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师螺
班善的眸色微深,他取出一枚令签破开封印,便将之毫不迟疑地插入其内,而后向内令签内弹入精血。
几乎一瞬之间,原本还与他心神间隔了一层薄膜的呓语,就全都清晰地映入脑海。就连命网内骨珠的每一下跳动,都似敲击在他的魂火心头,让他原本已经平静的思绪开始起伏,明晰的心头蒙上心障。
班善垂首,将身上已经出现裂痕的几枚精神与肉.体防御法器调整了下位置,之后就迅速转身,快速下到了八层,并在完成八层的布置后,再度向九层进发。
越是深入,他面前堆积白骨所对应的修士,生前的修为就越高,班善想将他们融合起来的难度就更大,所需经受的阻力与蛊惑也是越多。
到进入最后一层时,班善的状态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糟糕。
不仅从他体内抽出的命轨金线,其色泽已经从之前的淡红,完全转为极其鲜艳的血红,就连他身上佩戴的那些法器也已碎裂了大半,只在腰间与发冠上,剩下了寥寥几件。
而这,还是有一百五十六名族人在他身后,给予了他全方位支持的缘故。
班善强撑着精神,在此处结完最后一层命网时,他身上佩戴的最后一枚法器,也跟着发出了咔嚓一声得碎音。
几乎是立刻的,班善眼前笼罩的迷障便越发增厚,动作开始时断时续,就连思维也出现偶尔得抽离。
班善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稍微反应了一会儿,便将身上携带的最后几份丹药塞入口中,而后原地盘膝而坐,开始不间断地向着前方命网打下手诀,将其内白骨逐步收紧。
在此期间,他耳侧不断响起温柔呓语。
其中地下七八两层凝聚而成的骨珠,因为被他插入令签、滴入精血的缘故,在他脑海中波动得最为剧烈。现下九层的这些白骨尸骨,因为陨落前修为最高,闹腾程度也不惶多让,前后不过几息,就让他原本迷蒙的眼底染上了血红。
理智摇摇欲坠,抗拒也无法再抵抗多久。
伴随着他心神的一个失陷,只听轰的一声,那源源不绝的幻境与呓语,就好像是被完全打开的闸门。之前被法器抵挡在外的所有影像,这个时候全都倾泻而下,倏然闯入他的脑海,让他禁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几乎是瞬间的,班善就被拖拽入了一处仿似家人般和煦温暖的空间。
因为众人的爱意太多、太过汹涌,甚至还导致原本只有一个的他,甚至被这从四周汹涌而来的巨大力量撕扯、碎裂成千万份。并且每一份,都被拖拽到一个单独的锁片幻境,去面临不同的情景。
在被撕扯开之前,班善半悬在迷蒙的黑雾内,隐约看到了位于不同场景碎片中的自己,他们或在伤心、或在孤傲,面上带着他不同年龄段的表情,那都是他久远到已经褪色的记忆。
为此,他的心中骤生警惕:若是每一份碎片中只有千万分之一的自己,那岂不是代表着每一份幻境碎片中,自己只有正常情况下的千万分之一意志力?!
然而在此之后,他还没有思索完毕,就已被撕扯分散开来。
冥冥中,他似乎感受到了周遭倒退运转的时间规则,又紧跟着在那仿似母体气息的安抚下,逐渐放松,直至最后双目放空,思维混乱,看到了同时站在无数时间节点中的自己。
他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他刚刚筑基成功、走出闭关密室时的画面。
彼时,他还不在太许小世界,而是在另外一处生活了更长时间的族地空间。
他甫一踏出密室,就看到他的族人们正一个不落地守在他闭关密室的门口,一见到他出来,就相继恭敬行礼,一脸希冀地看向他。
“少族长,您考虑好了吗?”打头的一位老者询问。
考虑好,要解除扼在他们族运上的禁锢,担负起接续他们族人生机的重任了吗?
