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云
五十年的竹叶青,卓幽又要了十坛。
这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夜,夜空中飘起了多少彩虹泡泡……
李氏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东市如珍如宝的铺子前围了几个妇人,妇人们看着楚倦将一金簪与一锭金子熔掉,之后用针挑做出金丝。
“看那簪子也不像旧的,熔了有些可惜。”其中一个妇人识货,惋惜开口。
楚倦没有抬头,眼睛盯紧手中被他挑起的金丝,“贵人放心,我做出来的簪子定比这个更好看。”
楚倦的手艺没的说,从小熔炉里挑出来的金丝粗细匀称,色泽艳丽。
“那倒是,之前在你家做首饰的李夫人我认得,我还是她介绍过来的。”妇人们三言两语,楚倦不怠慢也不过分迎合。
就在这时,李氏从人群后面挤进来停在楚倦面前,“掌柜的,这簪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楚倦猛一抬头,手指略抖。
金丝粗细开始变得极不规律。
楚倦立时关闭小熔炉,将手里两根挑金丝的玩意搁下来,他双手搭在坐下时过膝的案台上,落在案台下面的拇指狠狠用力。
围观妇人们不知所以,“掌柜的,咋不做了?”
楚倦强自压制住情绪,重新抬头时面不改色,“簪子是这位夫人定制的,金丝挑的差不多,接下来得与这位夫人商量一下样式。”
案台前,李氏沉默。
楚倦缓身而起,收拾器具,“几位贵人,对不住了。”
妇人们见看不到什么热闹,转身离开。
楚倦这方抬头,看向李氏。
他脑海里的样子与眼前妇人重合,竟然没有多少变化。
李氏没看楚倦,转身走进铺子。
楚倦犹豫片刻,将身前制作收拾的盒子阖起来与熔炉一起搬到铺子里。
“能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吗?”李氏背对楚倦,低声开口。
楚倦回头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大街,指向柜台后面那扇房门,“这间铺子有个隔间,你若不嫌弃我们可以进去谈,你稍等,我把铺子关了。”
“别关!”李氏忽然转身,急声道。
楚倦眼神微闪,身体僵在一处。
“别关,几句话就走。”李氏丢下这句话径直走进那个隔间。
楚倦自是跟进去。
隔间虽然狭窄,五脏俱全。
楚倦初来皇城还没赚到什么钱,加之在皇城里租个住的地方不便宜,他干脆住在铺子里,既能守铺子又省下一笔钱。
李氏才走进隔间,眼睛瞬即瞄到矮炕头上搁着一个香囊,那香囊是用藕荷色绸缎配五色丝线缝做,上面绣着鸳鸯戏水,两边挂着用天青色绒绳编成的流苏。
那香囊很旧了,旧到颜色变得很淡,上面的图案已经起了毛边。
“不好意思,有些乱。”楚倦见李氏看到那香囊,一瞬间想要把香囊藏起来,可他忍住没动。
李氏转身,“簪子我不做了,东西我也不要了。”
楚倦愣住,“为什么?你不是说很喜欢吗?”
“我何时说过喜欢!”李氏就跟炸毛了一样大声否认。
见楚倦定在那里,李氏不禁噎喉,眼睛还是不敢直视过去,“我不喜欢,就这样。”
就在李氏想要绕过楚倦离开的时候,被楚倦挡下来。
“你就没有别的,想与我说?”
第七百九十一章 温弦这个坏啊
李氏闻声抬头,正对上楚倦平静中蕴含着绝顶悲伤的目光。
当初一别,再见人是情非。
他一直惦念的女人已经是御南侯府温谨儒温大学士的发妻。
李氏终是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以了吗?”
“我想,我有权力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在我们约定的时间地点等你,大雨瓢泼,雷电交加,那场雨下了三天三夜,桥洞里被河水灌满我就跑到桥上,后来桥断……”
李氏抬起头。
楚倦看着她,“我被冲下去那一刻以为自己要死了,你知道我当时最怕什么?我最怕如果你在下一刻出现看不到我,会着急成什么样子。”
李氏眼眶微红,却不知如何开口。
“结果我命大,我抓到河边一棵柳树的树根,河水把树根冲出来我顺着树根爬到岸上,继续等。”楚倦说着二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却如昨日,那种心痛的感觉直到现在都无法修复,每想一次痛一次。
李氏噎喉,“造化弄人,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楚倦苦笑,“我继续等,等到我把带的干粮都吃光的时候已经第七天,没有吃的我也不敢离开,我总想着我若走开一小会儿你突然出现岂不错过!直到我晕倒,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抬回家里,母亲抱着我哭,说我傻。”
“对不起……”李氏声音变得很小,低如蚊呐。
楚倦看向一直不敢看他的李氏,“所以,你为什么没来?”
