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北望
玉壶春门主的动向本就惹人注目,自从乔逢雪在落月山庄得到骨牌,盯着他的人就更多了。他和李凭风突然出发来西北,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星沉白沙”相关。
乔逢雪正观察路人。
红木镇还算是中原治下,生活着不少汉人,但地处西北,不免糅合了更西边的文化。有高鼻深目的胡商在这里经营,人们穿的服饰也更大胆奔放,大大方方露出大片肌肤,女子会用轻纱再遮盖一层,但若隐若现,反而更动人。
换衣服的话,表妹也会……
君子慎独。他强迫自己收束思绪,不去思考不应该思考的画面。
“也好。”他有点僵硬地说。
商挽琴眯起眼睛。什么呀,明明同一件事,她追着他讲道理,他死活不干,可李凭风一说他就同意了?
她抱起手臂,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一圈。总觉得这两人莫名有了点交情……是她的错觉吗?
四人先将车马寄存在红木镇当地一家铺子里。这间铺子应该是李凭风的,因为那掌柜对他毕恭毕敬。李凭风好像也不怕他们看出来,还介绍说,这边匪气很重,如果没有靠谱的熟人,很容易掉坑里。
至于衣服,同样也在这里备好了。
强烈的阳光和蓝天,最容易催生人类对色彩的追捧,西北的服饰也是如此。商挽琴有点笨拙地换上了缀着小金片的黄色刺绣短背心、扎着长腰带的束脚长裤,再套上一层轻纱外套,把头纱戴上(可以防晒)。另外还要带上厚实的皮袍子,以及一沓取暖符箓,因为夜里很冷,需要保暖。
她是第二个走出屏风的。乔逢雪已经换好了,正站在外面。
出来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了门外的骆驼。四头骆驼温顺地站在那里,有一头稍矮一点,正嚼着草呢,忽然就转头来看她,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着,厚厚的嘴唇翻出一个笑的表情。
商挽琴的心一下被击中了。
她奔过去,试着摸矮骆驼的额头。动物不闪不避,接着脖子一伸,用脑袋贴了她一下。
她抱住这颗头,心都要化了。
“我可以骑这头吗?”她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乔逢雪。
青年也换上了本地的服饰。他一身蓝白为主的服饰,长发侧束在旁,缀着彩色的珠子;露出的肌肤是一种月白的颜色,肌肉线条清晰流畅。不再那么文雅、柔弱、毫无攻击性,反而像一头外表无害,却不经意亮出爪子的猛兽。
西北的阳光强烈地分割了门内和门外,她略眯着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忽然偏开了头。
“……都行。”
他的声音也有点模糊,像被阳光烤得融化。
第五十九章
“先找向导, 休息一天,明天再出发。”
这是李凭风的建议。
要探索天河沙漠,必须由经验丰富的本地向导带领。天河沙漠是一片地形、气候都很复杂的区域, 五月正是冰川融化的季节,沙漠中的季节性河流随时可能水位暴涨,不少进沙漠的人都是在穿越季节性河流时被洪水冲走。
在沙漠中死于洪水, 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很多人称之为“恶鬼事件”。但即便是在商挽琴前世,这种事也会发生,她更倾向于这是单纯的自然事件。
不过,如果恐惧、迷信的人太多,这种情感就很容易滋生出真正的恶鬼。
有时商挽琴会觉得,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李凭风似乎已经联系好了向导, 说要等对方抵达红木镇。在此期间,他们可以给骆驼喂喂食,培养一下感情,也可以去逛一下红木镇。
红木镇有不少西域来的商品, 香料也比外地便宜,而且就随便堆在地摊上。还有一些亮晶晶的彩色宝石, 总是被喊出高价,但那些老板看似淳朴热情的笑脸背后,总是藏着一点狡黠。
商挽琴喂了一会儿骆驼,就被外面的热闹吸引了注意。她正想去逛逛,忽然感到一阵头疼。
是从后脑勺、脊椎往上一些的地方传来的疼痛, 像一根筋被猛地抽紧, 持续的疼痛中还夹杂着一阵尖锐的耳鸣。
商挽琴猛一下抓住门框,慢慢弯下腰。她试图忍耐, 但那种剧痛不可遏制地从她表情的细节透了出来。
子蛊……?
附近有兰因会的骨干?
潜伏在她大脑中的子蛊,因为太长时间没发作,几乎被她遗忘。这小小的蛊虫,只能被特定的法决驱动。
兰因会中,掌握法决、知道她身份的人,不超过五个。
商挽琴抬起眼,试图观察四周有谁不对劲,但汗水打湿了她的睫毛,夹杂着生理性的泪水,让她视野一片模糊。
她勉强思考着,盯着玉壶春的人不少,现在来红木镇的人也不少,谁都有可能,兰因会的线人本就无处不在……
但是为什么?这份警告是为什么?
她的任务,勾引乔逢雪……
所以,有谁觉得她的任务做得不够好?
“表妹……?!”
