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雨千汀
“樱雪,你……”佩玖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穆樱雪起身奔了几步,抱住妹妹!
“对不起玖儿!”穆樱雪说话时,已带了些许哭腔儿。
佩玖有些茫然,但还是伸手在姐姐背上轻轻拍了拍:“怎么了?慢慢儿说。”
“我……是我太小心眼儿了。”穆樱雪将头趴在妹妹肩上,轻轻啜泣着道:“父亲什么也没说,就带我们去祠堂,到了才说今日要将你的名字添进穆家族谱里。当时不知怎的我就想到自己没多少日子就要嫁去柳家了,以后你能每日看到父亲和大哥他们,而我却不知多久才能再看他们一回……”
“然后我就莫名的心生嫉妒……”
听樱雪说完,佩玖眼底也是无奈。她尤记得跟着娘亲初来将军府时,听到樱雪喊她娘母亲,她也是心生嫉妒的。明明娘之前只有她一个女儿,可突然间就多了旁人来和她分享这份母爱。
樱雪的那种感受,她自然是懂的。
佩玖又在姐姐背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我知道,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分享了你的爹和大哥,可你也分享了我的娘,这样一来非但扯平了,而且我们还都有了一个完满的家!”说到这儿,佩玖将穆樱雪扶开,调皮的冲她笑笑:“那不是我们都赚了么?”
穆樱雪先是一怔,既而破涕为笑,刮了下佩玖的鼻尖儿:“就你会算!”
“嘿嘿嘿——”
***
定昏时分,夜幕笼垂,旁处是更阑人静,琵琶巷的勾栏瓦舍里却是笙歌鼎沸!
最热闹的自然还是赵德海赵老板的德海酒肆。这里非但酒好,歌姬舞姬们也属上乘。一个个歌甜人美,倩影勾魂儿的,正是京城纨绔子弟与骚人词客们最爱流连之处。
一楼大堂莺莺燕燕,二楼厢房你侬我侬,却独有那么一间,正是安静非常。
穆景行坐在软垫上,手里执着酒壶,整个人看起来已是不怎么清醒。
自然,从晌午至现在,已是喝了整整一个白日,人如何还能不醉?然他不摔不砸,就只是抱着个酒壶静静的坐在那儿,浑沌的脑子里还在思索着今日之事。
可想了一整日,他知道没有出路了,佩玖已然成为他同族同姓的亲妹妹。
穆景行执起酒壶又送到嘴边儿,直接从壶口往嘴里灌去!灌饮的同时,他也发出低低的悲鸣,那悲鸣声,是对绝望的隐忍。
终于手中的这一壶又空了,穆景行从桌上的一堆酒壶里又挑起几个晃了晃,全是空的。
最终他愤然的一挥胳膊!将一桌子的空酒壶全挥到了地上。
“吱嘎”一声,上房的门开了,进来的男人长着一张圆滑世故的脸,正是这间酒肆的老板,赵德海。
“大公子,别再喝了……”赵德海跪在桌前,深蹙着眉头看着穆景行。他是穆景行的下属,平日只有听令的份儿,从不敢管主子什么,可这会儿也不得不开口相劝了。
“呵。”穆景行垂眸看他一眼,也不想令他为难,便两手撑着桌子想要起来。
可起了两下都没能爬起,赵德海见状赶忙上前去扶,“大公子,小心。”
他将穆景行扶起,心下总算松了口气,看样子是不准备再继续喝了。穆景行腿脚蹒跚的往门口走去,赵德海便仔细搀着,同时又劝道:“大公子,属下给您备好了马车,直接送您回将军府吧。”
“不要马车!”穆景行一把将他推开,两手撑在门上,稳了稳身子,又回头瞪他一眼。
赵德海原是想继续上前扶的,可被这一瞪,便顿住了。之后眼睁睁看着穆景行扶着门和墙,兀自摇摇晃晃的下了楼。
劝也不敢劝,扶也不敢扶,赵德海只能在穆景行身后跟着,两手虚张,生怕穆景行哪会儿歪了。
穆景行下了楼,一时间手里没有东西可扶,一下便栽了个半倒!之所以是半倒,那是因为他倒在别人的椅子上了。
而被穆景行无端砸了一下那位公子,自然不乐意了,气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怒目戟指的骂道:“走路不长眼啊!”
