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心梅子糖
毕竟是穷乡僻壤,员工素质比不得京城六扇门之类的高级企业,这小官差差年纪不大,武功在江湖中只能算个末流,至少是尚做不到一巴掌拍散个桌子,此时便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是脸胀得通红:“你!你...妖言惑众!”
“天啊,官差老爷要抓我!”
说书先生怪叫了一声,狼狈地窜到了椅子下面,一幅又惊又惧的模样,引得台下众人哄堂大笑。
有人小声劝慰,“差人小哥,你就别管他了,他就是这种混不吝的人,你跟他计较什麽,不过是说个故事给大家乐嗬乐嗬。”
旁边的掌柜见这官差一脸不愿意善罢甘休的样子,怕食客扰了性质,连忙打起圆场:“继续继续,别说斩贪官了,说点别的吧。”
那说书先生见到这麽多人护着他,便又大摇大摆地坐回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喝了口茶,继续开始讲。
“既然大家都喜欢听,那小老儿自然是要谢谢大家的捧场的,那麽接下来便讲点别的有趣的罢。
话说那一日,上城第一布商锦缎庄刘员外正带着一车积存货出外倒卖,行至山腰,忽的起了一阵骤风,再一抬眼,便见巨石上突然出现了个着一身红衣的男人。
那男人刚转过脸来,一脸黑疤就把刘员外吓得磕头求饶,那哭得叫一个涕泪四横!
怎麽就那麽寸呢,他竟然正巧遇上了邪道四杰之一“红蝴蝶”!
刘员外只顾着冲“红蝴蝶”磕头讨饶,那“红蝴蝶”却一眼看到了坐在他身後马车里的小女儿,那刘家小女儿正好开窗偷看,红蝴蝶风流好美色,这一见那明珠佳人,正值豆蔻年华...”
“官差大人,我怀疑他跟山匪有染。”李芝瑶朗声说道,叉手走进了屋子,冲着那气到哆嗦的官差问道,“需要我帮你把他拿下吗?”
“有劳姑娘了,”那年轻官差抹了把脸,转头冲她作揖。
“哎?你们想干嘛?”那说书先生见李芝瑶迈步向自己走来,不由有些慌张,站起身後退了一步,拿着惊堂木指向她,“我是不打女人,只是无知妇人还是快回家奶孩子去,莫要在此对小老儿动手动脚的,没的失了体统。”
李芝瑶嗬嗬一笑,抬腿就往他那走,那说书先生用惊堂木用力拍向她伸去的手,却不防她手腕一转,一道劲气袭来,说书先生侧身躲过,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立刻扭身想往外跑,却被李芝瑶一把抓住,翻转手臂压到了地上。
“娘希匹!放开老子!”
李芝瑶无视他的尖叫,轻点几下封了他的武学穴道,任由官差把他架走。
看他还回头不停地骂骂咧咧,她捏起桌上一粒花生米,手指一动,他便开不了口了。
“姑娘这...”刚刚还在庆幸的官差,想到一会儿可能还要问话,不由有些为难。
李芝瑶抬了抬下巴:“没事,半个时辰就能解。”
***
那个看起来跟山匪有勾连的说书先生被抓起来後,直接以污蔑朝廷命官先打了十大板,但是因为他的嘴实在是太油滑了,其他重要的根本问不出什麽来,便也只能把他放了出去,派人偷偷跟踪观察。
结果这次以後,那说书先生是彻底跟几人杠上了。
李芝瑶和白昱清关心白绫杀客的後续,便在这村庄里面的小客栈先住下了,结果还没过几天,两人正聊着天,那个说书人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这江湖里,挂着大侠名头的,历来伪君子颇多,前些年就出了这麽一件大事,口口声声忠孝礼义的玉燕大侠,为了一本武功秘籍,便忤逆寡母入赘到了花家!
结果结婚当天,他那可怜的老母亲便在喜堂掏出剪子自尽了,一场红事变白事,怎一个惨字了得。
可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至今竟然仍不知悔改,依旧赖在花家做上门夫婿,由着恶婆娘管持,不想着重振夫纲多纳几房小妾为家中开枝散叶,却厚颜出来走江湖,还号称行侠仗义真君子,只能说最毒伪君子,厚颜士大夫啊。”
李芝瑶:“...”又来了。
“玉燕大侠?前些天我去镇子上的时候还看到他了!他还帮我寻了东西,没想到他是这种人!以前真是错看他了。”
“哎呀,说书的,你不是嫉妒人家长得好吧?”
