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北望
她抬起手,指向前方高处。
“我们已经到了。”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生动,还戏谑地冲商挽琴眨眨眼:“瞧,那满面冰霜的年轻人,是不是就是你的表兄,乔逢雪小友哪?”
……满面冰霜?
商挽琴缓缓抬起头。
目光沿着台阶往上,掠过两侧的竹屋(翠屏山上一定有很多竹子),还有一些明显是人工种植的药草、植物,她终于慢腾腾地和那个人对上视线。
就在台阶之上,立着一名青年。
他身穿淡黄色的长袍,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裘衣,长发半束、用白玉簪固定,腰间一道亮闪闪的窄条,看似是腰带,其实是未出鞘的软玉剑。
他有一对稍显细长的眉毛,眉头要浓一些,因此只要面无表情,就有些像在皱眉不高兴。正如他此刻的模样。
他在看她。
商挽琴松开青萍真人,上前一步,试图用轻快的语气蒙混过关。
“你好啊表兄,几日不见,不知你身体有没有大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个字:
“嗯?”
那寒星般的目光,比以往更冷、更利,刺得人皮肤生疼。
青萍真人偏还在一旁看戏,感叹:“哎呀呀,原来乔小友生气时是这般模样,我便说了,哪有人成日那么云淡风轻、温软慈和,好似对谁都能原谅,又对谁都不挂心……这不就上心了吗?”
商挽琴真想转身,对这位有点老顽童的真人说:他那哪儿叫“上心”,明明叫动怒好吗?
但她不能转身。
她思索片刻,清清嗓子,高高捧起手里的小鸟。银色小鸟不明所以,傻乎乎地扑棱了一下翅膀。
“表兄,你想摸摸小鸟吗?”她拿出一万分的真挚诚恳,“毛绒绒的,很好摸的,摸了会让人心情很好、不易发怒——真的。它叫芝麻糖,你可以喂它芝麻糖吃。”
“啾啾?”小鸟歪头。
他看向芝麻糖。短暂的时间里,他似乎陡然吃了一惊,连怒气都滞了一滞。
但那也许是她看错,因为旋即,他就睁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重新盯向了她。真可惜,那是一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原本可以作出温柔多情的模样……多浪费啊。
商挽琴不太想承认,她是在用胡思乱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别太紧张。她怎么会紧张!她又不是他真正的表妹,也不是真正害怕被大人管教、也真正有人疼爱的小孩子——她才不紧张!
而实际上,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乖巧地眨巴着眼睛,还对他露出——她还是不愿承认——有点讨好的笑容。
“商挽琴,”他完全不吃这一套,连名带姓地叫她,一字一句,“你给我上来。”
*
“说吧,怎么回事。一个个地来。”
竹屋中,乔逢雪抬起一只手,止住了想同时发言的两人,再指向江雪寒。
“雪寒,你先说。”
江雪寒偷偷看了商挽琴一眼,飞快端正眼神,老老实实讲了起来。
从头到尾,他把怎么担心乔逢雪、怎么想着追上来、怎么被商挽琴打断施法、两人怎么一路奔波……他倒了个干干净净。
连商挽琴着急赶路,嫌弃他斩妖除魔是“多管闲事”那一句,都没落下。
商挽琴有点怀疑他在给自己上眼药,暗中飞去眼刀:瞎说!她是抱怨了几句,但不是也没阻拦么!
江雪寒也悄悄回瞪:实话实说而已!
啪——
乔逢雪轻轻一拍桌子。
两人立即看向脚尖,端正态度。
这屋子里,唯一开心的是芝麻糖。它正在一边桌上跳来跳去。它面前有水和食物,还真有一小碟芝麻糖的碎屑,这会儿正吃得摇头晃脑,像一团蓬松可爱的银色毛球。
乔逢雪听完,又指了指商挽琴:“嗯,到你了,你接着……”
忽然,他咳嗽起来,侧过身去用手帕捂着嘴。手帕是黑色的,但商挽琴一眼就看见,上面出现了深色的污渍——血迹。
“表兄!”
她心中一紧,奔过去想扶:“表兄你怎么了,怎么咯血了,出门前不都没有这样的症状?是路上累着了,还是受伤了,还是被人下……”毒了。
话没说完,只听门口也一声惊呼:“门主!”
一道杏黄衣裙的倩影,端着托盘匆匆而来,有意无意挤到了商挽琴前面。她弯下腰,双手端出药,动作充满了关切。
“门主,您该喝药了。说了多少次,您不能太激动。”
“是谁又惹祸、气着您了?可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商挽琴站在后头,心中不由自主冒出一个想法:虽说以前老找温香的麻烦,是她不对,但……总觉得,好像也不能完全怪她吧?
这个柔柔弱弱、阴阳怪气的背影,看上去真的很欠揍哎?
第十四章
想归想,商挽琴动作却毫不迟疑。
她上前一步,一把拉开温香,不顾后者错愕的神情,伸手去拿药碗。
就在她手指碰到药碗边沿的时候,另一只手搭在了碗边;他的一只指尖恰恰好覆在了她的指尖上。
她垂着目光,看见他的指甲盖是修长的、接近方形的形状,甲盖下呈现出淡淡的白紫色;一种不健康的色泽。
乔逢雪伸出手,拿住了那只药碗。他已经不再咳嗽,略皱着眉,眼神里写满了不赞同。
“表妹,你失礼了。”他一手抓着碗,另一手捏着带血的帕子,缓了缓嗓子里的哑意,才斥责,“你该给温香道歉。”
商挽琴没吭声,手里一个用力,想把药碗抢过来。但他也不动,手中力道很大,捏得那只药碗也不动如山。
她看他一眼,还是没作声,却陡然一个弯腰、低头,就着他手里的药碗就喝了一大口,还发出一声响亮的“吸溜”声。
“商挽琴!?”这是江雪寒,他的语气是惊讶和迷惑居多。
“你在做什么!”这是温香,她的语气在惊讶之外,还有明显的紧张甚至惊恐。
“……表妹!”
