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第160章

作者:袖唐 标签: 穿越重生

  崔凝一眼便认出他,“五哥!”

  分明一身黑衣几乎溶于黑暗,脸上也冷然如冰,在她眼里却似朗朗日月。

  魏潜看向崔凝,神情如冰遇暖,霎时变得柔软起来。

  “这位是监察佐令魏长渊魏大人。”崔凝道。

  魏潜和崔凝尚未进衙门便被彭佑半道请去断案,所以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出了监察佐令也亲自来了。

  差役纷纷收起戒备,拱手施礼,“见过魏大人!”

  魏潜道,“免礼。”

  崔凝快步走上去,魏潜顺势将伞移到她头上,垂眼仔细打量一番,见她身上已被打湿大半,不禁蹙起眉。

  她见他不大高兴的样子,还以为要被数落一顿,谁料他什么责备的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解了氅衣给她披上。

  他一只手不便,崔凝便很自觉的将衣服穿上,又问,“五哥何时来的,可有查到些什么?”

  魏潜没有明说,而是带着她直接走到发现小厮尸体的地方。

  崔凝命人把灯笼全部点亮聚集过来,再看地上,不禁叹气。

  弃尸地点附近没有路,河岸上植被茂密,虽然不易留下明显脚印,但所过之处草木都会被踩倒,可惜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没有注意保护现场,导致过来打捞尸体的人太多,现在周围一大片荒草都被踩塌,再想寻线索就太难了。

  “天刚擦黑我便顺河岸慢慢走过来,倒也不算白走一趟。”魏潜道。

  崔凝点头,见他没有继续说,知是顾忌人多口杂,便也没有再追问。

  魏潜查探现场,比她自己来查还要放心,可既是来了,多少要亲自看看的。

  她让一个参与过打捞尸体的差役提灯上前,“在哪里发现尸体?”

  那差役提灯照了照,指着前面一片菖蒲,“就是那里。”

  崔凝闻言,亲自提灯去查看。

  一丛丛菖蒲已经杂乱不堪,许多叶子被折断,看不出究竟是因为打捞尸体还是丢弃尸体造成,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别的了。

  正看的出神,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崔凝回过头,身畔众人亦立即回身戒备。

  等了片刻,却见一个差役被这阵仗吓得傻愣愣的站在不远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向魏潜,“大人,马已牵来。”

  崔凝松了口气,提灯在周围看了一圈之后下令回城。

  她与魏潜共骑,回到客栈不过用了一刻左右。

  吕长史看见崔凝身后跟着个高大的黑衣青年,连忙起身,“魏大人来了。”

  魏潜从容回礼,“夜渐深了,世宁在外办案,我有些不放心。”

  言下之意是,他此次过来只是出于私事,于公务无关。

  “天色不早了,二位大人不如先回去休息吧。”崔凝道。

  王韶音眼下对崔凝印象极好,见她衣袍都被雨水打湿,不免开口道,“不如魏大人与小崔大人一并回衙吧,这里有我……”

  彭佑冷冷打断他,“案子没破之前,莫说是两位大人,便是刺史大人都免不了嫌疑,审如此重要的‘证人’,怎么能没有巡察使在场?”

  “听这话叫你说的,合着咱们都与杨别驾有血海深仇不成。”吕长史说着驳斥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又打着圆场道,“王大人不过是见小崔大人风里来雨里去,实在辛苦。”

  崔凝认真道,“我既负责案子,这些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州里大大小小的事务等着两位操心,实在不必为了一匹马叫大家都不得安睡。各位放心回去休息吧,我与魏大人在此守着。”

  两人一想也对,杨檩是个“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上峰,恨不能大大小小的政务全部亲力亲为,他这一死,再不比以往,所有事务都落到他们身上,不可谓不重。再说,将近年关,有很多公务要处理,总不能叫一匹马把他们都耽误在这里。

  彭佑看着吕长史与王韶音神色,冷笑,“上峰被人刺杀,案子若不能破,两位怕是以后都不用操心苏州政务了。”

  王韶音惯常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浑不在意他怎么嘲讽,心里定了主意便直接起身告辞,吕长史却是心中不虞,不管怎么样,他与杨檩同是白衣起家,如今对方落得这个结局,他内心深处颇有点兔死狐悲之意,可他是真看不上彭佑这副尖刻嘴脸,好像全世界都合该围着杨檩一个人活似的!

