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程子安边走边琢磨,经过护城河桥,来到了内城门宫门口,听到身后彭虞在大喊:“程哥,程哥!”
程子安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彭虞跑得飞快上前,他嫌弃地撇嘴,道:“你不冷?”
彭虞得意地掀大氅,道:“狐狸里,不冷。程哥,听说你当户部尚书了,哎哟,那可是尚书,比阿爹品级都要高,厉害,太厉害了!”
程子安笑呵呵,矜持地道:“是挺厉害的。”
彭虞呃了声,哈哈笑道:“程哥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谦虚!好啊,不谦虚好,我升官时,可是敲锣打鼓宴了好几天的宾客,程哥与我真是同道中人。程哥,你要宴请几天宾客,我去给你打下手!”
程子安白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走去,道:“没空,没钱!”
彭虞叫嚷道:“没钱,程哥你少说笑,我可得劝劝程哥了,你小气的毛病,该改一改了!”
程子安不想同彭虞说废话,大步出了宫门,来到莫柱子的骡车边,对彭虞道:“时辰不早了,回见。”
彭虞左右都看骡子不顺眼,道:“程哥,我送你一匹马吧。这骡子,配不上程哥!”
程子安笑骂了句,转身欲上车,彭虞去扭住了他,眼珠子咕噜噜乱转,道:“程哥,你别走啊,你不宴宾客,我宴请你好了,阿爹说了,要交好程哥。”
彭虞脑子粗,力气也大,程子安被他缠住不放,便上了他的马车,一道前去了桑家园子。
“这里是京城新起来的园子,里面的娘子美得很,酒水好得很,景致也好,顶顶的雅,顶顶的贵!”
彭虞眉飞色舞说个不停,程子安听出了重点,桑家园子非寻常人能入。
到了桑家园子前,彭虞也没能进入,被门口的伙计恭恭敬敬挡住了:“彭爷,着实对不住,今日园子被贵客包了下来,彭爷请改日再来,掌柜交代了,定会亲自给彭爷赔罪。”
彭虞呵地一声,眼一瞪就要发怒。
能包下园子,连彭京兆的浪荡子彭虞的面子都不给,京城一个手指头都数不到。
楚王说不定在里面,程子安还挺想会会他,慢慢收回手,由着彭虞叫嚣:“谁,是谁?我可是先留了定银,谁如此嚣张抢了我定下的院子?”
没多时,门内走出一个华服仆从,上前打量着程子安,见礼道:“在下乃是楚王的随从,程尚书里面请。”
程尚书。
楚王的消息还真是灵通,程子安颔首回应,带着傻愣愣的彭虞一道进了园子。
作者有话说:
第165章 165 一百六十五章
◎无◎
如彭虞所言那般, 桑家园子里面假山流水,古朴深幽,凛冬时节, 庭院里的花木, 依旧郁郁葱葱,屋子里, 甚至还有茶花在盛放。
程子安估计这些茶花, 都是养在暖房中, 摆在最贵的院子中招待贵客。
贵客楚王坐在紫檀木的榻上,双手搭着膝盖交错,上身前倾,饶有兴致看着进来的程子安与彭虞。
程子安拱手见礼,彭虞跟着他抬手, 楚王只颔首,道:“两位无需多礼,请过来坐。”
楚王虽是南召的王,来到大周毕竟是客人, 彭虞见到他如此傲慢,心中就不大乐意了。他藏不住心事, 七情六欲向来上脸, 如此一来,脸上不免就带了几分不悦,重重坐在了程子安的左手边。
程子安在承庆殿见过了楚王的举止, 客气道谢之后, 随意坐了下来。
楚王道:“请两位进来, 一是给程尚书道贺, 二是给彭郎中赔个不是, 占用了你先定下的院子,让你无法给程尚书庆贺。”
彭虞要缓一缓,才听明白楚王比较绕的话,道:“楚王有钱,能包下园子,我就包不起。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南召这般有钱,干脆将银矿送给大周就是了,还要劳什子粮食啊!”
