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折秋簪花
胤祯言如刀,色如冰,冷冷的抬手:
“来人,拿下!此人涉嫌谋害朝廷命官,上枷锁!另带上这块金牌,速封京中八门,只余一门,让他去指认那送菜之人!”
“继续。本王也想知道,一个送菜的,是怎么进到府尹的屋子,还没有被你们发现。”
事情很快就明了下来,值房之人因为动静暂离岗位,而钱大人有辰时喝茶的习惯,身边之人去提水被打晕在茶室。
一环一环,严丝合缝,是势必要将钱大人在胤祯到达之前杀死的。
胤祯打小一直被钱大人在身边带着,虽然前面围观的多,但他天生聪慧,更有自己的想法。
这会儿他已经可以确定钱大人是因自己而死,只是他来顺天府也是随性而为,要么是有人一直监视他,且安排好了一切;要么,是他身边出了内鬼,且这人极为了解他的性子。
胤祯心里有了几分猜测,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唤来了梁钰低声吩咐了几句。
随后,胤禛这才将钱大人身边之人叫来说话:
“钱大人近日在查什么案子?”
是的,胤祯猜测背后之人除了是冲他来,更多的是因为要让钱大人闭嘴。
喉中插剑的暗示意味极浓,他无法忽略,或者那人也没想掩饰。
胤祯活到这么大,才知道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而另一边,被问之人略略一想,开口道:
“近来京中风平浪静,大人闲来无事便开始将旧案宗整理一番,准备将有些未结的陈年旧案一并结了,本来是想请小郡王您帮忙的,不巧您被皇上另派了差事。”
“不错,有些旧案羁押太久,连卷宗都被虫蛀了,再搁置下去恐怕要连嫌犯的名姓都没有了。”
胤祯听了这事,突然心里一动。
名字……
他记得,他是找到过一张写满名字的纸条的。
胤祯细细回想了一下钱大人让他背过的卷宗,突然眸色一沉,手指无意识的写了“王大虎”三个字。
这个名姓,正是那杀妻剁酱的杀猪匠!
“你,去将宛平县小刘庄的王大虎之亲眷找来,本王有事要问!”
“你去将那些陈年旧案的卷宗找来!”
胤祯冷静的下达指令,全然没有了方才在钱大人门外的小孩子似的茫然。
好像,一瞬间长大了。
“小郡王,不好啦!卷宗室失火了!”
“小郡王,那王大虎的亲眷都在不久前误食毒蘑菇,一家八口都不幸身亡了!”
回话之人说着还叹息了一声,那八口之家还有两个不足车轮高的孩子。
“误食毒蘑菇?据案宗记载,王大虎是家中的顶梁柱,兄弟间他行老大,且奉养双亲,
当初他杀妻后,连妻子的娘家都求朝廷网开一面,生怕稚子无依。可,菌菇价值不菲,以他们的情况如何舍得吃?此事必有疑!仵作何在,速随本王去小刘庄开棺验尸!”
王大虎一家人死的急而快,整个小刘庄的人除了叹息外,却也提那一家子多了几分解脱之感。
十年前的稚儿已经长大,甚至有些已经娶妻生子,可是他们的贫困确实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
吃野菜,扒树皮,稍稍条件好的人家都不愿让家中的幼子和那家的孩子去抢树上的野果。
他们实在太穷,太苦。
虽然只下葬一月,可是挖出来的八具尸体除了小孩子长了些肉外,大人们都是骨头撑着皮,但是草席一卷的尸体也被饥饿的鼠类咬的参差不齐。
仵作忙去验尸,胤祯却在四周探问。只是这一次胤祯进村前给自己加了一层buff:
“此刻起,我所见之人必对王大虎一家之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即为真。”
随后,胤祯才抬步进去,一进去就遇到了几个在村头聚着的老人。
胤祯上前一礼:
“几位老人家,不知您们对王家人可了解?”
村里人本来排外,可是这会儿却不自觉的对胤祯生出亲近,觉得他怎么看怎么顺眼,塞给他一把瓜子,这才慢吞吞说:
“你说王家啊,王家大儿子大虎在的时候,那手杀红手艺俊的呦,听说银子没少得。
后来讨了姜氏女,那女子貌美却不正经,惹怒了大虎丧了命,大虎也被官老爷叛了斩刑。
大虎没了后,王家的日子一落千丈。不过要我说也不该这样,王家家境殷实,大虎又把银钱盯得紧,王家不应该一穷穷十年啊,翠翠连只鸡都买不起,就是攒些鸡蛋也好……”
那老者是最了解王大虎一家的,说到这儿顿住,冲着胤祯神秘兮兮的说:
“不过,我还听翠翠说,大虎死了后银钱匣子都是空的,不然怎么也要让铁蛋和柱子识两个字,后头日子也不会这么难。
现在倒好了,一家子也不用愁以后了,没了也好,没了也就不用受罪了。
就是可怜孩子了,每回哪家做肉都在人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嘴里吸着草根儿。大虎在的时候,都是旁人围着他们家哩。”
……
“小郡王,王家人死因已经查明,其发根发乌,确实是中毒而亡,但在其中一人喉间发现一根鱼刺,齿间留有少量骨屑,初步判断是鸡骨。”
那老者说王家连鸡都养不起,又怎么舍得吃鸡呢?
