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彭虞痛快地收回了酒坛,彭京兆知道程子安不吃酒,拿酒出来是礼节,他并未劝酒,夺过彭虞手上的酒坛,只给他倒了一盏,便将酒坛留在了自己的手边。
彭虞直嘀咕抱怨,见程子安同彭京兆说起了京城的一些公事,他插不进嘴,只能悻悻在一旁坐着。
彭京兆吃了大半坛酒,脸比关公还要红,饭后坐着吃茶,他对彭虞道:“去与你阿娘说一声,我明朝不能陪她去上香,吃多了酒,起不来 。”
彭虞百般不情愿起身,道:“阿爹真是,说好了的事要是不去,阿娘还不得吵闹不休。”
彭京兆见彭虞走出门,对程子安摇摇头,道:“府里吵闹,让程尚书见笑了。”
程子安见彭京兆支开彭虞,笑着客气了几句,道:“我有件事,要彭京兆到时相帮一二。”
彭京兆缓缓坐直了身,眼中精光闪过,半点都不见醉意,谨慎地道:“不知程尚书有何事?”
程子安低声飞快说了,彭京兆垂眸听着,神色变幻不停,迟疑着道:“这......这事着实太大,我恐会有负程尚书所托啊!”
程子安淡笑着道:“彭京兆,此事也是圣上的意思。”
彭京兆哦了声,道:“圣上啊,唉,圣上有旨的话,臣就不得不从了。”
圣上肯定不会亲自下旨,这件事要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程子安细细与彭京兆商议了一会,彭虞没多时回来了,他便说起了闲话,再留了一阵,起身告辞离开。
立春之后,京城虽依旧春寒料峭,风吹在身上,到底没了以前的凛冽。
南召楚王与大周签订了合议,大周举办了筵席,热热闹闹庆贺之后,使节团启程离开了大周。
合议的内容,引起大周上下热议不断。商人聪明得很,闻风而动,准备在与南召的通商中大大赚上一笔。
民间热闹,朝堂上下也暗涌流动。
京城的码头,几艘大船缓缓靠了岸。
船工飞快搭上了船板,一个年约五旬,穿着青色锦缎长袍的高大男子,从船舱走出来,几个高壮,孔武有力的护卫立刻拥簇上前,将他护在了中间。
覃万丰轻抬双臂,随从们整齐后退一步,他眯缝着眼,立在船头甲板上,望着春光盎然的码头,笑呵呵道:“时隔三年再来京城,京城的码头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嘛!”
跟了他多年的亲随上前,很是紧张左顾右盼:“老大,码头虽没变,还是要小心些。”
覃万丰眼睑下垂,抬腿大步下了船。
这时,码头上的人忽地散开,一群持刀的差役冲了上前:“覃万丰,请到衙门走一趟!”
覃万丰的护卫脸色大变,呼啦上前,拔刀将他护在了身后。
双方持刀相向,冲突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说:
第174章 174 一百七十四章
◎无◎
覃万丰的随从们紧张地四下打量, 见差役人数众多,赶紧道:“老大,形势不对, 赶紧撤!”
船上的甲板还未收起, 只要他们上了船,顺风杨帆离开京城, 燕州府离得近, 沿河一带他们有足够的人手, 随便退至一处,朝廷就再难抓到他们!
覃万丰眼了冷意闪过,他早就知道来这一趟危险重重,但他不得不来。
退,能退到何处去!
漕帮也并非铁板一块, 底下有数不清的人伺机上位。他覃万丰走了,另外很快有人会顶上来。
何况,他并非自己一人,儿孙妻妾满堂, 他一旦离开,他的基业不但保不住, 覃家从此会轰然倒塌。
京城与他的漕帮一样, 亦非铁板一块,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这些年来, 他每年源源不断的钱财送进京, 就是为了今日这一遭。
差役后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紧盯着他们的差役让到两旁, 彭京兆与段尚书, 大理寺新上任的姜尚书等人一道走了出来。
彭京兆面无表情道:“覃大东家,你这可是要与官府作对了?”