程子安面上不显,暗中却快笑破了肚皮。
乱拳打死老师傅,楚王无论是故意显得无礼,怀着何种居心请他进来,都难以招架彭虞非同寻常的出招。
楚王脸色古怪了下,很是难以置信看了眼彭虞。
南召也有纨绔子弟,京城中的纨绔荒唐事情层出不穷,但还是比不过口无遮拦,无所顾忌的彭虞。
彭虞来了劲,追问道:“楚王有钱,南召就有钱,我们的几个皇子,都没这么大手笔,能包下桑家园子。南召这么有钱,与大周又交好,我说句公道话啊,这粮食就不该收,南召的海船,来大周做买卖,就该多交税!”
楚王终是绷不住了,待仆从伙计送了酒水吃食摆好,挥手让他们退下,亲自举杯道:“既然是恭贺程尚书,就不提其他,先吃酒,吃酒。”
程子安将酒盏换成了茶盏,道:“对不住,我向来不吃酒。就以茶代酒,多谢楚王的招待。”
楚王举在空中的酒杯一顿,目光沉沉打量着程子安,终是未说什么,扬首吃完了杯中酒。
彭虞陪着楚王吃了一杯,提壶倒着酒,道:“光吃酒冷清得很。”
楚王笑道:“程尚书不吃酒,应当也爱清净,就不让美人儿进屋打扰了。彭郎中若是喜欢,不若到旁边的院子里,唤几个美人儿进屋伺候。”
彭虞瞄了眼程子安,呵呵道:“我陪着程哥,哪能自己前去享受,把他抛下了。”
程子安笑着道:“无妨,你去吧。”
彭虞立刻站了起身,朝着楚王拱手,道:“多谢楚王,楚王真是大方。”
楚王微不可查松了口气,程子安将一切都瞧在眼中,见他笑着摆了摆手,目送彭虞走出屋,很是意味深长地道:“彭郎中真是有趣,程尚书能与他成为友人,也有趣得很。”
程子安道:“大周天下有趣之人不知凡几。”
楚王以为程子安要自谦,接下来听他道:“我算得上数一数二吧。”
楚王一愣,蓦地大笑起来,道:“程尚书的确是有趣。”
程子安微笑道:“不仅有趣,还聪慧帅气,曾经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三元及第。”
楚王大笑不止,程子安盯着他,道:“楚王到大周时日短,我也方才进京,先前刚新任户部尚书,跟着彭虞来到桑家园子蹭吃蹭喝。楚王还有哪些地方不了解,我都可以亲自告诉楚王。”
楚王笑僵在了脸上,逐渐退却。
程子安话里的意思很是明显,楚王到处打听,到处安插眼线,先一步包下桑家园子与他相遇,不如将所有事情,都摆在台面上,正大光明来谈。
楚王缓缓坐直了身,脸上在笑,声音却沉了些,道:“程尚书果真如传闻那样,聪慧得很。”
程子安一摆手,道:“不聪慧,也不能在此时担任户部尚书之位。楚王也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的好处,楚王先前也见到了。”
楚王默了片刻,想到彭虞,坦诚地道:“与聪明人说话,是要畅快些。”
程子安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楚王想要的是南召与大周共同得到好处,还是想要其他,不若先考虑清楚。”
大周的户部一团混乱,不知是户部,其他各部也好不了多少。
本来程子安不会这般直接,拖后腿的猪同伴太多,他耗费不起,不若直接与楚王谈来得快速。
楚王目光微沉,道:“程尚书此话何意?”
程子安淡淡地道:“我的意思很明显,合议的条款,处处都是陷阱,大周肯定不会睁眼朝里面跳。若是楚王坚持是好事,不若互相交换一下,楚王以为如何?”