穆景行虽是醉得厉害,可这种刺耳的话也不需什么脑力来分辨,他抬手一拳就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哎呦——”那公子疼的当即大叫出声!转头就招呼同桌的几个狐朋狗友:“给我上啊!”
闻声,在座三人动作麻溜的蹿了过来,刚想朝着穆景行举拳,就被几个酒肆里豢养的打手架住了胳膊。
这时赵德海发话:“几位公子喝多了,请他们去二楼坐坐。”说罢,那几个打手便架着三人上了楼。
赵德海再回头时,却见穆景行已不见了踪影。他立马追出门去,左右眺了眺,仍是找寻不见。只得回屋唤了人手,吩咐他们分两头去找,务必要将人找到。
大公子饮了那么多壶酒,如今连路都走不成了,若由着他大街上逛荡,实在不敢想像会如何!
赵德海如此想着,眉头深深蹙起,抬脚上了先前给穆景行备好的马车,吩咐马夫驶得慢些,一路仔细找寻。
这厢穆景行出了琵笆巷,一路扶着墙见弯儿就拐,也不知是怎么走的,最后竟来了一条小河边。
河水浅,最深之处也不过刚没大腿,然眼下这股子的冰凉却是他最想要的!他将那河水大把大把的往身上撩,最后还放低了身子将头也埋进去凉个痛快!
清醒时悲切,酒醉后又燥热,如今他满心满脑子里想的还是佩玖。
她调皮时挑眉撅嘴气他,乖巧时钻进他的怀里撒娇,疼痛难忍时咬着他的帕子吧嗒吧嗒掉眼泪……
一颦一笑,都是他心头绽开的情花。一举一动,都撩拨着他的心弦。每一滴泪,也都能轻易的将他灼伤。
而这一切,都是此刻他燥热的源头。他想要她,想要她的好,想要她的坏,他只是发疯一般的想要她!
而她却祭祖归宗成了名正言顺的穆家女儿!
“啊——”
“啊————”
那声音发泄着发泄着,渐渐也就转成了悲鸣。
***
晨曦耀目,半梦半醒间,穆景行感觉自己轻轻张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已躺在了自家的床上,当他想起时,却又发觉身子异常的疲怠笨重,难以撑起。
他艰难的向里转了个身儿,竟见自己身侧还躺着一个姑娘!而那姑娘似乎被他醒来的一番折腾搅醒,缓缓转过身来,睁眼看他。
穆景行立时面色骇然!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佩玖。
她胸前搭着床薄薄的被衾,一对儿香肩露在外头,白腻腻的,宛若脂玉。
一张娇媠的粉脸上,镀着层金红的春晖,好似圣女一般模样。
“玖儿……”穆景行伸出胳膊将她搂住,原以为她在他怀里终会化做梦中一缕烟尘,然而他的指间,却真真儿的感受到了她的温度……
第69章
那丝温软的暖意在指间绽开, 好似心尖儿都开了花般美妙。
陶醉片刻, 穆景行睁开眼, 凝着怀里的人儿笑。抬头间, 他竟发现自己可游目远眺, 甚至视线能穿越帐后的粉墙!
粉墙那头, 是坐在地上悲痛欲绝的继母。秋婆与妙翠哀丧着脸, 由着她呕心抽肠的嚎哭,却也根本不知如何去劝。
“作孽……作孽啊!”只见继母狠狠捶地,趁二人不备, 一头撞到偏堂的朱漆石柱上!顿时血溅四处!
