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知
“皇兄看明白什么了?”李霁风抬起眼眸看他。
李昭年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霁风,缓缓道:“你所谓的救世之心,不过是想要拨弄天下的棋盘而已,以彰显你的能力。”
李霁风闻言并不生气,棋子精准地落在了一处,“该你了。”
李昭年盯着棋盘看了半晌,将手中所剩的棋子放回棋盒中。
“这是死局,我输了。”
“还不是没下完吗。”李霁风笑道:“还有几口气在,皇兄不继续了吗?”
“继续也是苟延残喘,不
如——”李昭年倏地停住了,目光对上李霁风似笑非笑的脸。
“我来替皇兄把话说完,苟延残喘,不如再开一局。”李霁风手指在棋盘上点了几下。
“皇兄说我想拨弄天下的棋盘,可这天下已经是个死局,皇兄不也说不如重下一局吗?咱们不如一同把这棋盘拨得再乱些,方知不是机遇呢。”
李霁风走了,李昭年仍然坐在残局面前,连天色变暗,内宦进殿点灯也毫无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内宦在殿外敲门。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李昭年如被惊醒,这才从棋盘上回过神,“让她进来吧。”
皇后是楚氏的女儿,楚氏乃四大世家之一。
为了避免外戚专政,李昭年登基之后将后位空置了月余,但架不住百官谏言,月前才将皇后扶上后位。
皇后进殿后行了礼,“陛下。”
“你来了。”李昭年看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了棋盘上。
皇后是世家楚氏女,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并不打扰。
李昭年看了许久,忽然问:“你来替朕看看这残局。”
皇后就近坐了下来,看了片刻说:“臣妾棋艺不精,但这似乎已经是一个死局。”
“是死局吗?”李昭年喃喃道。
皇后道:“只是一局而已,重下一局便是,陛下切勿忧心。”
说罢伸手去收棋子,却被李昭年一把握住了手。
“陛下。”皇后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李昭年松了手,盯着棋盘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哐啷——”
棋盘被他一把扫落在地,吓得皇后连忙跪在地上。
李昭年盯着皇后,“你说,朕当的这是个什么皇帝?朝堂不是朕的朝堂,朕前受重臣掣肘,后有皇弟干政,朕自从坐上了这个位置,有任何一样是朕能选择的吗?”
“哈。”李昭年嘲讽地笑了一声,
“朕连一日三餐都不能由朕来做决定,喜欢的菜色多吃几顿,便有谏官上言不能让人窥伺朕的喜好,可那只是道菜而已啊,这叫什么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李昭年素来温和,皇后从未见他发过这样的脾气,于是壮着胆子握住了他的手。
“陛下。”皇后温柔地说:“臣妾心知陛下无心争权,可如今已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若想活得自由些,便只能把权柄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有话语权,否则只能继续做傀儡。”
李昭年垂着头,“做秦王的时候,是此生最自在的日子。”
皇后轻声道:“是啊,都想做个闲王,所以楚王不争不抢,因为他知道亡国之君是什么样的下场。”
李昭年怦然一震,目露精光地看着皇后。
这番话振聋发聩,直击靶心。
李昭年大梦初醒的同时,又不得不审视说出这番话的人。
是有人教唆皇后这样说吗?他们竟然已经把手伸到了他的枕边人这里。
可这番话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在他发怒时这样顺理成章地讲出来。
“陛下。”皇后赶忙请罪,“臣妾失言,望陛下恕罪。”
李昭年摆了摆手,“你回吧。”
李昭年听见了殿门开阖地声音,他想起了从前。
小时候以为父皇是天,坐上那个位置便无所不能。
他从小心思就较常人更敏锐,随着他的日渐长大,他逐渐从父皇身上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逼不得已和无能为力。
也明白了天下至尊为何自称为“孤”,如今,他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
周遭之人,谁也不能信,连枕边人都要开始怀疑了。
皇后已远离了宣辉殿。
“你告诉父亲,该说的本宫已经说了,能不能想通是陛下的事了。”
宫女回道:“大人说只要提及亡国之君,陛下想到史书上那几位,定然会想通。”
……
第231章 大婚
江敛之同样在书房中坐了许久。
谢停舟的继任典礼之后便要迎娶正妃,这消息几日前便已传到了盛京,算起来,大婚的吉日就在几日之后。
桌案上摆着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眉眼温和,唇角挂着清浅的笑意。
他又想起了沈妤,那双看人时锋利的、压迫十足的眼。
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来人,拿火盆。”
盛京天凉了,他要火盆下人也没询问什么,以为他冷,飞快端了火盆进来。
江敛之提起画走过去,手一松,画像落在了火盆上。
一块燃烧的黑斑从不断扩大,他的手也越攥越紧。
突然,他一把将画像从火盆中抢出来,上面还燃着火,他就这样用手去灭,手忙脚乱间踢翻了火盆。
火盆中的灰尘弥漫开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却还是紧紧抓着被从中间烧成了两截的画像。
高进闻声来查看,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赶紧唤人进来收拾了满地的狼藉,又让丫鬟拿了烫伤药来。
江敛之搭着手让丫鬟上药,对高进说:“你替我备一份礼,送去北临。”
高进心中惊骇,“什么礼?”
“新婚贺礼。”江敛之问:“少夫人从前喜欢什么?”
“少夫人?”高进愣住。
江敛之反应过来,垂着头回忆了片刻,说:“库房里的那个玉枕,琉璃妆盒,玉兰鎏金立瓶……”
他一连说了许多,都是前世他们从前卧房中的摆件,几乎将整个房中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就这些了。”江敛之摆了摆手,“去办吧。”
高进欲言又止,还是硬着头皮问:“这些不是少爷让我们搜集起来成亲用吗?”
“没人会成亲了。”江敛之颓然道:“找人快马加鞭送去北临,别磕坏了。”
……
早在谢停舟从北临离开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大婚的事宜。
忠伯从盛京回北临只比谢停舟晚了几日,回来正好赶上操持大婚。
对于迎娶王妃,这准备到底还是仓促了些。
北临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内院都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
沈妤已梳妆完毕。
她坐在房中,头饰很沉,盖上盖头之后只能看到脚下的方寸。
屋子里左右各立了四名侍女,等着谢停舟来上
门迎亲。
花轿将绕过半个王都,再重新回到北临王府。
“我现在还是一团乱,到底是按河州的礼还是按咱们北临的礼啊?”
“入乡随俗,应当是按咱们北临的礼吧?”
“可是按北临的礼,谁来背王妃上花轿呢?”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沈妤还没完全适应这个新的称呼,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指自己,听着外头的交谈声,紧张地搅了搅手指。
她已记不清前世嫁人时的心情了,总归没有现在紧张,也没有过多的欣喜,或许是逃避更多,借此来摆脱当时的境地。
还未曾想完,便听见外面一阵兴奋的喧哗声。
“背王妃上轿子的人来了。”
沈妤想掀开盖头看一看到底是谁,被侍女制止。
“王妃,盖头得等王爷来掀,否则不吉利的。”
脚步声和喧哗声都近了,又在门口齐齐住声。
沈妤从垂着的盖头缝隙看见了一双沾了泥点的靴子。
来人拉住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沈妤见无人制止,便顺从地趴在了来人的肩上。
那人的肩膀很宽,背着她一晃一晃的,身上还带着点汗味。
她立刻打消了这是谢停舟的想法,况且新郎来背新娘也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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