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项三娘子以为来了客人,忙放下抹布,将窗棂支高了些,道:“客官要买何种蜜饯?铺子里有梨条儿,姜......”
先前喊话的男子一拍窗棂,凶神恶煞地道:“谁要买你的蜜饯!小姑娘,让你们的东家出来!我兄弟买了你家蜜饯吃,上吐下泻了一整晚,你们可要拿出个说法来!”
项三娘子楞在了那里,铺子的客人来来往往,这几人穿得穷酸,看上去眼生,肯定没有来蜜饯铺子买过东西。
看来,这是有人上门找茬了。
毛氏听到前面铺子的动静,小跑着赶了来,很快弄清来龙去脉。
几个男子来者不善,毛氏也不怵,眉毛一竖,叉腰厉害地道:“好啊,你们说吃坏了肚子,可有证据?敢来我的铺子讹诈,也不先去打打听,我儿可是府学的读书人,哪是你们这些闲汉惹得起!”
几人哄堂大笑起来,有人阴阳怪气道:“还读书人,天底下读书人多得是,读书人就可以不讲道理了?既然你不承认,走,我们去官府,让衙门判定!”
毛氏见吓唬不住,不由得慌乱起来。
吃坏肚子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衙门最多囫囵判个赔偿。
家中的钱,一个大子都要省着用,项伯明还提过,要去与同学赏什么梅,需要做一身新大氅。
要是衙门有关系___
毛氏一咬牙,眼神微闪,拉过项三娘子小声道:“你去寻那姓崔的!真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偏生不在,要他何用!”
项三娘子亦无法,忙奔出门,跑去找崔耀祖了。
几人也不拦着,一个劲讨要说法,其中一个男人,在那里捂着肚子哎哟叫唤。
崔家隔着一条巷子,项三娘子很快到了崔文家前,她上前敲门,门开了,守门的章婆子探出了头。
邻里之间都认识,项三娘子着急问道:“章婶子,大郎可在?”
章婆子道:“大郎不在,三娘子何事找大郎?”
项三娘子呆了下,追问道:“大郎可是去了衙门?”
章婆子道:“大郎前两日就告假了,最近不在家。”
项三娘子心霎时凉了半截。
崔耀祖不在,她家的蜜饯干果铺子,就没了倚靠!
作者有话说:
先简单说下科举规则,文是揉杂了唐宋时期的制度,所以举人是一次性,并没有终生的说法。
而且宋朝科举没有院试县试这些,从秋闱考起。
包括身体残疾等都有要求,经常在变化。
科举制度太复杂了,以后有空细说。
看到留言,我解释一下,理性探讨。
我是这么认为,善良是人最好的医美。
男主家其实是剥削阶级,有田有特权。
达则兼济天下,他家在村里,是绝对的达。
帮人救人,这是他一直坚持的原则,做个有人味的人。
至于后面的变化,男主也不会因为此事后悔。
他一直强调,潮起潮落谁能看得清,他挺豁达的,能很好面对官场起伏,各种人生际遇。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感谢。
第32章 32 三十二章
◎无◎
项三娘子心中忐忑不安, 一步三回头往回走。待转过巷子,见到看热闹的人也不怕冷,围住了铺子, 毛氏尖利的嗓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我儿可是府学的读书人, 朱先生说,我儿以后定有大出息, 你们敢来找事, 一个都逃不掉!”
“呸, 想要讹诈老娘,也不瞧瞧你可有那本事!”
“报官!报官!等下差爷来了,将你们全抓进衙门打板子!”
男人继续在喊痛,他的同伴们在哄堂大笑。
看热闹的人大多都是熟面孔,项家在九曲巷住了多年, 附近的住户与商户,早彼此相熟。
项三娘子还看到了几个有名的混混闲汉,兴奋地在一旁指指点点,她心更慌了, 赶紧低头挤进了铺子。
毛氏见到项三娘子独自回来,趾高气扬的气焰, 一下低了几分, 拉着项三娘子到角落,低声问道:“你怎地一人回来了,那崔大郎呢?”
项三娘子道:“崔大哥告假了, 不在家, 这几天都不当差。”
毛氏滞了下, 气得扬眉怒骂, “没用的东西, 我早就说了,崔家就是没出息的,顶天了就是一个小吏,你要擦亮眼睛,别被骗了去。”
柜台被拍得啪啪响,“出来!想要躲是躲不过,报官,我要报官,让官府来断案。项氏铺子谋财害命,你们可要睁大眼睛瞧清楚了!”
