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早朝发生的事情,圣上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吵闹。
散朝之后,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一并进来,在御书房愤愤不平争吵了几句。
二皇子同三皇子皆言,要严惩背后作案之人,万不能让大周的官员们官威不保。
大皇子倒是反对,乐得在一旁看戏,道:“官员们在朝堂上吵闹,有失斯文,要是百姓们见了,他们的脸面何处搁置,那才是官威不保。不过是些小儿玩闹罢了,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几人争了几句,圣上听了片刻,便将他们斥退了。
圣上心知肚明,寻常的闲汉混混,可不敢惹官员。肯定是御史们平时得罪人太多,是有官员要报复回去了。
狗咬狗一嘴毛,圣上不打算管这些鸡毛蒜皮之事。夏日到来,几年好几个州府报了小麦欠收的折子,他正头疼夏税的问题。
听完彭京兆的禀报,圣上顿觉着不知说什么方好。
彭京兆请罪道:“臣教子不严,乃是臣的错,请圣上责罚。”
京城这群纨绔,圣上也听过一二,干出的荒唐事多了去。
也是,只有他们这群无法无天的混账,才敢做出这等事。
不过,程子安也在其中,他虽然同纨绔们玩得好,他却与他们不同。
圣上默然片刻,道:“你的儿子,你自己回去教,我就不插嘴了。下去吧。”
彭京兆听后,知道这件事,他就甩了出去,与他全无关系,顿时心头一松,赶紧施礼告退。
圣上唤来许侍中,吩咐道:“去把程子安给我传来。”
许侍中领命,将圣上的旨意传给了黄内侍。黄内侍出宫之后,跑了好大一圈,方在城南一条偏僻小巷道里寻到了程子安。
赌坊的打手混混们,高声吆喝着,勒令巷子里住着的百姓,出来将巷子收拾干净。
这群人凶神恶煞得很,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得罪了他们,可没好果子吃。
大家听话得很,赶紧动手搬动收拾。另外的壮汉们,推着装满河沙的麻袋,堆放在低洼处的角落。
程子安连续走动了几条巷子,以前乱糟糟的巷子,变得通畅,周围环境大变,看了就令人心情愉悦。
见黄内侍满头大汗前来,程子安心中大致有数,他忙迎上前见礼,笑道:“黄大叔,你怎地来了?”
黄内侍自小净身进宫,刀子手住在城南一带,他净身后,在这里养了大半年的伤。
城南周围的情形,黄内侍一清二楚。他一路过来,见到眼前井井有条的忙碌景象,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黄内侍说了来意,程子安一听,马上跟着他往外走去。
四下打量之后,黄内侍问道:“程郎中,城南一带的百姓可不好打交道,他们怎地这般听话,我见到周围的模样,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呢。”
程子安说了防洪的事情,笑道:“都是圣上的天恩浩荡,百姓知晓了圣上的用意,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如何敢不从。”
黄内侍笑眯眯听着,不时看程子安一眼,道:“程郎中厉害。”
程子安谦虚道不敢,问道:“黄大叔,圣上找我何事啊?”
黄内侍顿了下,将彭京兆进宫,以及朝堂上的事情说了,道:“圣上究竟召唤程郎中何事,天威难测,万万不可猜测圣意,我也不甚清楚。”
御前的消息,半个字都没透露。不过程子安该知晓的,已经全部得知。
程子安拉上彭虞,就没想过他能守住秘密。
这事他要瞒,就不会拉他们一起了。
程子安沉默作揖道谢,黄内侍看了,只笑笑,一言不发走在了前面。
进了御书房,程子安上前见礼,圣上坐在御案后,拿起手边的折子,扬手扔过来:“你自己瞧瞧!”
程子安伸手捧住,打开折子一看,上面是参奏他结党营私,收买民心的那些老生常谈。
圣上面无表情道:“你的自辩折子呢?”
程子安神色无辜,连声叫屈:“天爷,这些御史真是胡说八道啊!臣是圣上下令统领疏浚河道的差使,一切的缘由,起因,百姓的感激,皆为圣上。他们莫非以为,领了皇恩,做出的差使,就是自己的功绩吧!点滴皆为君恩,他们真是好不要脸啊!”
言语粗鲁,明摆着在替自己狡辩。
点滴皆为君恩。
皇恩浩荡,百姓该领的,是他的恩情。
圣上左思右想,这句马屁听起来,怎地那般顺耳呢?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86 八十六章
◎无◎
程子安的话听起来虽身心舒畅, 圣上到底没被他给糊弄住,哼了声,唤许侍中进屋, 道:“去将府前被泼了污泥的苦主传来。”
许侍中领命退下, 圣上似笑非笑打量着程子安,道:“彭京兆已查清楚, 彭虞已老实交待。至于你, 留下的烂摊子, 自己去收拾。要是收拾不了,照着律令,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大周律令......
