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外乡人
“这是什么花样,咋以前都没看见过。到是好看的紧。”没伸手去碰,而是隔空挥了一下手指,随后云团团便拿出两颗鸡蛋,一边剥皮一边跟舍管阿姨说话。
舍管阿姨看了一眼云团团手上的鸡蛋,又看了一眼云团团与毛衣距离,爱搭不稀理的说了一句,“这是菠萝花。”
将一颗鸡蛋的皮剥了大半,小胖手握着最下面的鸡蛋壳,然后一边将鸡蛋往舍管阿姨手里递,一边笑眯眯的说道:“我还头一回听说呢。阿姨你先将吃鸡蛋吃了,正好也让我仔细瞧瞧。”
这会儿的舍管阿姨可没什么油水,见云团团塞鸡蛋。虽然推着不要,可在云团团又递到嘴边的情况下到底还是张口咬了。
云团团嘴上说着要看看人家织的菠萝花针法。可实际上云团团却没碰那织好的毛衣,而是回手将另一颗鸡蛋剥了皮,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就着吃鸡蛋的功夫,云团团又是问这个阿姨姓什么,在林大干了多久。一会儿又说这个阿姨长得跟她妈有几分像,看着就贼亲切。
还说什么刚出来两天半就想家了,头一回睡床晚上都不敢翻身。各种凑近乎,各种家常话。那阿姨也被云团团引着说了不少学校的话。
像是昨天跳楼的那个老教授不光自己留过学,还有国外亲戚。像今天出现的教导员原本并不是学校的正式老师。说这话时那阿姨还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云团团知道林大不少有真才实学的老师这会儿不是放牛去了,就是给地球母亲植发呢。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可云团团发现她还是高低了工农兵大学的含金量。
也许其他地方的工农兵大学含金量极高,院校教学质量也过硬,但他们这一届怕是……
距离下午上课还剩半个小时了,云团团才跟她新认的老姨说拜拜,先去了趟宿舍准备洗个脸再去教室,不想刚到宿舍就被她们宿舍的宿舍长傅蓉妹纸送了一份课程表并且通知她下午的课临时取消了。
“又取消?”手里拿着课程表,云团团还在想着教导他们畜牧专业的教授们会从哪开始教就听到专业课取消的话,多少有些烦燥。
报道那天才知道自己被分配到了畜牧专业。虽然有些突然,但云团团对这个专业还挺有好感的,只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正经上过课。
“下午学校要开批判大会,所有学员必须参加。”傅蓉知道今天女生代表过来说这话时云团团没在。所以还特意跟云团团详细的说了一回下午的批判大会上批的都是谁。
学校的一个副校长,两个老教授以及几个专业课老师,其中一个就是教她们畜牧专业的。
云团团:可这真让人暴躁。
云团团不想去,可又知道不能不去。原本还想洗把脸精神精神,也将脸上的灰呀土呀的洗干净,听到这话后云团团当即便决定不洗了。
没必要浪费水资源去洗一张围观师长受辱的脸。
她不配!
向来能说会道的云团团藏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的应付着事。看着台上翻来覆去喊着口号的,与吕长安无二的年轻小兵们,心里想的都是大多数人在事后都没被追责的记录。而那些被他们伤害过的学者师长们……
等知道这些教授老师晚上还要关禁闭后,云团团到底还是跑了几处国营饭店买了十来个馒头回来。用牛皮纸将两个馒头和一个梨裹成一个包,然后顺着窗户将牛皮纸包丢进去。
没想过让谁记住她的帮助,只想力所能及的尽份心意。所以云团团没故意留下什么线索,等着将来某一天的报恩行动。
真不需要——
第二天的上午仍是学习背诵语录,下午才上了三天以来第 一节正课。
只是因为工农兵学员的出身成份问题,学校里都成立了革委会分会。于是好好的大学校园,时常会开些这样那样的会,动不动就会停上一天半天的课。
开朗外向的云团团一直不敢表现得太热络活跃,生怕被那些人当成积极份子给招揽过去,然后再做些违背本心的事。
只是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看到老虎熊瞎子要问一句吃了吗,看到蚂蚁从脚边走过都低头来一句你干啥去的妹纸,实在太残忍了。
十个人的宿舍,每天大矛盾没有却是小矛盾不断。云团团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不好惹的气场,到是没谁非要跟她找不自在。
尤其是云团团时常拿了一根三十厘米长,手指粗的钢筋当象皮泥玩后,就更没人想要跟云团团交流她那让人汗毛炸起的恐怖力量了。
就问面对一个一巴掌拍碎小板凳的人,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跟她过不去呢。
不过即便宿舍的同学都对云团团非常有爱,云团团也没放松警惕。
云团团买了十多本一模一样的硬壳笔记本,每科专业课用一本,平日里书包里只放一本,其他的笔记都放在空间里,上课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云团团就只有这么一个笔记本。