不同的决定,决定了不同的走向,也代表着他接下来不同的命运。
彼时还是少年模样的班善,轻抚着脖间的毛领,看着众人的神色依旧清透,他在斟酌过后,很坚定地应下了众人的请求。
但现在命运的齿轮重转,班善的眼底却莫名带出了些复杂。
在他耳侧不断有声音在与他言语:“不能答应,绝对不能答应,你必须抗争,不然你就要被安排好下半生,一辈子活成了个被命运金线牵扯的傀儡模样。
具体是什么样的生活,班善似乎不能仔细回想,否则就有无限的孤寂与苍凉在心头涌荡。
另外一边,第一次在金丹时尝试逃家的自己,在暗地里族老们的护持下,走遍大川,终于决定回转族地。
期间他陆续见到不少无论资质还是实力都不如自己的同龄人,他们恣意风.流、名声赫赫,在看到他时给予了高高在上眼神。
他们自认为他们已不可同日而语,走在了他所不能接触的道路上,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而后,伴随着他距离族地越来越近,就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在对他劝阻:“明明身具强大实力,可以将他们一招解决,却何必要受这种鄙夷?!听我一句劝,以你之实力,实在不用低调去装蝼蚁。”
“随便动动,就能去做一方大能,又何必去保护那劳什子的命轨走向,将自己的人生定位到平淡与无趣,就仿似是白开水一般?!”
班善不自觉跟着颔首: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生活,平淡且无味,确实太容易让人失去探索的欲.望。
再之后,是他第一次强制走出既定的命轨线,坚持去救下了霍玲,更改了她的死劫,导致全体族人为他闭长关,拼了命地帮他纠正命轨金线。
而彼时的他,是已经接受了命运、并决定不再行差一步的自己……
千万分之一的理智,在每一片碎片中思忖摇摆,耳畔是蛊惑的呓语,心头则是难得的迟疑。
他会走到今日,是每一日每一日地坚持与不行差踏错累积而来。
如果最开始族人索要决定时,就拒绝……
如果第一次逃家时,彻底逃开,不回来……
如果第一次命轨金线偏移时,不配合大家积极挽救……
那千万道声音没有停止,他们不断地给他变换着影像,给他展示着走出固定轨迹以后所会拥有的美满生活:坐拥一方势力,名扬天下,夫妻美满,儿女满堂……
但凡他在这些命运的抉择关键点,做出一个与原本进程相反的选择,他都不会在最后得到那个必死的结果,获得那个未来。
所以当时的自己,是靠什么坚持下来的呢?!
不同碎片的班善开始拧眉思索。
迟疑间他竟是发现,在最初始的那枚碎片中,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族人身上,阳光分明是温暖的,但他们的表情却仿似恶鬼般的寒凉。
不同碎片中的族人们,都在这短短时间内暴露出了他们最为自私的思想。
如此时间仿佛了过去了很久,又仿似只过去一瞬,各个碎片内的班善将心神从未来可能的美满记忆中抽回,回归到他曾经所踏着的那些抉择点,轻笑出声:
“或许我当真具有拥有这样人生的可能,但这却不是我要走的路!”
没有谁,是想自从出生开始,就去做傀儡的。
被敲定下死亡时间,存活的时间本质上只是一场倒计时,就连他原本以为可以受到自己任意驱使的时间,都是没有自由的,要受到限制,要遭到窥视。
不能随意在外暴露声名,因为要避免丹道王家的截杀;
不能在外随意显露天赋,因为在外结出的每一份因果,都会成为他命轨金线的负累;
不能在外走出除了命定轨迹以外的路线,尽可能少立敌手,少在除固定生活区域之外的地方留下痕迹……
仿似身份尊崇,却是完全不能有自己特有的行动自由,免得错过了族人们的生机大计,背负上一族的遗憾。
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冲动,就是救下了霍玲。
彼时族人们虽有异议,但在后来他的整个营救过程中,却没有人现身进行过制止。
他们只是在他的命轨金线偏移后,不间断地重新推演,合全族之力,为他这一时的冲动去弥补挽救,也是想让他原本应如风过无痕般拂过的生命,在世间多留下几分痕迹。
也至于到了最后他行动时,心情已从之前的荒芜,转为了彻底的从容。
“所谓有舍便有得。”
以他的血脉,只要他当真不愿意,向下发出一道命令,整个班家也不会有人阻止。
“但是,早死晚死都是死!”