茶馆里头闹哄哄的,李芝瑶心中腻烦:“这人说话也太恶毒了,对了,白师兄,之前最开始说邪道四杰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第76章 第二个战五渣 :少侠请留步 熊孩子聚会
白昱清还没来得及回答, 一边便跑来了一群小屁孩儿。
那群穿着破粗布衣衫的小孩, 一看就是村里头的普通人家, 为首一个穿得倒是不错, 大叫大嚷着什麽, 手中挥舞一根削尖了的树枝, 带着小弟呼啦啦就路过了两人的身边。
他完全不看路, 把背对着他正要说话的白昱清撞了个趔趄,李芝瑶伸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却见那群小孩又转过头来打量他们。
她还以为这群小家夥是要道歉, 便将笑容准备好,结果那句没关系还没说出口,便见那为首的小孩一举手里的树枝, 指着白昱清大喊了一句:“伪君子!”
两人一愣, 便见那群小孩掏石头的掏石头,挥舞树枝的挥舞树枝, 竟然是将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向着他这个方向丢来。
白昱清伸出手挡在李芝瑶前面, 周身气劲一放, 便在身周形成了屏障, 那些石块没能砸到他脸上, 纷纷落地在周围滚了一圈。
“你们没事吧?”等到他们的攻击停止, 白昱清低头看向身侧的一大一小,“抱歉,白某连累到你们了。”
看着他依旧如常的表情, 李芝瑶心里突然就有些难过。
她不由自主拽上他的衣袖, “我无事,你...”
其实,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伤到他,只是,会伤心罢了。
白昱清摇摇头,拂了下身上的落灰,带着李芝瑶继续往前走,“你来这麽久,我还没带你去吃过这里最有名的佛手排骨,不如今天...”
他的脚步一顿,李芝瑶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紊乱了瞬,但随後他便又很快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带着她们往前走,只是将手虚扶到了她的後背让她走到前头。
李芝瑶没忍住,转过头看去,便见刚刚那群小孩又有几个偷偷摸摸窜了上来,拿起烂菜叶子小弹弓对着白昱清的方向偷袭。
还没等李芝瑶做出什麽反应,一边马路牙子上突然跑来一个中年妇人,抓起其中一个小孩手里的菜叶子丢到一边,按在地上打了好几下屁股。
“胡闹,缺德不缺德!你的玩具还是白少侠给你做的呢,之前还缠着人家带你去林子里飞飞,转脸就跑人家屁股後面丢石头,你个小白眼狼,谁教你的!给他道歉!”
那小孩“哇——”得一声哭了出来,那大婶转过头,先跟白昱清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惊扰了白少侠和…您的朋友,他年岁太小,不懂事。”
说完,她转头瞪那个小男孩,“快道歉!”
“我不!”那个小男孩在女人的手里扭来扭去,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却还死活要挣紮,“大哥,二哥,快救我!我被这狗贼抓了!”
一边的小孩们面面相觑,见到自己这边那麽多人,终於还是鼓足勇气围了上来,伸出手里的树枝就去戳那个中年妇人,“住手!放下我的兄弟!否则我们邪道八杰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中年妇人被气笑了,大巴掌呼呼地就扇到了自己嚎哭着的小孩屁股上,“狗贼?我看你今天晚上是不想吃饭了!”
“呔——你竟敢严刑拷打我的兄弟!”那些小孩见到自己的“兄弟”被打屁股,顿时热血上涌,手下更加用力,毫无章法地攻击着那个中年妇人。
“哪个杀千刀的!咋还给小孩削树枝啊!”那个中年妇人只是个普通人,一开始还没当回事,结果一不注意就被树枝尖划伤了手,忍不住哀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她的手一松,那抓着的男孩就落到了地上,一个驴打滚站起来,拿起石头便要砸她。
“哎哟!”石头还没丢出去,用尖树枝围攻大婶的这几个小孩便全都惊叫一声扑倒在地。
不知什麽时候窜到了他们身後的轩正舟小朋友收回扫堂腿,若无其事地起身去扶那大婶。
“大婶,你还好吗?”
那大婶抬起头,见到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连忙笑着摆手,自己爬了起来:“无事,无事。”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坐在地上哀叫的一群小孩儿中,准确找到了自己家那个不省心的,提起他的衣领就往家里走。
“一会儿叫你爸教训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整天搞什麽幺蛾子。”
其他几个小孩见到自己的兄弟被他家长带走,瞬间屁股也不疼了,又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追,轩正舟又伸腿撩了一下,这群比他矮了个头的萝卜头便又坐下了。
“谁?!竟敢暗算我等兄弟!”
那群小孩儿终於把目光转到身後,便见刚刚那个十多岁的少年双手抱胸看着他们,“怎麽的,想打架?”
小孩儿伸出树枝愤怒地戳向他,“呔!吃我一剑!”
