
陆辰远沉默地跟在棠梨身后。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投映在棠梨身上,她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红珊瑚耳坠随着她行走轻轻晃动,他的心便也跟着一晃一晃。
她不开口说些什么吗?
陆辰远对棠梨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经年累月的这些信函。
信里的她,应当是一个性子活泼开朗的姑娘,方才种种,也的确印证了他的猜想。
只是为何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她看起来这么沉闷。
陆辰远思量了片刻,心想或许是因为女儿家抹不开面子,他应当说些什么才是。
方才被鱼刺卡住,此时喉咙还有些微痒意。
对了,鱼。
于是陆辰远开口:“棠姑娘以前的信上提过,扶梨县城南有一条小河,里面可以捉鱼……”
棠梨偏头打量了他一眼。
说话还是那么笨。
“或许是前些年捉得狠了,现在那里已经没什么鱼了。”她说。
陆辰远哦了一声。
沉默了片刻,他又说:“我记得以前棠姑娘写信告诉我,你和棠家兄长、棠伯伯的名字都有一个共同点,但是信上却没有说是什么。”
棠梨偏头回忆了一下,记起这似乎是十岁还是十一岁的时候写信告诉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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