毛氏顿时急了,将项三娘子一把推搡开,冲过去又要骂。
项三娘子背撞在突出来的柜角,痛得她连气都缓不过来。
铺子门前围着这么多人,生意就休想做了。
项伯明天天伸手要钱,还要给他做新大氅去赏花会文。大氅须得绣花,她要趁铺子没客人时,紧赶慢赶给他做好。
要是耽误了他的功夫,他又得大发脾气,引得毛氏心疼。
毛氏一心疼,捂着心口哭半天,哭死去的阿爹,哭她的不易,命苦。
邻里之间只顾着看热闹,无人上前帮腔。
平时毛氏性子要强,得理不饶人,邻居与项家都不大来往。家中亲戚在项父去世后,担心他们孤儿寡母拖累,几乎断了往来。
等到项伯明进府学读书之后,有些亲戚热络起来,全部被毛氏阴阳怪气骂了回去。
项三娘子嘴里苦涩蔓延,眼见闹得愈发不像话,强自忍痛上前,拉过毛氏道:“阿娘,这样吵下去,今朝就不用做买卖了。”
毛氏口中叫着报官,她一个平头百姓要进官衙,心底着实发怵。
将所有的人想了一遍,除了崔家与衙门有关系,竟再也找不出其他能搭把手之人。
毛氏只得暂时作罢,由项三娘子前去处理了。
项三娘子尽量挤出一丝笑,对为首的男人道:“这位壮汉,外面冷,请进屋来说话。”
男人靠在墙上,大声道:“这位姑娘,我可不敢进来,有话就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们可是清清白白,不怕!”
大家一起笑起来,那几个闲汉混混叫嚣道:“项东家,你这就不对了,铺子里做了不干净的吃食吃坏了人,难道想私下掩饰过去?”
“是啊是啊,以后谁还敢到你家来买蜜饯果子?”
项三娘子无法,装作没听见,打起精神问道:“那你们待如何?”
男子也干脆,眼神左右飘忽,道:“我这兄弟吃坏身子,已去医馆花了半钱银子的药钱,如今还不见好。我这兄弟啊,上有老下有小,万万不能出事。这样吧,我们也不是贪财之人,你赔一两银子,我们就不追究了。”
项三娘子舒了口气,不禁看向了毛氏。
毛氏又气又看不起他们。
真是一群穷酸乞丐,一两银子罢了,亏得闹出这般大的阵仗。
虽说如此,毛氏还是当做被剜走了心头肉一般,一两银子可以给她的宝贝儿买一块羊肉补身子了。
毛氏不情不愿从荷包拿出了一两银子,往柜台外一甩,趾高气扬道:“拿了银子就滚,大家都听着看着,以后要是再来,我就不客气了!”
男子眼睛一亮,飞快弯腰从地上捡起银子,拿在嘴里还咬了咬,小心塞到了怀里,叫上其他几人,一溜烟散了。
没了热闹可看,围着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去。只有那几个闲汉混混,慢慢往巷子外走去,不时交头接耳,转头朝铺子里张望。
毛氏损失了一两银子,耽误了买卖,气得一直没能停歇过,骂得嘴角白沫横飞。
“这群杀千刀的,定是看准了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
“待到我儿以后出息了,我要我儿全部把他们抓起来,打板子流放!”
“哎哟,我的命苦啊!当年你阿爹那个死鬼去得早,我辛辛苦苦将你们姐弟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铺子里没有客人,项三娘子赶紧拿出针线匣子,坐在避风角落做起了大氅。
在城里生活不易,柴米油盐都靠买。今年天气寒冷,一担柴比往年涨了两个大钱。项家只有项伯明的屋子有上好的银丝炭,她们母女都只舍得灌个汤婆子取暖。
项三娘子手冻得通红,很快就麻木了,连针都难以握住。恐将绸缎做坏,便放下针,将手藏在衣袍下暖和,抬眼看向骂得唾沫横飞的毛氏。
毛氏今年方三十五岁,发髻中已可见银丝。瘦得颧骨突出的脸,眼角略微下垂,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就不好相与。
项三娘子心像是被针扎了般,疼了又疼。
邻居以前逗她,说是她阿爹没了,阿娘养不起他们姐弟,肯定要将她卖掉。
那时候她整日惶恐不安,生怕毛氏不要她了。
毛氏虽一不如意就对她非打即骂,最终还是咬牙挺了过来,将她们姐弟一并拉扯大了。
朝廷规定能立女户,家中没个男丁,女户撑不起家。
项家有铺子,算是略有薄产,会被亲族或者觊觎的坏人盯上,吃绝户。
毛氏说,要是没有她弟弟,她们母女会被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等项伯明有出息了,她们母女也就苦尽甘来,跟着他享福。
她与崔耀祖自小相识,一并青梅竹马长大。他待她好,告诉她毛氏偏心,对她不好,只一心扑在她弟弟身上。
明明家中的事情都是她在做,做蜜饯干果的手艺比毛氏还好,待客和善,铺子的买卖都靠她撑着,否则哪有银子供项伯明大手大脚花销。
项三娘子曾经怨怼过,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忍不下心对毛氏说一个不字。
多年下来,她也就习惯了。
崔耀祖__
想起他,项三娘子木然低下了头,拿起针,继续绣起了花。
天快暗下来时,项三娘子手脚麻利收拾关门,急急出了巷子去接项伯明。
雪停了,雪被踩得硬实,寒意从脚底直往上钻。项三娘子哈着手,不断来回踱着脚取暖,等了许久,方等到项伯明。
项伯明从赁来的马车里下来,看了她一眼,就目不斜视大步往巷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