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西洲
随后看向陈庚年,严肃道:“县太爷,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了祁王。凉州距离永州这么近,娄献竟然这两年才察觉到祁王疑似有一座铁矿,这山里的百姓,竟然被抓来足足有十年之久。祁王狼子野心,竟然从十年前就开始密谋造反。我们招惹了此人,接下来必须得保持十二万分警惕啊。”
整整十年筹谋。
祁王的实力,大概率比如今表现出来的,更加恐怖。
要不然怎么敢有胆量带兵杀向京师。
富春这话说完以后,所有人都看向陈庚年,等待他的进一步指令。
但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来之前就心里清楚,祁王实力何等强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已经招惹了,那就不必优柔寡断。
拿下天祝山才是最重要的,有了这座铁矿,江县的士兵们,就全都能配备上金属铠甲了。
金属铠甲、草原战马,钢铁长矛、铁甲盾牌、火/枪火箭火炮……虽然只有两千余兵马,但如此生猛的装备配置,放眼天下也找不出来几支同等级的军队!
“先生说的有道理,我们必须保持警惕,但——”
陈庚年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保持警惕,那是招惹祁王以后该做的事情。现在该警惕的,是祁王,因为他马上会因为自己不够警惕,而被人端了老巢。”
大战当前,需要凝聚士气。
而士气是怎么来的呢?当然是主帅给的!
穿着一身铠甲的县太爷,神情严肃气势张扬,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士兵们热血沸腾!
就连听到这话的富春,都难免心情激荡。
狭路相逢勇者胜,争霸天下者,若是没有一颗肝胆雄心,如何取胜?
但陈庚年倒是没有想这么多。
他是单纯觉得,开弓既已无法回头,那不妨就把眼前之事做到最好。至少……如今跟随他外出征战的江县士兵,都得全须全尾的回去。
“裴宝来听令,你带一千人,从侧方绕过敌军瞭望台,从后方包抄敌军军营。”
眼看士气被振奋起来,陈庚年开始准备突袭:“其余人等,随我上山,拿下敌军瞭望台,正面攻营!”
“遵命!”
一时间,山林里的气氛一片肃杀。
江县的士兵们,眼睛里都浮现出一往无前的决绝。
上过战场,打过胜仗的兵,连气势都是不一样的。
他们曾经在裴宝来的带领下,以两千人击败了五千骑兵蛮子,现在那些蛮子们只能给他们干苦力活。
这是对胜利者最好的褒奖!
想要保护江县,保护家人,甚至保护自己,他们必须出战。
因为天祝山里有铁矿,拿下这里,大家才能武装到牙齿,以后上战场活命的几率才会更大!
-
天祝山,军营。
这里最高级别的军官,是祁王麾下的营千户,万永安。
此人备受祁王信任,所以才能被委以重任,替祁王镇守天祝山。
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了足足六年,不管是谁,都会心里有怨言。更何况,祁王最近带大军围杀京师,逼得大晋解散朝廷。这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从龙之功啊!
祁王的其余心腹,都在卯着劲表现。
唯独他万永安,被定在天祝山六年,整整六年没有出去。万永安心里烦躁的很,尤其是最近这等要紧关头。
他也想立功啊!
眼睁睁看着祁王手下以前不如自己的人,一个个都爬上高位,他心里如何不恨?
现在外面人别说提起万永安,估计都要把他给忘了!
万永安心里不顺畅,整个军营都战战兢兢,生怕被迁怒。
今日一大早,他的帐篷里就传来一个女子的惨叫哭泣声,那声音极其凄惨,整个军营都能听得见。不久后,一具衣衫不整、浑身伤痕的女尸被抬了出去……
士兵们瞧见这一幕,都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却什么都不敢说。
这一千士兵当中,有二百人是万永安的贴身亲兵,他们配有铠甲、最锋利的长刀长矛,而且万永安还是祁王的心腹,他杀人从不手软,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军营里的兵。
因此,这里无人敢反抗。
士兵们的家人,还在外面生活呢!从他们来这里的那一刻,以防他们走漏铁矿的消息,家人们就被祁王‘保护’着。
那女子被抬出去以后,万永安仍旧觉得没有餍足。
于是,他便派遣亲兵,去军营附近的村户里寻找新的‘乐子’。
说是村户,其实就是一些简陋到令人发指,用枯枝草叶搭建起来的‘笼子房’。
勉强只够一两人蜷缩着住进去,简单遮挡一下风雨。但这四面透风的房子,怎么可能遮挡住风雨呢,也就起个心理作用罢了。
可就算这种笼子房,也不是每天都能住的。
