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第280章

作者:袖唐 标签: 穿越重生

  鲁子耕很快平复情绪,“观主曾是绿林军的头领之一,当年他们得到的财宝堆积成山,为了安全起见只取用了一部分,剩下的都藏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因为怕后代寻不到,便绘制了藏宝图。后来此事不知为何走露风声,其中有一人全家十余口被人趁夜杀害,藏宝图也不知所踪,他们怀疑是自己人所为,其余人便纷纷求助观主。”

  有时候人缘太好、人品过硬也不见得是好事。

  观主年轻时候是个极讲义气之人,再加之只有他一個成了不问世事的道士,一生未婚,无儿无女,这么多年全然不将财物放在心上,手指缝比网子还漏,他云游这些年常常接济穷苦百姓,又喜欢交朋友,凡是觉得顺眼之人,哪怕注定毕生只有一面之缘也从不吝钱财。

  他们都信他,便商量将各家藏宝图都切下一半交给他保管。

  这么粗糙的决定,一群人竟一致同意。观主也没放在心上,随手就收下了,没有人知道这些身价难以估量的藏宝图后来在道观里垫过桌脚、当过褥子、做过挂帘……

  观主早年多么挥金如土,晚年便多么抠搜。可惜道观里弟子们从不曾见过他风光的样子,偶尔听他讲起过往,都觉得是吹牛。

  那么问题是,这些藏宝图都去了那里?那些归野的绿林军在哪里,与道观出事有没有干系?

  魏潜还有许许多多的疑问正要问出口,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进。”崔凝道。

  一名监察副使推门疾步进来,“魏大人,小崔大人,监察令被急召进宫,命下官转告二位,有官员因符相之事进宫质询。”

  崔凝缓缓吐出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魏潜问,“都有谁?”

  监察副使报的几个名字皆非涉案官员,但他们与符危是利益共同体。

  “知道了。”魏潜颌首,又看向屋内众人,“今天便先到这里,有劳诸位。”

  鲁子耕知道扳倒那些人有多难,否则符九丘也不会藏在江淮许多年都不敢动作,他见事情有变,内心不安,“魏大人,案子不会直接揭过去吧?”

  魏潜斩钉截铁道,“不会。”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各自回去休息。

  有了鲁子耕的证词和符九丘搜集的证据,定叛贼的罪不成问题,但这些依然无法直接证明符危的罪,眼下的局面对于他们来说极为不利。

  虽然崔凝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假如让符危摆脱通敌叛国的罪名,哪怕最后定了他屠戮道观的罪名,说不定仍然能被他逃过一死。

  于某些人而言,只要筹码够重,国法亦有让步的余地。

  从动机来看,符危肯定参与了叛国谋划,甚至极有可能是主谋,他没有抹去与叛贼之间的交集,但这些交集,反而将他的许多举动都合理化了。

  因为符危确实利用东硖石谷战败和符九丘之死谋取好处,能这么迅速抓住时机,那他与前方战场有所联系很正常,而且符危献策逆转了战局,有这功劳放着,若没有击中要害的证据根本无法轻易去撼动他。

  谁都清楚,倘若因为存有一些私心便可以随意被怀疑,定然要戳了不少朝臣的心,毕竟这世上谁没有私心?

  真引起众怒,便是九五至尊都得掂量一下,何况是他们?

  符危进入监察司还不到两个时辰,甚至还未来得及进入审问流程,便传来有人进宫去圣上面前质询监察司的消息。监察令被宣召进宫,因为搜捕令是他盖章,他要负直接责任,指不准一会还得宣他们两个过去。

  圣上只是说不会阻止他们查案,也不会包庇凶手,却从未说过会给予他们便利和帮助。

  “这天下的格局,从来不是国家,而是阶级和利益。”崔凝咀嚼这句话,只觉舌根隐隐发苦,“我才明白这句话。”

  她越是明白,越不赞同。

  人生百样,每个人眼里的世界都不相同。

  符九丘苦苦追寻真相的那些年里,敌人已经织就一张巨大的网,在这张网上的人未必与东硖石谷的事有关,有些只是被各种各样的利益捆绑,或许他们就算知道自己追随的什么人,为了好处也会毫不犹豫。

  “这只是开始。”魏潜说着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

  崔凝看他,“你已经两天没怎么睡觉了,还喝茶。饭也没用多少。”