这是乔逢雪。他明显反应比其他人慢一些,而语气除了紧绷一些之外,听不出更多的意味。
短短一瞬,商挽琴作出了上述判断:江雪寒不知情,温香有些问题,乔逢雪……看不出来。
清苦的药汁在口腔中弥漫。她用舌尖一卷,分辨着其中的药材:天星葵,玉芝草,岩心沙——这个分量不多,应该只是药引,还有……
她快速作出判断:温养身体的药方,没什么坏处。
药没问题,所以不是温香?那她慌什么。
她松开碗,后退一步,抬手擦擦嘴角:“你们都瞪我做什么。”
不等别人说话,她又紧接着说:“我先解释,我看表兄咯血,一时心急,怕药里下了毒,干脆以身试药。那如果我也出了事,就能证明药有问题,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又看向温香,一脸真诚地说:“当然,我没有指责你下毒的意思啊,温香姑娘,还请你见谅,不要怪我。”
几句话一说,原本扬眉想要指责的江雪寒,还有原本作出委屈模样的温香,一时都噎住了:对方解释得合情合理,又态度良好地道歉,他们如果再出声,岂不显得无理取闹甚至心虚?
于是,温香生生变了表情,也勉强微笑起来,温声道:“哪里,商姑娘忧心门主,我们都明白……怎么会怪商姑娘呢?”
江雪寒一听,觉得温香姑娘真是善解人意,也真诚地说:“温香姑娘说得对。商挽琴,你也是心急门主,没人会怪你的!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完全没注意,当他说出那句“没人会怪你”的时候,温香神情微变,甚至不得不垂下头,才能掩去异色。
她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心想:怎么回事,江雪寒不是一直很看不上商挽琴么?怎么听他的口气,现在像是很相信她了。明明才过去几天……
她悄悄抬眼,窥向商挽琴,没想到正好目光碰了个正着。那少女风尘仆仆,显得没那么好看了,可当她突然对她灿烂一笑,就是连窗边的阳光都被衬得黯淡下去。
温香心里打了个突,赶紧移开目光。
她心里有些不平:凭什么?这人过去劣迹斑斑,凭什么她说几句貌似有道理的话,就要让人刮目相看?江雪寒也真是,平时一副倾慕自己的模样,居然临阵倒戈。
还有门主,门主他……温香紧抿嘴唇,眼神矛盾,又隐隐有些惧意。
乔逢雪一直没说话。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商挽琴身上,缓慢地眨着眼,似乎想什么想得太入神,连眨眼都快忘记了。
他看见江雪寒也在看她。他这位心腹爱将,正有些唠叨地关心她,反复说什么“你如果有不舒服千万别忍着”、“要不要让温香姑娘给你把把脉”,而她明显有点不耐烦,先还勉强应付了几句,最后就直接说“江楼主你好啰嗦”,再把目光转向他。
她有一双眼尾上扬的杏核眼,大而明丽,认真看人的时候,眼中像有波光荡漾。
“表兄,你还是先别喝药了吧?”她说。
直到这时,乔逢雪才略吐出一口气,稍稍移开目光。他刚才看她看得有些久,甚至觉得江雪寒念叨的样子有些婆婆妈妈的、很烦人,但具体为了什么这样心烦,连他自己也不大明白。大概只是关心……这个表妹,比亲妹妹也不差什么的。
“也好。”
他放下药碗,又低声咳了两下,站起身:“既然你们担心,我不吃就好。原本也只是温养的药,断了也就断了。”
“门主……这药,我绝对没有……”
温香的脸色有些发白。
乔逢雪看她一眼,淡淡道:“我并没有怀疑你,温香。”
温香微红了眼眶,慢慢点头,又垂下眼帘,手里绞紧了帕子。
“药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拂云门中并无危险,太大惊小怪,未免太过失礼。”乔逢雪又对另二人说道,“雪寒,你擅离职守,回去要自己领罚。”
“是,属下遵命!”江雪寒老老实实认错,接着又惊喜抬头,“这么说,门主允许属下跟着了?”
乔逢雪笑了笑:“你来都来了,难道我还将你扔下山谷不成?”
江雪寒大声“哎”了一声,兴奋得宛如一只狂摇尾巴的大狗。
乔逢雪微笑加深了些许,旋即却收敛起笑意。
他看向商挽琴:“表妹,至于你……”
商挽琴立即低头认错:“我懂我懂,我不该偷偷跟出来,不该破坏江雪寒施法、带累了他,不该怂恿他偷偷上山,不该怀疑温香姑娘下毒。对不起,表兄,我错了。”
乔逢雪沉默片刻。他刚才其实是想问,她来的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危险,江雪寒是不是没有能够保护好她,她看上去风尘仆仆,竟然还遇到了那只灵兽……
上一篇:内娱完了,发疯很正常哒
下一篇:我在诡秘世界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