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北望
他微微一笑,又投入到面前的公文之中。玉壶春是江南一带的统治者,要管的事情非常多,不光是各地作乱的恶鬼,还包括农业耕作、商业往来、治安忧患……
商挽琴有点佩服,叮嘱说:“表兄也要好好休息。”
然后架不住困意,继续睡了。快睡着的时候才想起来:咦,不是说要搬出去吗,怎么没下文了?
就这么一天天地住下了。
第五天的时候,商玉莲来看她。
跨进门的第一句话是:
“江雪寒被扒了内务楼楼主的职务,这事是你撺掇的?”
商挽琴刚醒不久,还在赖床,正拥着被子、坐床上看话本,闻言愕然:“什么,江雪寒被去职了?”
商玉莲裹着一身细雪的气息,拧着细眉,神色不大好:“果真不是你?”
商挽琴只问:“他为什么被去职?”
商玉莲思索片刻,松开眉头:“也对,我就说,门主绝不是那等受人撺掇的软柿子。可江雪寒做事兢兢业业,从没听说他犯什么错,唯一能说道的,也就是最近和你对上了。”
商挽琴失笑:“什么和我对上?他只是遵守门规,不许我欠债离开玉壶春,我又不记恨他。”
商玉莲看她几眼,神色更缓和:“嗯,你虽顽劣,看不出还有些心胸。”
这话说的,夸人也像骂人。要是她小心眼一些,准保记恨小姨。
商挽琴哭笑不得,合上话本:“肯定和我没关系的。小姨来寻我,就是为这事?”
“也是来看望你啊,你这傻孩子!”
商玉莲关心一句:“你可算是清醒了,真是吓我一大跳,你好不容易才回到家,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下的妹妹?”
关心完了,第二句就是数落:“门主身体不好,事务又繁忙,现在还要照顾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给他添了多少麻烦!”
第三句继续数落:“我就知道,你之前说什么知错了,都是骗鬼的!”
好嘛,数落没完了。
对此,商挽琴的应对是:一边说着“嗯嗯嗯”和“好好好”,一边左耳进右耳出,还能神游天外发个呆。
直到商玉莲冷不丁说:
“……你瞧瞧人家阿玉,就特别懂事,明明都难受得病在家中,还记得劝门主多关心你——多好的姑娘。”
“要我说,门主不过是看重亲情、怜惜你这个表妹孤苦无依,才多照顾你一些,你可千万不要多想。门主和阿玉,才是真的心心相印!”
第七章
商玉莲语重心长道:“音音,你听我一句,阿玉和门主不是你能插足的,等你病好,就赶快从这儿搬出去,莫要给人家继续添堵,啊?”
“音音”是商挽琴的小名。
商挽琴回过神,愣了一下,噗嗤一笑:“小姨,这才是你今天来的最主要目的,对吧?劝我别对表兄有非分之想,劝我不要阻挠他和温香。”
商玉莲更不自然:“什么主要目的,怎么说话呢……”
“不要说这些了。”
商挽琴摇头道:“小姨,表兄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都是他的事,我强求求不来,温香强求也求不来,小姨你强求——难道还能替表兄做主定亲?要真能办到,小姨也不必反复找我了。”
“所以,我的回答是:我不会主动远离表兄。”
语气柔和,但态度坚定。
“音音你……”
商玉莲张口结舌。她有点心虚,又有点着急,干脆眼睛一瞪、竖起眉毛,眼看就要爆发怒吼。
赶在她发火前,商挽琴忽地露齿一笑。行吧,道理讲不通,那就耍赖。
她往床上一倒、扯了被子把头一盖:“反正你也说了,表兄对我是兄妹之情,他自己说要多照顾我的,那他不开口,我就要待这儿!”
商玉莲眉毛再次竖起:“你!音音——商挽琴,你怎么能这样不、不要……”
她蒙着被子喊:“我就不要脸!小姨,你有本事,就去让表兄开口赶我走,单独找我施压,算什么本事呢!”
“而且小姨,我中毒都五天了,你才想起来看我!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是来看我,还是给我收尸啊?”
“你,你你!真是……!”
片刻后,商玉莲气咻咻地离开,临走还将门重重一摔。
“我不管你了!”