  她语气很是寻常,并没有指责或者关怀的意思,却令魏潜动作一顿,又默默将茶杯放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转移话题道,“证人那边还需要多番问询,毕竟他们不知道哪件事于案情而言重要,哪件事不重要,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不刻意去想或许他们自己会忽略掉。”

  事实上,鲁子耕只是粗略的讲述了一遍过往,还有许多细节可以挖。

  “嗯。”崔凝瞅着外面丝毫没有减弱的大雪,“是不是该去审审符危了,他说自首,还没说犯了什么罪呢。回头那边问起来,我们都不知道可就太难堪了。”

  魏潜起身,“走吧。”

  关押符危的房间干净整洁,桌榻被褥一应俱全,就连恭桶都被放在一面屏风后。

  两人到牢房时,他甚至还有笔墨练字,仿佛丝毫没有听见有人进来。

  崔凝踱步上前,细白的手指捏在笔杆上,看见笔锋在纸上画出一道,微微弯起的双眼看向符危,话却是说给狱卒听,“牢房里怎么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万一伤着符相就不好了。”

  一时治不了他的罪,她却一点都不想忍。

  狱卒犹豫了一下才上前飞快收起笔墨。

  崔凝指了指竹制屏风,“那玩意多危险。”

  牢房里多得是犯人自戕,他们一心求死的时候,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成为杀死自己的工具,也不是没有人用竹签刺死自己。

  待屋里东西撤掉一半,她才满意地坐到对面。

  符危丝毫不见怒气,甚至面上还带着笑,“看来小崔大人这是想明白我的话了。”

  崔凝知道他是在内涵自己仗着出身滥用权力,也没有装傻,“想明白什么?您的一番天下格局论?”

  符危默认,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个从小长在山林乡野的女孩有什么看法。

第491章 以一敌三

  “一个人的心,决定眼里的世界,而人心并不相同。”

  崔凝习道多年,免不了会思考很多哲学问题,当出现一些令她无法理解的事物,她便下意识会从道的角度寻找答案。

  “符大人这样满眼权势之人,心中还有符远,才真是叫我感慨人心是复杂!”

  这番话仿佛是站在红尘之外点评世间人。

  她深陷其中,思绪竟然能丝毫不被裹挟!答案完全出乎符危的意料,而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并不好。

  “符大人说自首,不知何罪之有?”魏潜淡淡问道。

  符危长叹一声,“我私下命人在城东追杀贼人,你们不都抓到人了?我没想到长庚这孩子如此实诚,竟然亲自跑去阻拦,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将此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就剩下这一个孙子,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担下此事。”

  “大人所言,我会尽快查清楚。”魏潜听罢,直接起身离开牢房。

  崔凝看了一眼那张平静的脸,也随之离开。

  刚出牢房,崔凝一脚踢掉石墩上的雪,“老狐狸!”

  符危既然敢这么说,那必然会有一个“贼人”,而符远的反应全在他的预料之中,连口供都不需要对。

  这种人心眼多的像筛子,心理素质稳如老狗,想从他口中撬出什么几乎不可能,若是审问者不够聪明谨慎,说不定还会反被绕进去,况且身份摆在那里,轻易不能动他一根指头,所以非到不得已时,实在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紫宸殿。

  女帝坐在上首,兴味盎然地看着监察令以一敌三,把对面气到面红耳赤,间或还同身旁的宦官交代给几位大人赐座、上茶。

  待双方第二轮休战的时候,她含笑又吩咐宫娥,“给几位大人打扇,天寒地冻流汗,万一出去吹风着凉可怎么好?”

  两侧宫娥面面相觑,这大冷天一时哪里去寻扇子?然而圣上发话,谁也不敢有疑议,连忙躬身离开去取扇子了。

  “圣上!”

  几位进宫来讨说法的朝臣顿时泪如雨下。

  其中一人一边抹泪一边道,“符家满门忠烈,符大人鞠躬尽瘁,监察令说不清他何罪之有,既无罪名也无证据便不由分说便将人拘禁起来,岂非寒了忠臣的心!?”

