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这一咬，咬了个空！
面前一片白雾闪过，小黑龙茫然地昂起脑袋，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山洞外边。
可是这一次，白珑和那条龙也在山洞外边。小黑龙这才发现，白珑跟之前好像不一样了，她为什么在地上爬，她为什么不站起来呢？
虽然白珑的脸好像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但是小黑龙不靠脸认人，因此并不觉得哪里不同。
小黑龙爬到她身边，学着白珑的姿态一点点往前爬，爬到瀑布边，它看见白珑在瀑布边摘了一种红通通的果子，又爬回去喂给那条小龙吃。
小黑龙也张大嘴巴期待地等着，然而等了好久，白珑也只喂给那条小龙。
论抢食，小黑龙觉得强壮的自己一定比那条病歪歪的小龙厉害，他脑袋昂起，凶猛地蹿起来挡住那条病弱的小龙，嗷嗷叫着张嘴抢走白珑手里的果子，还是……吃了个空！
小黑龙茫然了，它隐约意识到什么，僵立在原地不动了。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山谷里，一个瘸腿一个病患，竟然也相依为命地活了下来。小黑龙每天跟在他们身边，原本懵懂干净的眼瞳一日日发生变化。
一直到某一天，那条瘦弱的小龙突然抽长生长，变成了一个身披黑衣满身戾气的男人，看见他的一瞬，小黑龙瞳孔剧震，记忆的封印终于解开，它浑身一颤，身体抽长变回了人形。
符阴看着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男人睁开眼睛，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对方的表情从平静变得愤怒，犹如一头领地遭受冒犯的猛兽，狰狞又凶残地扑进了山洞内。
符阴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他曾经做过这个梦！
心里一紧，他立刻冲了进去，“不要！”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看见那个男人锋锐的爪子抵在了白珑的咽喉处，却再也没法更近一步。
良久良久，那个男人收回手，“我想起来了，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你是谁？”
白珑仰头看着他，男人神情阴翳，眉心还有象征入魔的墨色妖纹，换做寻常人或者妖，早已畏惧地退避三舍，白珑却半点不怕，她甚至还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张开口用嘶哑的声音吐出两个微弱的字眼，“白……珑。”
这个时候的白珑看起来太憔悴太憔悴了，像一只破碎边缘的精美花瓶，但是她的笑又太美好太动人了，像是一朵经历过风吹雨打虚弱不堪，却始终不曾放弃希望、哪怕是没有光亮也开心绽放的花。
这种立根于淤泥里、绽放在黑暗中的真，才更令人动容。
于是符阴看见那个男人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惊讶、怔愣、恍惚、期待又腼腆，傻不愣登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我……我是符阴，对不起。”
符阴看着他们，打从第一眼起看见白珑时的熟悉、心动与怜爱，终于有了解释。
原来这不是无缘无故的喜爱，而是早已定下的缘分。
他丢失了这段记忆，可为之怦然心动的感觉，在此生见到白珑的第一眼就悄然复苏，沧海无阻，桑田不改……
***
浮显天镜中的另一处地方，一头雪白的神兽傲然立着，身边围着几十个嘻嘻哈哈的孩童，还有更多的孩童闻讯赶来，恨不得全都挤到这头雪白神兽柔软的毛发上。
白泽一动不动站着，表情可以说是非常无奈了。
跟进入浮显天镜没多久就被迫分开、从而各自进入不同过去的白珑和符阴不同，白泽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过去的，即使有，那也是跟在女主身边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浮显天镜都懒得给它回放出来，于是跟白珑分开后，白泽就闲着没事到处晃悠。
一不小心，就被它逛到了浮显天镜中的一处“世外桃源”。
为什么说是“世外桃源”？因为在这个地方，人们衣食无忧生活安乐。没有战火纷扰，没有妖魔鬼怪，更没有那些修仙世家高高在上的奴役与压迫。
在这个地方，父母相爱、邻里友爱，同胞互爱……亲人、师长、官府……全都各司其职，公正善良。任何孩子生活在这里，都会永远不想长大。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世外桃源”上加引号，因为这一切都只是利用浮显天镜创造出来的假象而已。
那些田园村庄、那些小桥流水，包括完美的父母、邻里和师长……全都是假的！
只有这些笑起来无忧无虑的孩童是真的。只是他们早已经死去，只剩下亡魂被困在这浮显天镜里，日复一日做着世外桃源的美梦。
他们原本有机会长大成人，原本有机会见到更壮阔的风景，却因为天眼鬼母，魂灵被困在这里几十年、几百年乃至上千年，浑浑噩噩，不知真相，不得转生……
看着这些自以为无忧无虑的孩童，白泽叹了口气。
它想到了现实世界的情况，人族和妖族分域而治，资源全都把持在强者手中，无论哪一族中，这些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底层人民都过得非常艰辛，他们一生都要为了供养上层而劳心劳力，而出身修仙世家，生而有灵根之人，即便一辈子不事生产吃喝玩乐，也能过得比绝大多数人幸福。
这就是某些人宁愿为奴为婢也要进入修仙世家的原因。
说句实话，如果不是知道浮显天镜的副作用，白泽真不知道让这些亡灵转生，和让他们永远沉溺在这个美梦中，哪个比较好……
唔，都过去挺久了，白珑和符阴应该都快出来了吧！
***
依旧是在那个阴郁潮湿的山谷内。
魔龙符阴和过去的白珑坐在瀑布前说话，符阴站在他们身后一动不动地盯着。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珑的身上，从她凌乱的头发、苍白憔悴的脸色，面上丑陋扭曲的疤痕、脖颈处黑色的痕迹……一直到没有知觉的双腿。