  不管心里头如何想,吕长史却没有将情绪带到面上,“就算这官做到头了,也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然愧对百姓,朝廷给的俸禄终归吃得亏心。不过本官相信以小崔大人的本事,必会将那凶徒绳之以法。”

  他能顺当当混到今天,这点涵养还是有的,更何况还是当着监察司官员的面。

  彭佑脸色越发难看,心中越发恨这起子小人,大人在时一个个见天的往跟前凑,恨不能躬身牵马贴身奉茶,现在呢,人尚未走远,茶已凉透!

  这世上的人,皆是如此凉薄!

  “彭司法。”崔凝见他看着吕长史离开的背影,目光中竟然露出一丝怨毒,忍不住道,“你到底想不想破案?”

  彭佑愣了一下,旋即皱眉,“此话何意?”

  “方才我去护城河边看过,发现尸体的现场被破坏殆尽。我想你应该是第一时间赶到那里吧?保护案发地点知不知道?你把现场勘查一清二楚了?没有漏掉任何蛛丝马迹?”崔凝看着他,有些恼怒,“我原以为你报仇心切,会比旁人更加尽心尽力,可再这样下去,真是让人怀疑你是不是也参与谋杀了!”

  “你!”彭佑额间青筋骤然暴起,面目狰狞,可是又实在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她的话。

  崔凝仿佛还觉得刺激不够似的,继续道,“我一个初出茅庐的人都懂的事,统管一州司法的彭大人竟不懂?”

  当年被尽屠师门,朝夕骤变,可恨她糊里糊涂,一个人什么本事都没有,白白失去许多查找线索的机会,现在终于慢慢能够摸索碰触这些,却比当初更艰难,可这彭佑明明掌握一州司法,巷口的血都还没有被连日阴雨冲刷干净,他不能抓出凶手就罢了,竟然还糊涂添乱,简直不知所谓!

  “你……你不懂。”彭佑颓然垂下双肩,仿佛一只木偶被切断了提线,不知是评判崔凝还是安慰自己,神情似哭似笑,“你怎么会懂人生死离别之痛,世间的人,多是凉薄,你看,大人的血犹在,卷云还在等,呵,旁人还不是好酒好菜,活的自在,哪里还会记得大人的好?都是没有心肝的……都没有心肝……”

  懂不懂,她也不知道,可是已然尝尽个中滋味。

  她只是偶尔想起那晚的血影火光时才会面临崩溃,然而很快又能恢复,究竟是学道之人轻生死,还是她天生凉薄?她……果然是个没心肝的人吧……

  就在她入坠冰窖,浑身冷得发颤的时候,左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温暖透过皮肤传进身体,像黑暗里乍破的一线曙光,也像溺水之中拽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既然如此,烦请彭司法找个合适的地方静静体味生死离别之痛,要疯癫还是要发狂都随你,莫要给巡察使破案增加难度,毕竟杨别驾待你不薄。”

  低醇冷静的声音,叫崔凝心安。

  彭佑视杨檩如父,骤失至亲,这种反应是人之常情,魏潜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刻薄之人,因此先前把他的失误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苛责,可谁叫崔凝难受,就是在戳他肺管子,他自然也毫不犹豫的往对方最痛的地方扎。

  “是我言辞过激,抱歉。”崔凝冷静下来,知晓方才一时触动,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她与彭佑本不熟,公事公办也就是了,又何必交浅言深。

  “你没错,不需要道歉。”魏潜面无表情的看着彭佑,“于私,你与杨别驾交情甚笃,不能为他报仇,是为不义;于公,你身为一州司法参军事,非但不能冷静破案,反因私人情绪屡屡失误,是为失职。认真追究起来,判个停止查办都不为过。”

第269章 飞蛾与火

  说到这里,魏潜放缓了声音,“彭大人还是暂时不要管这个案子了。”

  “不行!”彭佑断然拒绝。

  魏潜提起茶壶的动作微微一顿,接着给崔凝倒了杯热茶,这才不紧不慢的道,“这是我的决定,不是在与你商量。我已上疏陛下,此案将直接转到监察司。”

  彭佑目眦欲裂,那神情似是恨不能徒手将魏潜撕碎。

  室内气氛剑拔弩张,仿佛呼吸声音稍大一点就能炸开,崔凝不禁屏住呼吸。

  她以己度人,所以仍然想着给他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但是魏潜做了决定,她便不会有异议。