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
脱离班家,他活不到飞升,不脱离班家,他也照样活不到飞升,既如此,他总要亲自选择并尝试一下那些只存在于他理论中的方法,以实现自己的价值。
作为班氏血脉中的血脉觉醒最高者,他与班家的气运气数完全契合,又是难得的天助之人,他身上肩负着一族的未来与为族人开辟出生机、突破困境的钥匙。
或许这种选择之下,他会有不甘,会怅惋,却绝对不会后悔!
只因为家族的责任重要,他的理想也同样重要!
这样想着,千万片碎片幻境中的班善同时睁开眼睛,心神回归。
外界,一直坐于命网大阵前、背负着数层命网负重的班善,也跟着霍地睁眼。
此时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极度虚弱,精血虚无,生机消沉,偏偏他的一双眼睛却是亮到吓人!
卜师,是所谓的命轨摆弄者,但实际上从始至终,都位于熙攘命轨的摆弄之中。
于他而言,修炼太过简单,仿似吃饭喝水;卜测没有难度,出生自带天赋;或许只有破除把班家的诅咒对他而言,尝试一下挑战命轨,才有些努力价值。
天道予以了他一条万事顺遂的命格,他却用它主动踏入命网乱局。
而这次,便存有他一直以来筹备许久、又最想验证的事。
不过区区心障,这些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难题。
他垂首看向身前。
因为对这最后一段收网过程的手诀,已经练习了太长时间,以致于他的手指只需做出一个开头,剩下的部分,也能在走神或陷入幻境时,利用身体的本能将之做完。
此时他便是利用的这种方法,将这最后一层的手诀做完了大部分,只剩下了个收尾。
而在他身后所负载的命网内,早已有族人在他之前陷入幻境时,负担不住这最后一段的命网压缩,被抽干了精血、生机以及生命,彻底消殒于命网中。
班善感应至此,眼眶微红,周身肌肉绷紧:“只差最后一点,大家坚持。”
说罢,他便紧咬着牙关,加快了手诀的掐动速度,即便感受到身后陨落族人的数目在随之增多,也没有停止过哪怕一息。
当最后一枚手诀,被硬扛着阻力掐完,班善面前原本庞大的骨山,也已被压缩成了一枚成人身子大小的骨球。
它在殷红的命网内不断挣扎跳动,发出刺耳的凌乱呓语,穿刺入塔内修士们的耳膜,影响着他们的神智。
班善趁机取出最后一枚令签,用尽全身力气,震破其外表的封印,将自己魂体内的最后一点命轨金线抽出、缠绕其上,之后便纵身而起,狠狠将之刺入面前的骨球。
伴随着嗷的一声刺耳尖叫,整座三十六柱内狱的高塔上散发出了夺目的白光。
塔外一众丹道王家修士的表情惊惶:“发生什么了?”
“可是那位班家少族长在里面闹出了什么事?”
“你们看内狱的三十六根石柱,上面显现出了星辰,并且在快速变幻。”
众人看向之前被抓包过来的占卜堂修士:
“族老,你可能帮忙解释一下?”
“这些是什么意思?”
嘴唇青白的占卜堂族老:……
他现在并不想解释,只想离开,敢问他们能给他放开个道儿吗?
同一时间,内狱之内,因为之前班善插入令签的动作,命网上还残余的班家修士们,消殒了二三十。
而剩下的那些修士,其外表均与班善一样的糟糕,但眼神却是一个赛一个的明亮。
班善强撑着从体内榨出一滴精血,弹到面前的令签之上,之后,他面上的肌肤当即呈现出了大片不健康的青灰,这是严重缺血的症状。
与此同时,命网上的班家修士数目,又少了三四十。
至此,整座三十六柱内狱高塔外的莹白色泽,骤然转为了与其塔内一般的血红,其外的三十六根巨柱上,也出现了大片凌乱的交错阵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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