楚王声音冰冷了几分,道:“南召一心与大周交好,既然大周处处防备,以为南召居心不良,就无需多言了。不过程尚书,我还是要提点一句,南召的水师,在广钦州海域,随时待命。”
广钦州是南召与大周的边境州,这一片海域并无归属,两国的渔民都可以出海打渔,分据两边的港口驻兵。
程子安神色不变,闲闲问道:“南召近两年来,粮食收成如何?”
南召要是庄稼收成好,如何会拿银矿向大周换粮食。
楚王神色愈发沉重,缓缓道:“莫非程尚书也对南召的局势了若指掌?”
程子安双手一摊,道:“南召的天气就算好一些,不过粮食亩产就那么点,能好得到哪里去。大周并非只有广钦州,还有广袤的疆土。南召的水师,上了陆地只怕会水土不服。”
南召是野心勃勃,望着大周这块肥肉流口水,但南召朝堂上下,意见各有不同。
大周即便是猛虎已垂垂老矣,始终是老虎。南召稍有不慎,说不定会被反噬。
太子一系反对声势浩大,楚王顶着重重压力前来,他最大的信心,便是因为大周朝堂上下的官员与官制。
南召本与大周一样,官制相同,律法也相近,官员世卿世禄,享受着寻常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
南召朝廷上下的官员们,只求安稳富贵,不思进取。
大周也是如此,若这次合议能成,南召很快就能从大周的海道,掌控到大周的半壁江山。
九成九的官员,只要能继续当大官,子孙后代跟着享福,谁会在意那把龙椅上参拜的帝王,是南召的沈氏皇族,还是大周的周氏皇族。
大周起初对合议的反应,让楚王很是欣喜,以为这次势在必得。
谁知,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子安!
既然大周的圣上会突然启用程子安,楚王便清楚,大周至少不如他所见到的那般无能。
程子安要赌的就是,楚王与太子之间,肯定不会是铁板一块。
两国如今开不了战的缘由,便是两国内部都未强大到能对外扩张,或是坏到必须入侵他国,平缓国内的局势。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两国都打不起。大周会谨慎,不愿意打,南召比大周总体上要弱,他们不敢打。
如今不会开战,以后就保不齐了。
南召会如何,程子安管不了。但大周必须趁着天下太平,革新发展,让大周变得强大,哪怕有一天真避免不了打仗,大周也不怵。
屋子里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楚王端起杯,道:“能与程尚书一道饮酒,三生有幸。”
程子安将手上的茶盏放下,端起放在一边的酒盏,遥遥一举,道:“同幸,同幸。既然难得,我就破例吃一杯。”
说罢,程子安将酒一饮而尽,楚王意外了下,脸上的笑真切了些,跟着吃完了酒。
翌日程子安进宫,前去承庆殿面圣,将昨晚出宫遇到楚王之事,细细禀告。
程子安见楚王,难免会让人猜忌,但程子安主动事无巨细交待,圣上就很满意了,道:“要是楚王登基,以后南召还真是个强劲的对手。不过,楚王这次出使大周,差使办砸了,他回去之后交不了差,他如何能甘心?”
几个皇子办砸差使的时候数不胜数,他们照样是皇子。
程子安暗戳戳吐槽,道:“臣以为,楚王聪明,回去应当能交差。”
圣上很快就将这些抛在了脑后,沉吟了下,道:“老大他们几个也大了,是该早些封爵。我先前一直在考虑此事,不知你可有什么建言?”
程子安的建言,当然是不赞成封爵。
首先,亲王与郡王,普通皇子的俸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仅仅是几个皇子的薪俸,全京城的赋税拿来养他们都不够。
封爵并非只封皇子,还有他们的皇子妃,侧妃,儿女们。
金银珠宝,良田,庄子,仆从。
除了俸禄之外,其余的封赏都不从户部出,皆由圣上私库即内库支出。
圣上内库的钱,当然不会从天而降。
庞大的皇庄田亩,宅邸,铺面,皇室垄断的买卖,各州府的进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