李氏抬起头,太多无奈,“你给我写的字条被母亲发现,父母连夜把我迷晕后送来皇城姑母家,至此我再也没有回去过,就是这样。”
“你……有没有想过我还在等你?”楚倦声音沙哑,眼中泛泪。
纵然他听到的消息与李氏所说不同,可李氏一开口,他就选择相信。
当年之事,终是李氏有负楚倦,她再次避开楚倦的眼睛,“我当时想尽办法想要离开皇城回去找你,可姑姑把我关在府里又找人看着我,我连府门都迈不出去!我就算知道你在等我……”
“我说,我直到现在都还在等你。”
李氏闻声,震惊抬头。
“自那之后,不管母亲如何哀求我都未娶,因为我对你有过誓言,此生非你不娶。”楚倦看着李氏,声音缓缓,隐隐可辨的哽咽。
“你没娶?”
李氏不敢相信楚倦的话,“二十几年了你没娶妻?”
楚倦摇头,“母亲被我气病了,七年前撒手人寰,父亲与兄长一起生活,我没脸呆在府上便自己出来谋生,起初靠兄长偷偷救济活着,后来凭着以前的喜欢做起精工细活,现在……这家铺子是我新开的。”
李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愧疚,“我不知道你……楚倦,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可也非我所愿,只能说我们两个没有缘分。”
“可老天爷让我重新遇到你,就……没有可能了吗?”楚倦等了李氏二十几年,也找了她二十几年,如今再见心底波动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激情澎湃。
李氏被楚倦这句话吓到,“你胡说什么!我已经嫁人了!”
“可是……”
“我今日来便是想与你说件事,那日你到御南侯府时叫人看到,我觉得不好,以后你别去了,我们就当不认识罢。”李氏担心楚倦的出现,会把她年少时做的那些傻事全都捅出来,她不想让温谨儒知道自己曾经有想过与另一个男人私奔的想法。
哪怕楚倦已经有心理准备,可听到李氏这样无情的话,他还是没有承受住,“你嫌弃我?”
“这不是嫌隙,是避嫌。”
李氏看向楚倦,重声解释,“当年那些是非恩怨过去太久,我忘了,你也最好忘了,如今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各自安好。”
没等楚倦反驳,李氏已然绕过他,“簪子我不要了。”
李氏匆匆离开铺子,唯独楚倦站在隔间里一动不动,心痛如锥。
片刻,房门开启。
楚倦猛然回身,眼中有光。
然而来的那个人却不是去而复返的李氏。
“你是?”楚倦迅速掩饰住情绪,狐疑看向来者。
温弦浅步走进隔间,微笑道,“楚伯伯贵人多忘事,我们在御南侯府门前见过。”
楚倦恍然,“你是……”
“我是御南侯府二姑娘,也是李珍的养女。”温弦绕过楚倦扫过整个隔间,多少寒酸些,“母亲说的对,楚伯伯现在的境遇的确艰难。”
楚倦皱眉,没有多言。
哪怕他心里渴望李氏能兑现当初誓言,重新与他在一起,可在外人面前他断不会说出任何一句有可能会让李氏陷入难堪窘境的话。
“温姑娘有事?”楚倦低声问道。
温弦未语,自袖兜里拿出一个纯金的首饰盒。
她见没有坐的地方,缓步走到楚倦面前将首饰盒递过去,“楚伯伯打开看看。”
楚倦略有犹豫。
“看过之后,楚伯伯就知道母亲一片用心良苦。”温弦鼓励般朝前递了递首饰盒。
楚倦暗自咬牙,伸手接过来,缓缓打开。
顷刻,楚倦心底猛然一颤,“这是……”
“这是楚伯伯当初给母亲做的玉簪,二十几年前的款式,看着陈旧,中间那枚玉珠也值不了多少钱,可母亲一直珍藏至今。”
温弦感慨,“母亲这些年,从来没有忘记过楚伯伯。”
仅仅是一支玉簪,却在瞬间击垮楚倦心里那道防线,令他溃不成军。
他握紧玉簪,眼泪簌簌,“她说……各自安好。”
“不然呢?若叫父亲知道楚伯伯与母亲当年旧事,以御南侯府在皇城里的势力捏死伯伯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母亲能有什么办法!”
温弦极尽挑拨之能,“可是母亲这些年从来没有忘记过楚伯伯,她与父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么感情在!”
人们大抵这样,大家更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实’,而不喜欢用理性的态度去分析跟思考绝对的真相。
刚刚还心凉如斯的楚倦,仅凭温弦几句话就把自己与李氏的感情升华到寻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至死不渝……
第七百九十二章 打个赌吧
翠团一盏碧螺春,坐看流云自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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