直到被人打横抱起,她才感到自己在不断发抖。子蛊就是这种恶毒的东西,能让任何人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没事……我肚子疼而已……”
感谢苍天,她现在正好来大姨妈,本来还在暗中抱怨很不方便、为什么男人不用忍受这一点,现在只庆幸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之后的事,她就记不大清楚了。面对过激的疼痛,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的本能,模糊了她的意识。
隐约记得有人给她喂药,她还喊了一句“我只吃止疼药”,手腕还被人拿着把脉,她紧张了一瞬自己会不会被看出身体不对劲,旋即又想到兰因会早就做足了准备。
她慢慢睡了过去。
梦里有人在唱,“遥遥秋思,煌煌明星。非我不往,江水漫兮……”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
她愣了一会儿,发现窗外真的有人在唱这首歌。但歌词是对的,曲调不对。
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坐了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看见了一个背影。夕阳西下,冷风扑面而来,她吸了吸鼻子,看见那是李恒。
少年的声音不算好听,大约也有些走掉,但他唱的确实是她熟悉的歌词。
遥遥秋思,煌煌明星……
他忽然不唱了,回头道:“你醒了?我去通知公子和乔门主。”
商挽琴怔怔片刻,轻声问:“那是哪里的歌?”
李恒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原来你听见了。那是我家乡的小调,不过我离家太久,只记得这几句了。”
“那是哪里?”她有点执拗。
李恒说了一个地名,遥远又陌生,是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只知道在海边。
商挽琴慢慢说:“我以为你是王府的护卫。”
“我又不是家生子。”李恒有点奇怪,语气也很自然,“那年闹饥荒,我就被爹娘卖了,一路到了洛京,幸好有公子买了我。”
原来如此……
李恒又说:“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是掌柜的女儿照顾的你,她刚刚才去吃晚饭。”
商挽琴笑笑,谢过他的体贴。她紧绷的双肩放松了。她刚在想什么?她竟然会以为……她暗暗失笑,紧接着又想起子蛊的事,心沉了下去。
她敢肯定那是一个不满的警告。没错,以“勾引”的标准来看,她对待乔逢雪还是不够暧昧,可问题是,谁能把这件事看得这么清楚?
她盯着李恒的背影。
她缓缓举起手。左手小臂上,刻着两行血痕般的字。
——你是否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我一直在看着你。
在她读完的瞬间,那两行字就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
商挽琴面无表情,脑海中依次闪过李恒的脸、李凭风的脸,还有这家店铺的人的脸,甚至是四周那些行人、摊贩……
不行——停。
她按住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疑神疑鬼只会害了自己,先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院子的门开了。
“表妹。”
乔逢雪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李凭风。后者的表情有点奇怪,一直盯着乔逢雪,好似有什么新的重大发现。
商挽琴正要回应,却嗅到了一种淡淡的血腥味,还混合着皂角的味道,就像有人沾了一身的血后努力清洗过,却终究洗不干净的味道。她很熟悉。
她抬起头,发现乔逢雪散着长发,水汽未干。西北的夕阳硕大血红,正好悬在他背后,好一股苍凉悲壮之感。
他的手搭上她额头,微凉。
“不烧了。”他松了口气,原本紧绷到极致的神情缓和不少,“疼到发烧,我还担心是……”
他没说完。
李凭风走进房间,忽然笑了一声:“乔兄觉得是有人暗算,安置好商姑娘后,拎着软玉剑就出门了,还真逮住了不少想做手脚的人。商姑娘仔细品品,他这会儿身上血气都未尽呢。”
乔逢雪神情倏然严厉:“镇鬼王!”
李凭风抬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看着商挽琴的目光却颇有深意。
商挽琴才明白那股气息从何而来。可是,这种听上去就很暴烈的行为,真的是乔逢雪能做出来的吗?
一瞬间,她甚至都怀疑这个乔逢雪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其实他是兰因会的人伪装的,来试探她。
……爹的,兰因会真是一个能轻易让人发疯的东西。
商挽琴瞟了一眼李凭风,又瞟了一眼窗外。左手小臂还在隐隐作痛,那两行文字的警告印入心底。她必须更加小心,否则不光会害了自己。
她抬起手,抓住乔逢雪的衣袖。
“表兄……”她声音变得很轻,带着迷茫之意,“你觉得,我是被人害了,才这样疼吗?那你能不能……”
她拉过他的手,将额头抵上他的手臂。
“让我靠一下,我就靠一下。”她低声说,“一下下就好。”
夕色落在她身上,照得透明的纱衣宛如不存。她埋着头,长发往两边垂落,一截脖颈泛着暖瓷般的光,一直延伸到两片薄薄的蝴蝶骨。她向来是明丽活泼的,此时却像一只瑟瑟不安的小动物。
乔逢雪突然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李凭风看他们一眼,走出门外。
李恒守在门口,站得笔直。
“阿恒啊,”李凭风一脸郁郁,“你家公子我,到底哪里不如乔兄呢?难道,我也该拎着剑去刺几个人?”
“公子样样都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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