  不等女帝回答,监察令不愠不火地劝道,“赵大人消消气,案件还在调查之中,实在不便透露,再说,此事本就是符大人主动派人到监察司说自己要自首,咱们也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监察令越是平静淡然,越是气人,几位年过半百的老大人简直要背过气去。

  他犹嫌不够似的,补充一句,“各衙门有各衙门的责任和规矩,毕竟咱们监察司也从不曾过问户部钱粮问题,您说是吧?大家同朝为官,彼此之间要多多谅解啊。”

  话说的像老好人一样,实则句句戳人心窝子,因为监察司曾经查过一個户部官员贪墨案,彼时赵大人原话就是这个。

  五六年前的老黄历了,这人还记的一字不漏,今日才把这一记回旋镖扎回去,躬身践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赵大人心里臊得慌,面上却丝毫不露,深深领教“嘴强王者”的战斗力之后便再不与之纠缠,只一味地向圣上哭诉陈情。

  监察司直接听命于女帝,而满朝上下也一直默认符危是女帝心腹大臣,这帮与符危抱团之人自认受女帝倚重,于是才有今日这一出。

  莫瞧监察令现如今没脾气似的,二十年前这可是抬手血流成河的狠角色。那些被监察司清洗过、真正仇视监察司的人,可不敢如此“悍勇”。

  这时去寻扇子的宫娥回来,分立在几名汗流浃背的朝臣身后轻轻打扇。

  女帝安抚道,“左仆射是肱股之臣,朕不会让任何人冤枉他,然亦不可因功废律,他主动自首,说明这其中必是有什么隐情,诸位何不给监察司一点时间查清?”

  “可……”

  那几人待要再说,监察令立即冲女帝长揖,“左仆射如此得人心,有各位大人不惧生死的为他反抗圣意、藐视律法,依臣之见,实不必查什么真相,否则若是再来个以死劝谏,圣上反倒落得满身不是。臣以为,既然符大人不可查,那不如直接杀尽指控符大人的证人,如此一来,事情岂不圆满?”

  他说的十分严肃,丝毫听不出阴阳怪气,却把其他几人唬出一身冷汗,连忙道,“臣等本意并非如此,请圣上明察!”

  谁能想到竟然有人这么虎,敢对圣上如此说话啊?!

  赵大人道,“臣等只是不知监察司既无实证,为何随意闯入左仆射宅中抓人……”

  “谁说监察司没有证据?”监察令这才撂下脸,眸中目光冷冽如锋,“倘若监察司办案事事都要昭告天下,请示诸位大人,那不如这个监察令让给你们来做吧!”

  说罢,又转身向女帝行礼,“圣上,微臣无用,自请让贤!”

  殿内剑拔弩张,落针可闻,几名宫娥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只把自己当做木桩,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一时间气氛十分割裂。

  女帝看向那几位已然落入下风的大臣,“诸位怎么看?”

  她没有丝毫怒气,连目光都温和极了,但能问出这句来就说明她并不站在他们这边。几人连连告罪,被女帝打发离开之后像一只只斗败的公鸡,狼狈退场。

  “臣言行无状,请圣上治罪。”监察令道。

  女帝打趣他道,“治什么罪,你当年可比现在敢做敢说!若非今日,还以为你当真已经在监察司养老了,坐吧。”

  监察令在搜捕令上盖章之时,便已同时向宫内传信了,是以,女帝是除监察司之外第一个知道符危自首被拘的消息,此时留下他稍微了解一下情况便直接放人了。

  女帝不喜朝臣结党营私,齐心协力开创盛世难道不好吗?

  可惜,人啊,生来注定可共苦不能同甘,一旦吃饱穿暖,开始探索自我需求,有了别的想头,就不很难再以集体的利益为方向,于是坚固的城墙很快就会化作一盘散沙。

  所以这天下向来合久必分,而战乱和苦难又会让他们产生一个新的共同目标,周而复始。

  女帝仰头看着屋顶,似乎又透过屋顶看得更高远。

  如果这些人注定无法安安分分,作为帝王必须学会制衡。她不怕朝臣抱团,底下的人互相消耗,总好过一致对抗皇权,只是玩弄帝王权术实在非她内心所愿。

  监察令出宫之时已然入夜,他冒雪回到监察司,直接去了监察四处。

  崔凝给他倒一杯热茶,“大人,圣上那边怎么说?”

  “无事,圣上既然同意你们查便不会改主意。”他捧着茶盏倾身压低声音道,“圣上不是个能忍受胁迫之人。不过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今天这事只是小小试探而已,后面多得是招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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