云团团的书包里除了放一本语录,一个硬壳笔记本,一个装钱和票据的简易小钱包,一瓶墨水和一个铁皮文具盒外,就只有一卷手纸,其他要紧的东西都放在了空间里。
对了,谨慎的云团团还从不在书页上写字,生怕会被人鸡蛋里挑了骨头。
原本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和云团团一样谨慎小心,等学校里出现有人举报舍友在日记中写了什么不应该的话时,云团团他们宿舍一下子就进入一阶戒备阶段。
那种感觉就像身边都是随时会咬你一口的怪物,你时刻戒备小心,还要担心会出现意料之外的爪子抓伤自己一般。
每一次宿舍的门被人敲响时都会莫名的紧张一下。这样的学习气氛压抑又紧张,让在乡下过惯了轻松日子的云团团很不适应。
她都有点后悔来上这个大学了。
云团团时常会买些肉或是旁的什么让食堂阿姨给她做熟了,然后再悄悄的拿到舍管收发室吃。虽然条件有限却是从来没有亏到自己的嘴。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云团团还主动结交了一回校档案室的老师以及学校里一些她能用得着的人。
除此之外,云团团还趁着停课的时候拿着东西去拜访了一回之前去村里参加她升学宴的朋友。
也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一些如今的风向如何诡变的事。
从朋友那里回来后,云团团就更沉默了。因她长得好,又是白白胖胖最附和这个时代审美的长相,还有人邀她去参加文艺汇演跳什么字舞。
说是有留在文工团的机会。
不过云团团没去,用一种非常遗憾的神情告诉人她唱歌跑调,没有乐感,跳舞更是四肢不协调。让云团团试跳了一回,发现云团团是真没那个天赋这才放弃。
“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打杂的活儿尽管找我,唱歌跳舞什么的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三月末,云团团给云敏写了封信,写上说她想家了不好请假,让云敏给她拍个电报,她好有理由请几天假。
云敏收到信,直接去电报机前给云团团拍了一张家中有事速归的电报。
当天下午云团团就收到了电报,拿到电报找教导员请了假就背着她的军绿书包回村了。
云团团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回县里的末班客车,坐在客车上,看着客车离开省城,云团团的心情就明显有些飞扬,这股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下车还没散。
不过等到了县里时天都黑了。
云团团见此也不着急回家,直接去了招待所。
她有不少村里开的介绍信,这会儿随便拿出一张就能入住。不想办入住手续的时候竟看见了贺之亦从某个房间推门出来。
四目相对,都有些意外。
“你,”
“你先说。”云团团没跟贺之亦抢话,而是笑眯眯的让他先说。
贺之亦抿了下唇,才问云团团怎么在这,“你不是在省城上学?”
“学校放了两天假,我就回来了。”云团团点头,“你呢,你怎么在县里?”这个时候村里应该都在忙着春耕吧。
“有点事。”贺之亦又接了个私活,是县邮局里一位小领导给他联络的,这次修复的是一张古画,价钱还不错。这一单结束就够他在县里买间屋子,以后来县里就不用再住招待所了。虽然每次住招待所都不用他花钱,可招待所的卫生仍旧让贺之亦不敢恭维。
不少的地方都不让他们这种落户农村的知青或是村里人在市县买房,好在他们这里没限制。
只是这些内情不方便跟云团团说,或是说这些话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摊开来说。
云团团也没刨根问底,见贺之亦这般云团团便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
“吃了吗?没吃去吃点呀。”
只犹豫了一下,贺之亦便对云团团点头。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打定了要请客付帐的主意。
云团团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办完入住手续也没去客房就与贺之亦朝国营饭店去了。
经常来县里,所以云团团对县里也熟的很。到了国营饭店,云团团示意贺之亦点菜。因为吃饭的话是云团团提出来的,所以在云团团的想法里这帐肯定是她结。但贺之亦却觉得怎么都应该是他这个大老爷们付帐,在点菜的时候便都推让着请对方点菜。
就两个人,再能吃又能点多少,不过是一荤一素两道菜,外加两碗米饭罢了。
点完餐,贺之亦便抢着去付钱,云团团又哪里会让他付钱。最后你来我往一回,贺之亦到底是嘴拙没说过云团团,让云团团付了这顿饭的粮票和钱。对于这一点,贺之亦多少有些不太高兴。可面对云团团那张灿烂笑脸时,贺之亦又开始嫌弃起自己来了。
因云团团认识县国营饭店的大厨,见云团团过来了,上完菜还多给云团团上了一碗汤。
贺之亦不擅言词又想知道云团团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张了好几回嘴才问了一句——“林大怎么样?”