等屋里动静都没了,商挽琴才探头出来,望向门口。门被甩得不轻,此时仍在微微摇动。
“对不起啦,我反悔了,还得再给你们添些麻烦。”她笑眯眯地自言自语,“让我再任性一段时间吧。”
谁让她只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呢。
*
商挽琴不知道的是,商玉莲的怒火,并不单单来自于她。
准确地说,一多半都不是因为她。在商玉莲眼里,商挽琴就是个任性而不自知的熊孩子,她都被烦习惯了。
真正让她不高兴的人,是乔逢雪。
她之所以发火,实在是被那句“你有本事,就去让表兄开口赶我走”给戳中了软肋。
事实上,她怎么没劝过乔逢雪?可没用。
别看那孩子文雅和气,可他实则是个刚强执拗、说一不二的性格。他要做什么,从没人拦得住;说要与谁为敌,便决不妥协。
同样的,他决意要对谁好,就是一门心思护到底。
商玉莲还记得,今早她第三次劝说乔逢雪,让她和音音保持距离,既是为了他自己好,也是为了音音好。
“音音是个小孩子脾性,”她当时苦口婆心,“她以前缺了亲人爱护,现在看你和气,就抓着你不放,那也未必就是情深。”
“你明明对她无意,可若是继续给她错觉,她恐怕就真脱不开身了。”
商玉莲小时候和姐妹们一起念书,学过《诗》,其中一句她记得很清楚: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再怎么看不惯音音那霸道幼稚的性格,那也是她的亲人,正如乔逢雪是她的亲人一样。她只希望他们都好。
如果乔逢雪真的喜欢音音,她又何必做恶人?还不是看着,他只把音音当妹妹。而音音又是个傻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再说,阿玉那样温柔聪慧,又得人心,家世还好,是更合适你的好姻缘……”
商玉莲可谓苦口婆心。在她的印象里,乔逢雪外柔内刚,但也不是不听劝的。
可今天早上,他虽然没否认商玉莲说的“你明明对她无意”,却也没有流露任何动容之色。
相反,他冷着脸,说了这么一番话:
“莲姨,我敬你是长辈,所以听了你三次劝说。但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
“表妹已经不再是玉壶春的弟子,便只是我的妹妹。她的事,今后都由我做主。谁若执意干涉,便请离开玉壶春,另觅高就的好。”
这话说得极重。尤其他态度如此淡然,便愈发显得决心坚定。
说实话,商玉莲是有点伤心的。她自问对这两个孩子都很爱护,尤其处处为乔逢雪考虑,怎么现在,她倒是成了外人、恶人呢?
她心里一难过,就想发火。她到底是长辈,难道乔逢雪还真能不敬尊长?
正当她憋了一口气、想要开口抒发一番时,却见到他的模样:
晨光里,那青年坐在窗边,骨节分明、过分细长的手指紧攥着厚厚的皮裘襟口,显然是怕冷,却还要坚持开着窗、吹着冷风,望着窗景出神。
窗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金陵城十年如一日的繁华景象而已。经历玉壶春两代门主治理,这景色都叫人腻味了。
明明乔逢雪也在这里待了多年。可当时,他出神凝望的表情,就好似那景色多么珍贵、多么遥远,是他离去多年才又重见的梦幻一幕。
也许是她想太多,可忽然地,商玉莲就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她不能够说乔逢雪,便想来说商挽琴。这两个人,只要有一个肯听话,事情也没这么难办。
却也碰了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不久之前,乔逢雪虽然爱护他表妹,却也对她的跋扈表示过不满,也更亲近温香。
为什么突然之间,他的态度就发生了这样大的转变?
商玉莲实在想不明白。她闷闷一会儿,踏出玉壶春的大门,决定再去看看温香。
还是阿玉好,明明被诬陷了,却还能体贴别人。
她也是个不容易的孩子。虽说是官宦之家,家里却没落了,唯一的兄长还不成器,一家人的体面,一多半都靠她维持。
商玉莲打算带些银钱过去。阿玉必定不会收,她得想办法把钱留下。
商玉莲脑中不经意滑过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是:
——阿玉那样艰难,却还能守住底线,从不多拿门中一分一厘,这人品实在贵重至极。
对比那不知道拿了二百两银子去干嘛的音音,阿玉实在太难得了。
*
如果商挽琴知道商玉莲的想法,一定会再声明一遍:她真的没有拿门中的银子!污蔑谁是小偷呢!
她给自己的人设,明明是“嚣张骄横的二代”,哪个二代偷东西啊,又没设定成偷窃癖。
可惜她没有读心的本事。
在商玉莲离开后,她就开始专注地回忆原著剧情。
想对付兰因会、改变自己和乔逢雪的命运,就要好好利用原著的每一条信息。
有点可惜的是,她当初虽然喜欢乔逢雪,却并没有太仔细地阅读原著。她只大概翻了两遍,其余时候都沉迷看同人作品。
也就是说,她脑子里的很多细节,既有可能是原著,也有可能是同人二创,不足为信。
谨慎起见,她只着重参考主线剧情和主要角色的命运。
原著的主线剧情,写的是以玉壶春为代表的正道,和以兰因会为代表的邪道相互斗争。这场斗争具现化为:他们在寻找并争夺天下至宝——九鼎。
“九鼎”并非九座鼎,而是一只名为“九鼎”的青铜匣。
传说,它本是大周的镇国之宝,埋在龙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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