轩正舟退後一步,随便一抬脚就踢飞了他手里的树枝,“什麽玩意,还邪道八杰,我看是弱智八人组吧。”
他不屑轻哼:“就你们这样的,我一巴掌能拍死八个!家里人没教过你们做人,让哥哥教教你们怎麽样啊?”
那群小孩面面相觑,为首那个穿的比较好一些的站到了他们之前,伸出树枝指向他,“你欺负人!你有武功,又比我们年纪大,你欺负小孩!”
那群小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对!你欺负小孩!”
轩正舟被他们逗乐了:“哟哟哟,怎麽理都在你那边呀?就准你们伤人,不准别人还手了?这是哪来的歪理。”
“小舟,你知道那传说中的邪道四杰是怎麽修炼武功的吗?”李芝瑶走到了轩正舟小少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轩正舟看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就知道她要使坏,非常配合地作出了虚心求教的模样,“不知道吔,怎麽练的?”
“这件事,我本不愿意说的,哎,”李芝瑶走到前面,压低了声线,神神秘秘地开口,“每逢月圆之夜,他们便会找一个僻静之处,抓来八个童男,唔,差不多他们这年纪吧。”
她看向下面那几个小孩,伸手认真比划了下。
“对,就他们这个年纪的最合适,抓起来洗干净,哢擦一掌拍成肉糜!然後拌着面粉,撒上盐,炸成饼吃掉,”她说完这句话,随手捡起了路边摊子上一个西瓜,在几人面前晃了一晃,“你看,就像这样。”
她两手轻轻一拍,“噗嗤”一声,那西瓜就化作红色浆水从指缝间流淌而下,白色绿色的瓜皮被捏得粉碎,混在浅红色的汁水里,就像是...
“啊啊啊母亲,母亲!啊啊啊啊啊救命——”小孩儿毕竟联想力丰富,被这极富有冲击性的画面吓得後退三步,开始推推搡搡转头要地往自己家里跑。
李芝瑶在他们身後幽幽补充道,“我看你们数量正好,不如送给他们练功去罢。”
“呜哇——”那群小孩跑得更快了,一溜烟就不见了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余下路边吃瓜的围观群众和小摊贩。
看着他们狼狈跑远,轩正舟终於没忍住,“哈哈哈哈”笑得直抽抽,别说围观群众,连一边的白昱清,嘴角也不由自主开始上翘。
李芝瑶甩了甩满是西瓜汁的手,含笑瞥了他们一眼,轩正舟乖觉,立刻掏出手绢恭恭敬敬地给她擦手。
“师父高见,徒儿自愧不如。”
“乖。”
任由小徒弟帮自己仔仔细细擦完了手,李芝瑶吹了吹手指尖,从腰间摸了一把铜板递给卖西瓜的小贩,“再来一个瓜,不用切。”
“好,好咧。”小贩忍着笑接过了铜板,手脚麻溜的挑了最大最甜的一个递到她的面前,只拿走了八文铜钱,剩下的又被他恭恭敬敬双手托给李芝瑶:“西瓜四文一个,您这给多了。”
李芝瑶抬手,用气劲将地上碎掉的西瓜沫推到小贩丢瓜皮的地方,“无事,就当给你压惊了。”
***
“师父,为什麽他们老是说什麽伪君子不伪君子的?明明那些大侠一直在做好事,那些恶人杀人不眨眼,无恶不作,他们却骂大侠,崇拜恶人?”
晚上,几人一起同桌吃饭的时候,轩正舟小朋友终於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唔,大概因为大侠不会因为他们骂自己杀他们全家,恶人却会?”李芝瑶想了想,觉得这正好是个给他做思想教育的好机会,便拨了拨自己的饭碗,从汤里捞了一颗豌豆出来放到碗里。
她拿起碗放到轩正舟的面前,“你看这碗里有什麽?”
“…豌豆?”轩正舟迟疑着说。
“不,米饭。”李芝瑶笑了笑,“你看,人都是很奇怪的,一个好人,大家习惯了他的善良,一旦他有一天没有满足大家对於善良的要求,他们就会觉得那善良是假象,然後抹灭他一切曾经做过的好事,日日念叨着那让他们觉得不满意的地方。
就跟这碗里的碗豆一样,明明跟这白米饭比起来犹如沧海一粟,但是却更让人印象深刻。”
她放下筷子,用汤勺给正在长身体的轩正舟小少年捞了块肉。
“而同样的,恶人就跟这汤一样,明明大部分都是咸水,但是只要在汤底捞到一点点肉末星子,心里就会很开心。就像那些恶人,不管他做了多少坏事,只要他做了一件满足大家道德需求的事情,大家就会觉得:
哇,好感动——”
“为啥!这也太奇怪了吧!”轩正舟觉得这个逻辑非常奇怪,却又似乎的确是那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