刑部大理寺他都有人,两位尚书他都送过礼,彭京兆更是少不了。不过眼下的节骨眼上,当着众目睽睽之面,他再叙旧情,就显得张狂了。
天子脚下,低调,低调些!
覃万丰抬手,身后的护卫退后一步,手依然搭在刀柄上,目光灼灼防备着差役。
“原来是彭京兆,段尚书,姜尚书。”覃万丰抬手见礼,道:“我从燕州府来到京城,刚一下船就被差役围住了。不知我究竟犯了何罪?”
段尚书扬了扬手上的卷宗,道:“刑部与大理寺查积年旧案,当年的清凉河纵火杀人案,想要请覃大东家去衙门问话。”
清凉河的纵火杀人案,覃万丰压根没有印象。他清楚衙门只是找个借口让自己进去。
他要是抵抗不从,以后就成了通缉的逃犯。官府会顺理成章进入他的漕帮。
进去以后,不一定能出来。漕帮犯下的事情不少,他身为大东家,当然不会亲自出手,漕帮能在河道上畅通无阻,当然少不了官府的帮扶。
杀人放火是震慑,收拾敢与漕帮作对之人,算得什么大事。银子送到了,官府自然会将大案化小,小案化了。
要查的话,官员比他更加害怕。
他跟着差役走,身边的人就能离开,退回燕州府,那里是他的天下,就算朝廷派兵来,都得伤筋动骨!
覃万丰轻松地笑道:“原来是问话,我当然会全力配合官府办差。三位大人定当清楚,我平时极少进京,是有要事才来,为了不耽搁事,待我与随从交待几句,马上就随三位前去。”
彭京兆抬手,很是随和道:“好说好说。”
覃万丰与身边的护卫随从低声交待了几句,随从分成了两拨,一拨转身上船,一部分与护卫一道留了下来。
差役们没得到彭京兆指示,并未阻拦。
覃万丰在护卫的拥簇下,随着彭京兆等人前往刑部。留下的一拨随从,急急上了码头上候着的马车,进了京城,四下散开,很快就消失在了大街小巷中。
护卫被差役拦在了刑部外面,覃万丰进了刑部大门,段尚书与姜尚书去了值房,他则被差役拦住了:“段尚书有事,还请覃大东家等一等。”
覃万丰很是和气地道:“段尚书的事要紧,我万万不敢耽搁,差爷请带路。”
几个差役一起,领着覃万丰经过刑部西边的夹道往后走去,七弯八拐,来到了一排低矮的牢狱前。
覃万丰自小读书不好,脑子却聪明,凶狠能拼,被漕帮当时的一个管事看上,纳入麾下做了小弟。
当人小弟的,当然要处处挡在大哥的面前,他不知进了多少次牢狱。
做到管事之后,覃万丰身边围了一群死忠的兄弟,他就无需再冲到前面,与牢狱阔别了多年。
再次看到曾经的熟悉之地,覃万丰心头感慨万分,随意拔下手上的金扳指塞到离得近的差役手中,“差爷们辛苦了,拿去兄弟们一起吃酒吧。”
金扳指沉甸甸,上面镶嵌着绿莹莹的猫眼石,价值不菲,覃万丰抬手就给了出来。
差役握着扳指,与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想要说些什么,嗓子直发干发紧,手发烫发软。
覃万丰只当是答谢他们,并未提起他要求,大步朝牢狱走了过去。
差役慌忙跟了上去,与迎出来的牢头递交了文书,牢头转身往里面走,两个狱卒跟上,吆喝道:“跟我来!”