  过于理性便近乎无情,在许多人眼里,魏潜是个冷酷的人,但崔凝知道恰恰相反,他心怀正义,一腔热血,突然将彭佑排除在外必然有合理的原因。

  今日彭佑只不过是言辞尖锐,显得不太理智,实际并未做错什么,崔凝一番发作也不过是担心他再次把这种不理智再次代入破案中,崔凝暗想,之前五哥没有反对彭佑参与破案,怎么会现在突然做出如此决定?难道……

  魏潜再未多言,过了许久,彭佑怒气渐颓。

  他转头,怔怔看向窗外远处的白影。

  崔凝一肚子话想要问魏潜,奈何彭佑杵着不走,她只好不停的喝茶堵住自己的嘴,免得一个忍不住就脱口问出。

  魏潜也不曾赶他,只叫差役回去给崔凝取换洗衣服。

  屋里暖融融,外头夜雨潇潇,崔凝揣着满心疑问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程府花园。

  程玉京一袭青衫坐在凉亭里,面前火炉烧的正旺,茶壶水开发出尖锐的声响,他却浑然未觉,兀自捏着一张字条看的出神,身侧的婢女偷眼瞧了几回,终未敢出声提醒。

  半晌,他笑了一声。

  笑声乍然打破雨夜宁静,婢女也被惊了一下,旋即缓缓呼出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听他突然问道,“阿燕,你说杨檩怎么死的?”

  被唤作“阿燕”的婢女微愣,又听程玉京很是随意的道,“都怀疑是我杀了他,哈,这么能干的副手,我怎么舍得?”

  他微微抬眼,望着阿燕,神情似乎很是苦涩,“我这苏州刺史当的比那隐士还要闲云野鹤,我还以为,他们都知晓我的心性,为何杨檩一死,头一个怀疑我?你说说,我是这般下作的人么?”

  阿燕伏下身,瞬间出了满头大汗,想起他身边上一个、上上个莫名消失的婢女,心里也很苦涩。若是可以,她真心想大声告诉他“是,你比他们想的,还要下作的多”,可是她不敢,非但不敢,此时甚至连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先前总有些异想天开的婢女听了他这些话,以为自己颇受信任,想说些什么话来开解他,甚至还想为他做点什么,可后来她们都不见了。阿燕不知道她们是死了还是被发卖,总之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她在程玉京身边呆的久,盖因她始终把自己当空气,往往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需要任何回应。

  “真教人伤心。”程玉京叹了一声,把纸条慢慢递进炉子里。

  伏在地上的阿燕只觉得一缕微风吹过,她略略抬眼,发觉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双黑靴——凉亭里竟然凭空多了一个人。

  她不敢动,听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向程玉京汇报了巡察使的行踪,以及案情进展。

  “魏长渊没有参与?”程玉京挑眉。

  “是。”那人道。

  “有人偏要与他较劲,他却不接招。”程玉京突然乐了,“有意思,有意思。”

  他微微抬手。

  那人退出凉亭,一闪身消失在雨夜中。

  “这戏还有得唱呢。”程玉京说罢,又低低接了一句,“小崔大人也有意思的很。”

  阿燕身子微僵,他每说一个秘密,她都觉得自己离消失又近了一步,尽管,她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天微微亮。

  巷口的那匹白马仍然固执的站在雨里,浑身被雨水淋得油亮,焦躁的在原地转圈。

  街角茶楼里传出“砰”的一声。

  崔凝猛然坐直睁开眼,便见彭佑黑着一张脸,起身拂袖而去。

  “这是怎么了?”乍然被惊醒,她脑子发懵,不由甩了甩头。

  原来彭佑消了怒气之后仍不肯走,恰崔凝又睡着了,魏潜便拉着他下棋。两人在棋盘上无声厮杀,彭佑被虐的死去活来,一整晚淋漓尽致的诠释了何谓“垂死挣扎”。

  天方透出些微光亮,他便忍无可忍的将手中棋子狠狠扔在棋盘之上。

  “走吧。”魏潜顺手帮她整理好睡乱的头发,“时间差不多了,回去补个觉。”

  崔凝乖顺的点点头,跟着他下楼。

  外面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浓重的水汽,烟雨朦胧,黛瓦白墙仿佛浸染在水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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