因为挖矿奴役们,每两天才有一次回来睡觉的机会,若是当天表现不好,还会罚干一天。
由于害怕奴役逃跑,所以这些笼子房,都盖在平地上,周围情况一览无余。
此刻,女人们在神情麻木的浆洗衣裳,也有人在熬药,笼子房里住着许多赤着上身,瘦到吱声皮包骨头的男人,他们神情涣散,眼神空洞。常年在地下劳作,眼睛都坏掉了,哪怕住在笼子房里,都要用手遮住眼睛,身体也蜷缩着。
遮着眼睛,是因为畏光。
蜷缩着身体,是因为可以减轻疼痛。
笼子房里,一个叫做孟昌的男子,正被婆娘扶起来,艰难的啜吸着碗里的汤药。
这里有郎中,但不会给他们这些奴役看病。
自然也不会给他们提供珍贵的草药。
熬药的药草,是他的婆娘阿冬在附近采的,药效并不算好,但也勉强有些止疼的效果。
他们小夫妻,本来是山下的百姓,当时成亲的时候,孟昌才十六岁,阿冬比他小一岁。
然而婚后没多久,便被祁王的人抓捕上山。
孟昌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山里干了多久的苦力,但有时候听军营里的士兵们抱怨,他才知道,如今已经过去整整八年了。
八年时间,早已让他麻木。
唯一令孟昌心里好受些的是,婆娘阿冬脸上有一块‘丑陋’的胎记。孟昌和阿冬从小一起长大,他并不觉得阿冬丑陋。好在,‘丑陋’的阿冬也因此躲过一劫,军官们选择亵玩女子,通常都不会选择阿冬。
可今日,这对夫妻的噩梦来了。
万永安最近越来越暴躁疯癫,连续折磨死了好几个适龄女子。亲兵们来替他挑人,一时间竟挑不到合适的人选。
奴役们常年不洗澡,遍地笼子房,汇聚在一起味道难闻的让人作呕。
几个亲兵捂住鼻子,在这里来回穿梭,如挑选货物一般,盯着女子们打量,偶尔不小心被枯枝绊倒,还会对着旁边的笼子房狠狠踹一脚,骂一句‘晦气’。
“找不到年轻女人了。”
“万千户最近越来越残暴,在这样下去,女人都被他糟蹋光了,兄弟们以后怎么办?”
“让外面再送点女人进来吧,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六年,别说万千户发疯,我特娘天天也想发疯——看什么看,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子踹死你!唉?这里有个女人!”
“是那个脸上有疤痕的丑八怪。”
“这玩意儿如此丑陋,能行吗?”
“万千户口味重,说不定会喜欢呢哈哈哈。再者说,也没有别的年轻女人可以选了。”
孟昌被一脚踹倒在地,药碗碎裂,笼子房上的枯枝败叶散了他满身。
可他还是拼着力气爬起来,惊恐求饶:“军爷,军爷,求您了,饶过她吧,她丑陋不堪,会让上面的军爷受惊——”
“滚!”
然而,亲兵们才不会理这奴役的想法,他们上前将孟昌一顿暴打。
然后嘻嘻哈哈拖拽着阿冬,像是拖拽牲口一样,将她往远处的一处小溪拖去。
“昌哥——昌哥你别吓我,我没事的!”
阿冬害怕极了,可她还是惊恐着安慰孟昌,她想让孟昌活下去。
可惜,迟了。
孟昌急于救婆娘,爬起来跟亲兵们反抗。
可他瘦的皮包骨头,身上还满是伤病,哪里会是亲兵们的对手。一个亲兵不耐烦了,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血溅了一地。
“操,你怎么突然动手,血都喷我身上了。”
“这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搞得我心烦,没忍住。反正也是个病鬼,活不了几天了,干脆早点送他去见阎王。”
亲兵们骂骂咧咧的走了。
阿冬眼睁睁看着丈夫死在自己面前,却连眼泪都没掉——哭不出来,这八年来,眼泪早就流干了。
等亲兵们拖拽着阿冬走后。
笼子房周围惊恐到瑟瑟发抖的奴役们,负责做粗活的女人们,都围了过来。
看着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孟昌,他们麻木的眼睛里总算是浮现出一些哀痛。
可,没用的。
这些年,大家见过太多太多的人死去,要么累死,要么被杀死。
一个年长的婆婆颤巍巍伸出手,合上了孟昌的眼睛,枯败的表情似哭非哭,喃喃道:“好孩子,一路走好。下辈子,咱记得投个好胎啊。”
这是天祝山里死人以后,大家唯一的祝福。
天祝山,天、祝、山。
何其讽刺的名字啊,在这里被奴役的百姓,哪里获得过一点点老天爷的祝福?
祝福过后。
孟昌被那位婆婆,和其余几个年迈女子合力,颤巍巍朝外面拖拽出去。因为士兵们会来巡逻,这里不能留有死人,否则所有人都会受责罚。
人们看着孟昌被拖拽走,内心一片悲凉。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这里的苦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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