程子安听得滑稽,他尚在清水村, 还是学渣中的学渣时,就将大周律摸得滚瓜烂熟。
大周虽有律令,还不如没有律令。
只针对底层百姓的律令,那叫做紧箍咒, 夺命锁。
程子安心里发笑,面上老老实实应了是。
没一阵, 几个御史苦主来到御书房, 恭敬见礼。
圣上抬手,“免礼。诸位卿家坐吧。”
几人谢恩后落座,程子安想要浑水摸鱼去坐下, 圣上叫住了他, 道:“程郎中, 你将昨夜之事, 悉数道来。”
几人看着程子安, 圣上传召,起初令他们摸不着头脑。听完之后,彼此面面相觑,咂摸出了些意思。
他们参奏过程子安,府前大门被泼污泥,肯定同他脱不了干系。
程子安本来想去坐一会,被圣上叫住,心里还埋怨他小气,这时立在御书房中央,比坐着的几人高上一截。
居高临下的感觉,真是太好不过,程子安顿时就爽了。
“诸位定当知晓,我领了圣上的旨意,疏浚河道。俗话说,京城有难,人人有责。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程子安话语微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诸位就算不施加援手也就罢了,如何还能拖后腿,雪上加霜呢?”
陈御史起初一头雾水,不过他到底聪明,听出了程子安话里的不对劲,刚要起身驳斥,便被程子安拔高的声音堵了回去。
“诸位虽只学了经史子集,不通庶务民生,不懂工部河道河工等等,我皆可以理解。但,若堵塞住,水流不通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就不可谅解了!”
程子安不客气点了一通在座的各位御史官员,“诸位府前的沟渠,里面塞满了污泥杂物,在天气晴朗时,污水尚能缓缓流过,若下了雨,污水漫出沟渠,蔓延开来,引得虫蚁横生,传播温病。雨水排不出去,流到地势稍微低一些的人家中去,造成难以估算的损失,诸位可曾想过这个后果?”
陈御史听得眼前一黑,怒道:“程郎中,定是你见本官参奏了你,你借机报复,由你指使,在本官门前泼了污泥!”
其他几人一并怒瞪过来,纷纷出言斥责。
程子安干脆利落地应了,他语气一变,厉声道:“我领着疏浚河道的差使,是在帮着诸位疏浚门前的沟渠,使得水流通畅。诸位当感激我才是!我一人只有一双手,顾不上那么多,诸位身为大周子民,身为京城朝廷的官员,你们若是袖手不管,莫非是打着要水淹皇城的心思?!”
圣上本在俯首看折子,听到程子安慷慨陈词,手上的折子渐渐放在了一边。起初尚在笑,接着神色就若有所思了。
程子安明显在狡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他并非胡编乱造,条理分明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沟渠堵塞,渐渐滋生虫蚁。政令不畅,中枢对地方的控制就弱了。
大周疆域辽阔,天高皇帝远,地方看似忠君,只不能深究。
圣上对此心知肚明,毕竟好些州府的赋税,上缴的就那么些,年年叫苦叫穷。
穷了中枢,地方大员从来没穷过。
陈御史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道:“程郎中休得血口喷人!”
韩御史紧跟着道:“程郎中,本官身为御史,见到程郎中结党营私,收买民心,若不参奏,岂不是有愧君恩!程郎中却打击报复,实在是令人不耻!”
他起身作揖,悲愤地道:“臣状告程郎中,他胆大妄为,肆意报复。还请圣上替臣做主!”
陈御史等人一起,齐齐上前见礼,恳求圣上替他们伸冤。
程子安跟着上前,道:“圣上,臣恳求圣上做主,请他们付所昨夜替他们清理屋前沟渠,所欠臣等我工钱!”
臣等,而非臣。
几人耳朵灵光得很,在愤怒中,脑子还是转得飞快。
平时京城的一些纨绔,同程子安走得近,比如明九郑煦丰等人。
得罪一个程子安无妨,连着得罪两个相爷,他们就要考量了。
程子安朗声道:“圣上有所不知,诸位府前的沟渠,脏污不堪,臭不可闻。臣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帮着其疏浚一二。这份工钱,一定不能少了。除了臣之外,幸得明九,彭虞等人一并帮忙,臣等连夜才能疏浚几户人家。求圣上做主,让他们付臣等的工钱!”
圣上听到钱一字,身子在御椅中动了动。
蓟州赈济,边军的粮草,每月官员的薪俸等等,到处都缺钱啊!
陈御史气得嗓子都哑了,嘶声道:“好你个程郎中,居然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你还敢厚着脸皮要工钱。我府上大门处被你弄得脏污不堪,脸面荡然无存,你该如何赔偿?”
程子安淡然道:“弄脏了诸位的大门,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他利落地俯身作揖,道:“诸位的大门前,我会如数清理干净。至于诸位的脸面值多少钱,诸位请开个价吧。”
脸皮值多少钱,亏得程子安这个促狭鬼能问得出来!
圣上听得差点没笑出声,忙垂下眼眸,生生克制住了。
陈御史等人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他们脸皮没程子安这般厚,无论如何都答不出,他们的脸面值几个钱。
说少了,他们没脸。
说多了,圣上还在。
不高不低,他们的脸皮就有了定价,以后若是有人打他们一巴掌,照着他们的要价给,他们该当如何?
这个口,无论如何都不能开!
程子安快笑破了肚皮,他缺钱,要钱才是他最大的目的。
圣上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沉声道:“都闭嘴!”
听到圣上威严的声音,御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躬身肃立。
圣上先看向程子安,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做出顽劣之事,本当重罚。念在你尚年轻,又是一心为了疏浚沟渠的份上,朕就不多加追究了。如你先前所言,前去将弄脏的大门处,清理干净,向诸位卿家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