林大怎么样?
“林大挺好的,”云团团想了想,语气淡淡的说道:“林子也挺大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是这个意思吗?
听到这话贺之亦抬头认真的打量了一回云团团,发现云团团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又好像哪里都一样。
学校食堂的饭菜都是免费的,虽然不能说多难吃吧,却也绝对不会多好吃。好在云团团时常补贴自己的嘴,这才没将从小养到大的小肥膘弄没了。这会儿吃着县国营饭店的小炒菜,云团团特别怀念家里那些被她评为千篇一律的家常饭菜。
不过很明显,和吃得一脸香甜的云团团相比,贺之亦对国营饭店的饭菜并不满意。
当年他一只手做出来的饭菜都比这个好吃。
云团团是个不会让场面冷掉的人,即便贺之亦话很少,只她一个人也能将场子炒热了。一边吃一边说,一顿饭下来贺之亦竟然也说了不少话。
吃得差不多了,贺之亦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跟云团团说了一回想要在县城买房的打算。
在县城买房?
“买房这个主意棒极了。”后世的房价都炒上天了,多少人一辈子买不起房,又有多少人卖上一套房子就实现暴富的理想。虽然县城的房子未必值钱,但多少年后也能赚一笔就是了。不过,“你买房是要自己住还是单纯的想要投资?”
投资?
这个词真不像是一个村里姑娘能说得出来的。
贺之亦心忖了一句才小声说了一回他从去年插队下乡到今年三月一共来了县里多少回,每次住的都是招待所,招待所又有多脏的话,他想买间屋子。除了来县里的时候有个落脚的地方也能有个地方放些干活的工具。
最重要的是有间屋子他也不需要每次都在雇主家里完成修复任务。有些活一天干不完,转天再去的时候就发现有些工具都被人动过了。
而且他的性子留在雇主家里也真的不适应。
“原本我想租间屋子的,可我算了一下,房租也不便宜,房东可能还会经常过去,所以我想在县城买套房子。”
这个时候房屋是可以买卖的,但是没有户口就没办法拿到供应本,没有供应本在市县生活可谓是寸步难行,也因此一般人不会在没将户口转到市里或是县里的时候先买房,但这一点对贺之亦来说不是问题。
他接了不少邮局的单子,这些邮局多是给供应票和粮票,所以供应票他不缺。至于冬天的煤碳票什么的,贺之亦觉得那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将这些考虑说与云团团听,云团团再一次被贺之亦整无语了。
大兄弟,你今天说得有点多哇——
对于贺之亦的交浅言深,云团团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而是非常认真的跟他分析了一回买房要买什么样的。
一是千万别买筒子楼,大家都在楼道里做饭,太没隐私性了。二是千万千万别买工厂家属房,容易出现产权纠纷。
“要我说你可以买一些带院子的平房。院子大一些也没关系。”将来占地的时候院子里都盖上房子还能卖不少钱呢。
贺之亦点头,心里想的都是院子大一些可以多种一些向日葵。
在饭店说了一会儿话,发现坐的时间太长了,俩人便决定回招待所继续。
两间房离得不远,但贺之亦这间是单间,云团团的那间则是大通铺。于是云团团就去了贺之亦这间继续说话。
云团团知道贺之亦有些洁癖,所以并没往床上坐,不过视线在贺之亦铺了床单的那张床上扫了几眼,心里还是对这种爱干净的大男生有些好感度的。
亏傅蓉还是个女生呢,洗的床单还没人贺之亦洗的透净。唉,都不好意思说她啥了。
马不知脸长的感慨了一回,云团团又在心里琢磨了一回傅蓉是不是在给她洗床单被单的时候偷工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