胤祯拧眉沉思,而这时不远处的老人嘀咕了一句:
“王家太苦了,若是等那场雨过了,也能捡些云耳赚些银子,也好过当一个饿死鬼啊。”
是了,一月前京中来了一场属于早夏的大雨,下了整整一日。那一日,连工匠们都不得不停了一日工。
可是此刻,胤祯通过仵作知道王家人都是饱食而亡。
如雾似幻的一幕在他脑中展开,王家人在暴雨之际偶然收留一个行人,而那人因此为他们带来一桌佳肴,包括,一盆掺了毒蘑菇的汤。
他们大吃大嚼,他们喜不自禁,却不知那人正闲坐一旁,等候着收割他们的性命。
那人是那样清楚这如饿极了的流浪猫狗的人们,对美食是如何的抗拒不得。
他们填饱肚皮,喝下了掺了毒蘑菇的汤,他们腹痛如绞,疼痛难忍,可是他们痛苦的□□都被暴雨掩盖。
他们,横尸在自己破破烂烂的房中。
而那人只需要看着罪证被他们吃掉,便可以干干净净的离开了。
胤祯猛的睁开眼睛,薄唇紧抿。
王家人已经死于非命,此事不可再耽搁了。胤祯嘱咐官差将王家人另买棺木,重新下葬,便先行回了顺天府。
“小郡王,都没有了。”
卷宗室里,钱大人的近臣眼圈通红的看着眼前的灰烬,这里不是木头就是纸张,是极易燃烧的。
胤祯闻言默默不语,只是蹲下去轻轻捻了捻那堆灰烬,素白修长的指尖染了黑灰,如白玉蒙尘。
因为他蹲下的轻风,使得那片灰烬如黑蝴蝶般瞬间飞起,又打着转落下。
胤祯神情漠漠,如积雪冷玉般带着的冷然,水杏眼中噙着的霜雪在周围焚烧后形成的带着颓靡味道的黑色中,令人不由心中一凉。
但胤祯却不理会那些,只微微启唇:
“复原。”
话音落下,那飞舞的黑色蝴蝶像是停滞在了空中,整个空间都在这一刻改变,卷宗室的黑灰被抹去,卷宗架凭空而起,卷宗也这一刻一本本出现在架上。
一切,在这一刻焕然一新。
而这恍如神迹的一幕,只有那位近臣有幸观之。
“好好的守在这儿,守着钱大人不幸的真相。”
而胤祯在解决了这些事后,才前往乾清宫向康熙请罪。
康熙看着跪在下面的胤祯,不由叹了一口气:
“你说说,你今个怎么这么冲动?明个怕是陈大人要好好参你一本了。”
胤祯闷声道:
“儿子省得,可是事出从权,儿子不得不这样。”
“不得不?”
康熙似是发出了一声轻笑,但很快他便冷下声:
“胤祯,你辜负了朕的信任!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你就是这么用的?倘若如此,那你若有不臣之心,朕……”
“阿玛,钱大人没了,我的老师没了,他陪我走了十年,他就那么没了啊!
是有人因我而杀他,他的案子我岂能坐视不理?阿玛,我好难受啊……”
胤祯直接冲过去抱着康熙的腿,伏在康熙的膝头痛哭哽咽,康熙的眼神变得恍惚,这还是这小子长大后第一回 在自己面前哭。
康熙抬手,如同幼时那样轻轻抚摸着胤祯的头,叹息般道:
“你啊,就会给朕出难题。”
胤祯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阿玛,老师他不能白死!”
是的,老师,十年相处,钱大人对胤祯如师如友,虽然胤祯没有明说,可是心里却是将钱大人真真切切当做老师。
如果说戴师傅是引他听书入学的师傅,那么钱大人便是教他为人之道的老师。
“那你想如何?”
“城门不能开,那人不管是受人指使还是如何,他是杀害老师的凶手,我不会饶了他!
且,他背后之人如此手段非一日之功,阿玛,我怀疑我身边亦有他的人。”
康熙听了这话,也是眸子一缩。
“这案子你不能查。”
“阿玛!”
“不过,你可以指人替你查。”
康熙如是说着,从胤祯的话中,他知道儿子是被人盯上了,且能胆大妄为杀害朝廷命官之人对胤祯又岂会手软?
他的十四还太稚嫩,如何能与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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