覃万丰坦然自若跟在他们身后,沿着石阶一路向下,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
狱卒打开门,覃万丰走到门口,取下了腰间的金镶玉玉佩,递到了牢头面前:“我在水中讨饭吃,平时离不得水。劳烦给我一些水,只要清水就是,别的不拘。”
能进刑部大牢的,来头都不小。牢头见多了大人物,出手大方的也有,他见怪不怪,一点清水而已,熟练地收下了玉佩,对狱卒道:“去取些清茶来。”
狱卒等覃万丰进去之后,给他送来了一壶清茶,他接过茶盘腿坐在靠墙的干草堆上,提壶倒起了水慢慢品尝。
这一品,就连品了三日。
到了时辰,狱卒提来了食盒,食盒里是些白面馒头,一叠酱菜,一叠白切羊肉。
覃万丰将手上的金锞子递出去,狱卒眼睛一亮,颇不接待地拽紧在了手中。
覃万丰先喝了口清茶,道:“劳烦你去帮我打听一下,不知段尚书何时才得空问话?”
打听一下而已,狱卒将金锞子收到怀里,一口应了。
没多时,狱卒打听了回来,道:“对不住,段尚书那边忙得很,不知要等到何时。”
覃万丰哦了声,问道:“段尚书在忙甚?”
狱卒迟疑了下,想着金锞子,觑了一眼覃万丰,眼神很是复杂,幸灾乐祸与贪婪交织,道:“段尚书与大理寺,京兆府在一起审案。京城抓了不少漕帮的案犯。”
覃万丰蓦地握紧了手上的杯盏,用力到手指都发白,他顿了半晌,放下杯盏,将钱袋直接扔给了狱卒:“劳你出去给我传个消息。”
狱卒握着沉甸甸的钱袋,笑得大牙龈都快盖住了脸,点头哈腰道:“覃大东家,好说,好说,覃大东家尽管开口。”
覃万丰低低说了几句,“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狱卒听罢,拍着胸脯一口应了,转身往外走去,与同伴低头嚼了几句耳根,分了钱,套上了外衫,离开了刑部。
码头上人来人往,闹出的动静,很快就被看热闹的百姓传遍了京城。
朝堂上表面安静,底下却风起云涌。
彭京兆领着差役在京城到处巡视,抓为非作歹有案底之人,因着有些人背着命案在身,刑部与大理寺也被一起叫了去,京兆府的公堂热闹无比。
所抓之人,皆出自漕帮。
朝堂上的官员们,有些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弹劾京兆府乱抓人,引起百姓恐慌。
弹劾京兆府的官员,被另一群官员弹劾,他们收受贿赂,贪污舞弊,强抢寡妇等等。
圣上震怒,将政事堂几个相爷叫去,交由他们严查。
出了承庆殿,明相眯缝着眼,想着覃万丰传来的消息,大步回了政事堂,唤来小厮吩咐了几句,前去了王相的值房。
王相将将坐下,抬头看着明相,道:“我正想唤人来叫你,既然你来了,我去将何相叫来。唉,瞧这一摊子事,刑部大理寺这时忙得很,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我们辛苦些了。唉,瞧这一摊子事。”
明相道:“王相先别急,我有几句话想同王相说。”
王相顿了下,让小厮先去等候差遣,坐下来道:“明相且说。”
明相紧盯着王相,道:“这次若要查,王相打算查到何时,何种地步?”
王相诧异地道:“圣上有旨,当是查清为止。”
明相呵呵,声音冰冷,道:“王相,你我就无需绕弯子了。若真是要查,全大周上下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今年是大比之年,新修的贡院,考生们后日开始春闱。京城闹得人心惶惶,影响到了考生们的考试,春闱乃是为国取士,圣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只怕全大周的官员,士大夫们都不会答应。”
王相叹了口气,道:“明相,瞧你这句话说得,考生们又没犯事,难道因他们考试,京城衙门都得关张,杀人放火也不管了?新修的贡院,能挡风雨,还亮堂堂,他们在里面答题就是。要是他们连这点定性都没有,以后如何能出仕为官?至于其他,老明啊,圣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句话呢,要一分为二听。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要硬往前一步,我吃了亏,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明相心直直往下沉,王相定与程子安联手,从京兆府到刑部,再到大理寺,被他一并串通了。
至于二皇子,二皇子被圣上召进宫里,数日未出宫,歇在了承庆殿前殿的偏殿中。
明相脸色发白,猛地起身,疾步匆匆出了屋,朝着户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