“不要——”穆景行吼了一声,可离的如此之远,他伸手也拦阻不到。这一声吼, 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穆景行阖上双眼, 将头扭向一边不忍去看,他希望这是一场恶梦, 能快些醒来。
然而当他再度睁眼之时, 却又看到了另一端墙后的朝堂。
朝堂之上, 兵部尚书曹衍正站在父亲穆阎的面前, 嘲谑的笑, 言语更是充满讥刺:“穆将军啊, 我说你还有心思来上朝?你那儿子如此色令智昏,你不如早早辞官,回家教导儿子去吧?”
另一个大人跟风揶揄:“哎~曹尚书此言差矣。这亲生儿子跟继室带来的继女好上了, 也算是亲上加亲吧?哈哈哈哈——”
“有理有理, 哈哈哈哈——”
……
很快便有更多的人附和起来,近乎是满朝堂的大臣们,都围了过来,对着穆阎指手画脚,肆意侮辱。
就见穆阎的脸上红一时,白一时,黑一时……窘迫至极!
终于,他吐出一口鲜血,倒下了!
穆景行再次阖眼,悲痛不能自抑。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或许有一日,这些也会成为真的。
“救……救命……”女子的声音凄婉可怜,穆景行睁开眼看。
原来是怀里的佩玖,正双手紧紧扯在自己的脖子上!不知扯些什么。就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在掐着她,而她在拼命的挣扎!
“玖儿?你怎么了!”穆景行赶忙伸手去帮她掰开,却根本抓不住那双无形的手。无论他如何着急,可他就是帮不了她分毫!
最终,他眼睁睁看着佩玖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在他的怀里停止了挣扎……
“啊——”伴着一声哀鸣,穆景行从床上惊坐起!
这次睁眼,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的房间。那些帐子和墙,他的双眼穿不透。他知道,这回是真的醒来了。
“大哥,你没事吧……”
闻声,穆景行转头看,见是佩玖坐在床边,正紧张无比的望着他。他这才意识到,他手还抓在佩玖的手上,显然她来了有一会儿了。
其实在穆景行最初梦到佩玖时,她已然在了。她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彻夜未归,又喝得酩酊烂醉被人送回来的大哥,可穆景行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就走不成了。
穆景行眼睛闭着,眉头却紧紧蹙着,佩玖知道他是被缠上了,于是开始唤他,可唤了几声,也推了几下,始终无法将其弄醒。
这会儿佩玖的左手还被穆景行紧紧抓着,但好在他醒来了,佩玖也放心了些。她右手举起帕子伸过去想给大哥拭拭额头,他的额上吓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可她的帕子刚够到穆景行,穆景行就一把箍住她的手腕儿!
他想将人拉进怀里,可他明白他不能。
不能了。
“父亲可曾来过?”穆景行松开妹妹的一双手,边问着,边掀开被子下床来。
佩玖也跟着起身,摇摇头,乖巧道:“德海酒肆的人将你送回时已近天亮,大哥放心,父亲那时去上朝了,并不知你醉酒之事。”
正从木施上取下外袍的穆景行突然顿了手中动作,回头看佩玖一眼,眸底更添黯淡。
是啊,她已改口了,不再叫穆伯伯了。
“玖儿,再有几日就是樱雪出嫁的日子。”
“嗯,我知道。”佩玖显露出一丝茫然,不知大哥突然提及此事是何意。
穆景行边穿着外袍,边面色无波的说道:“你虽是老幺,但樱雪出嫁了,你也是大姑娘了。日后便是自家兄妹,也应注意着些男女大防。”
“大哥是怪佩玖来你房中探望么?”佩玖终是听懂了。
穆景行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眸中显出一丝哀伤。他的确是想做此提醒,可佩玖这么直白的问,他突然又心疼起来。
佩玖退后两步,屈膝行了个礼:“大哥放心,玖儿以后知道了。”说罢,人便转身出去。
心下又是委屈又是憋气。
那晚石灯笼都熄了还坐屋里等她的是谁?生气时她锁了房门还要爬窗不请自进的是谁?昨日老宅子里抱她的又是谁?
高兴时恨不得兄妹情份越亲厚了才好,不高兴时又说的好似她不晓矜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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