白珑怎么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谁害了她？究竟是谁？
符阴的脑子剧烈抽痛起来，他捂住额头拼命回想。
那个时候他堕入魔道，被打入这魔渊山谷不得解脱，受伤虚弱至极以致退化到了原形的幼年期。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困在这暗无天日的魔渊里，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去……
是白珑救了他，是白珑一直在安抚他，才让他浑浑噩噩的意识得以苏醒，才让人性凌驾于魔性之上。
在这魔窟山谷里遇到白珑后没多久，他就挣脱这里的禁制带着白珑离开了，之后……之后他圈了知雪山，走遍四域为白珑寻觅治病的法子……
不对！不对！在往前想！
白珑是怎么落入魔渊的？白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再往前想，再往前想！
一张简单的画忽然从他脑海中闪过，符阴抬起眼，神情阴沉得可怕……
***
大地震动起来，过去的镜像开始摇摇欲坠。
符阴猛然回身，想要再看白珑一眼，面前却忽然被一片白雾笼罩，等到雾气散去。他发现自己出现在最开始进入浮显天镜的湖边。
湖边一棵大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凸起的树根上，正背对他看着沉落的夕阳。
“白珑……白珑！”
那树下的人闻言回过身来，一双微红的眼睛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
符阴看着她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模样，想要冲过去的步子，竟犹豫地停在了原地。
还是白珑自己走了过去，“符阴你变回来啦！”她还踮起脚尖比了比，“你比之前长高了。”
她看起来还和原来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符阴你怎么哭了？”
符阴愣了一下，抹了抹眼睛道：“我、我是因为高兴，太高兴了。”
“高兴为什么也会哭呢？”白珑十分疑惑。
符阴点了点她微红的眼角，“你呢？你为什么哭？”
白珑：“因为我看到有坏人害死了我阿爹，我……我忽然好难受。”
符阴：“谁让你难受我就杀了谁。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报仇。”他把白珑抱进怀里，在白珑看不见的地方，阴沉面庞上，一点墨色印记从眉心一闪而过。
白珑：“符阴你真好。”她笑起来，模样一派天真，眉心处却隐隐有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目睹这一切的白泽：……
谁告诉我这他妈到底是为什么？女主跟着反派一起有了堕魔的征兆，这剧情是崩到没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厉九歌你明天能不能做个准时准点的守信之人？
第40章
浮显天镜外, 柳沾衣感应着标记的位置，每日都在林子里徘徊，等待下雨后天眼鬼母再一次现身。
神医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这些天紧跟着柳沾衣二人不放，而那只一开始对着白珑穷追不舍的大蛤.蟆, 如今沉迷恋爱不可自拔, 一心抱得美人归的它甚至想把家搬到无尘谷附近。
神医打又打不过那只大蛤.蟆, 一想到以后要多个丑八怪邻居，他就觉得人生晦暗无光。
这一日，柳沾衣瞧着头顶的大太阳, 分外烦躁。“实在不行, 你施云布雨吧！”
司溟看了她一眼, 表情分外无语。
柳沾衣：“你以前不是可以？”
司溟：“以前可以，现在不行。”
柳沾衣急切道：“为什么？”
司溟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你不明白？”
柳沾衣话音一窒，她想起来自己这个月让司溟做了六次炉鼎, 显然已经超出了司溟的承受力。烦躁地摇开扇子扇了扇, 柳沾衣道：“算了算了, 以后再不让你做炉鼎了, 承受不住也不早说, 要让人知道还以为我有多狠心绝情。”
司溟笑了一下, 开口道：“不必忧心，快要下雨了。”
柳沾衣怀疑地看向艳阳高照的天空。
司溟：“我感应到了, 晌午过后，大雨将至。”
司溟既然说得肯定，柳沾衣自然相信。果然，晌午过后, 一阵风吹过，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不过转瞬间，豆大的雨滴啪啪啪砸落，雨幕一重又一重，泼得山林尽都变了颜色。
柳沾衣长舒一口气，扬声冲着林子里咆哮，“天眼鬼母！天眼鬼母……你给老娘出来！”
在柳沾衣毫无客气的挑衅下，一身阴沉的老妇人终于现身，她一双白雾一般的眼睛直直盯着柳沾衣，表情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柳沾衣：“你把白珑放出来，否则我绝不饶你！”
天眼鬼母不答，只是盯着柳沾衣森森冷笑。
神医看不过眼了，低声道：“天眼鬼母能跟那只蛤.蟆打成平手，你连蛤.蟆都打不过，这么放大话不好吧？”
柳沾衣睨了他一眼，扇子一摇，金色流光化作两只雀鸟朝着天眼鬼母扑去。那雀鸟瞧着灵动小巧，却在撞上天眼鬼母时大显神威，眨眼就将天眼鬼母身上的鬼气和煞气冲击得不断翻腾，天眼鬼母大叫一声后退了几步，表情更加狰狞了，却因为畏惧柳沾衣扇子上的金光而谨慎地不敢上前。
神医惊呆了，一会儿看看天眼鬼母，一会儿又看看柳沾衣。
柳沾衣嗤了一声，“你当大夫当傻了吧，不晓得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吗？”
她的修为虽然只有洞慧境，对上春山山主这样的大妖十足吃亏，然她修习的功法天然克制鬼物，天眼鬼母能打得过那只大蛤.蟆，却不一定扛得住她这把用本源之力淬炼的金羽扇。
“都这年头了，只有那种门外汉才会以为高阶修士一定能碾压低阶。”话毕她又朝向天眼鬼母，“听见了没？你要是再不把白珑放出来，我就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天眼鬼母身子微微瑟缩，看起来有点害怕了。
柳沾衣满意一笑，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