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知
谢停舟打开门,见老丈站在门口,手里拎了只粗布包袱。
老丈自顾进门,叫醒床上睡得正香的时雨,说:“我送你们走,有什么路上再问。”
沈妤一下清醒了,他们没带行李,片刻就收拾妥当。
院外一架牛车,老丈坐在车上,等二人坐上来,他便赶着牛车出发。
夜里风大,好在月色铺地,勉强能看得见路。
老丈叹了口气说:“昨日我去村里窜门,从镇上回来的人说怀唐县令找人已经找到了镇子上,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谢停舟和沈妤同时一惊。
“爷爷。”沈妤失声道:“您怎么知道是在找我们?”
老丈眯着眼笑了笑,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小雨,你坐过来。”
两人坐在一起,倒真像是祖孙。
老丈缓缓道:“你们气度不凡,不似一般人,况且,哪有普通人穿那样的料子,还带刀的?”
沈妤哽住,“您都知道,您不怕我们是坏人吗?”
“知道,”老丈笑着说:“给你们加宽床那日发现的,别看老头子我眼神不好,但我心里明亮着,你们俩都是好孩子,特别是你,”
老丈拍了拍沈妤的肩,“讨我老头子喜欢,我认下你这个孙子了。”
许是离别在即,沈妤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老丈道:“从这条路一直走就是渡口,过河之后再走上十里路就能上官道。”
“后面那个包袱里我给你们酪了几张饼,你们留着路上吃,老头子我没钱,只能给你们这些了。”
谢停舟摸了摸包袱,还是热的,应该是老丈连夜酪的饼。
他打开来,看见饼子
下还有一包东西。
谢停舟拍了拍前面的沈妤,沈妤回头,他将包袱递过去。
沈妤一看就忍不住要掉眼泪,饼子下面那包,是用菜叶子裹着的一只鸡,已经煮好了,热腾腾的冒着香气。
定是那日她想吃鸡肉被爷爷看见了。
“您哪儿来的鸡呀?”沈妤忍着泪问。
“借的。”老丈乐呵呵地说:“来年开春我再养上一窝鸡崽,到时候还一只,剩下的都给你留着。”
沈妤眼窝子浅,一下子没兜住落下泪,急忙侧开脸。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了。
车轮子蹍在雪地里嘎吱声阵阵。
像是怕来不及把话说完,老丈自顾念叨着:“我原来想啊,家里就剩下我自己了,随便哪天死了就死了,乡亲们把我埋在老伴儿和儿子旁边就行,但是现在不一样咯。”
老丈声音轻快,“我有孙子了,就有了念想。”
天色渐渐亮起来,牛车停在了渡口。
老丈一吆喝,渡口那头的船夫摇着船过来。
沈妤两眼通红,她想带爷爷一起走,但此去路途艰险,说不定就会碰到前来刺杀的人,她不能让爷爷跟着冒险。
“你一定要注意身体,等我回去以后我就派人来接你,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老丈摸着她的头,“好孩子,他们都埋在这儿呢,我得在这里守着他们。”
“那我给您捎信来。”沈妤说。
老丈点了点头说:“去吧。”
船夫靠岸,沈妤和谢停舟朝着船走去。
刚上传就见老丈挥着手喊:“船家,等一下。”
老丈手上抱着一个包裹,那是沈妤偷偷留在牛车上的那只鸡。
老丈蹒跚跑来,气喘吁吁地把鸡塞进沈妤手里,“爷爷给你们的,留着吃。”
渡船晃悠着离岸,太阳渐渐升起,日光中还有一只盘旋的苍鹰。
老丈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挥了挥手,刚探出头的日光落在他满是褶子的脸上。
第40章 以逗她为乐
一队人行在官道上,前后各是几匹骏马,马上之人均携带着刀剑之类的武器。
中间赶着几辆镖车,其中是一辆外观简朴的马车。
马上一装扮英武的女子看了眼天色,打马至马车旁,先是整理了一下仪容,随后才开口:“时公子——”
刚一开口,后方就传来一阵哄笑,有人学她捏着喉咙说:“时公子——”
女子扭头瞪了一眼,拔刀指着对方警告,回头时又换了副面孔,轻声细语道:“时公子,此处离下一城还有很长一段路程,我们今夜准备在此休整,明早再上路,一会儿我烧些热水给两位洗漱。”
车内,沈妤一脸痛心疾首,清了清嗓子说:“贺姑娘,劳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贺雪卉说完,打马跑到后面,拎着鞭子就往学她那人的马上狠狠一抽。
谢停舟靠在软垫上撑着头笑,听着马蹄声走远了,缓缓道:“这位贺姑娘倒是很有眼光。”
沈妤默默转身背对着谢停舟。
也不知那贺雪卉是不是眼瞎,他谢停舟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摆在这里看不见,这两日反倒是频频对沈妤频频献殷勤。
这事还得从和老丈分别那日说起。
那日过河后,谢停舟身体欠佳,脚程快不起来,十来里路从清早走到了中午,不过两人运气好,上了官道后碰上了一个镖队。
镖队将他们捎带进了平潭县后便和他们分开。
走镖人挣的本就是血汗钱,捎带他们一程已是仁至义尽。
当晚他们原本宿在平潭县最差的一个客栈,入夜后沈妤待谢停舟熟睡后悄悄出了门。
等清晨起来,那镖局已经等在了客栈门口,说是他们本就要押镖去盛京,正好捎带他们一程。
不过一夜时间就改了主意,且看那殷勤的态度,说没付钱谢停舟都不信。
不过银子是从哪来的倒是个疑问。
马车在背风处停了下来,外头天寒地冻,两人便没下车。
谢停舟两指拨开帘子往外看去,余光暼见时雨从包袱里拨了两个烧饼出来,递给他一只。
“你吃吗?”
谢停舟一松手,帘子就搭回了窗上。
沈妤见他不接,自顾吃了起来。
谢停舟默然看着,干脆斜卧着看他啃饼。
饼子生硬,嚼起来如同吃糠。
谢停舟等着他把
最后一口吃进嘴里,突然开了口:“既有那么多银子,何必过这苦日子。”
“咳咳——”沈妤忽然被那口干饼噎住,用力捶打胸口。
谢停舟看了须臾,猛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那口饼终于吞了下去。
沈妤狡辩,“我哪来的银子?”
谢停舟撑着头,“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其实那晚时雨一起身他就醒了,但他没作声,看着他偷偷出门又偷偷回来,次日一早镖局就来了,这是没有银子万万办不成的事。
他目光笃定,看得沈妤无所遁形。
谢停舟不是好糊弄的人,一般的借口定然骗不过他。
沈妤想了想,单纯的谎言容易被拆穿,最不容易被拆穿的是真假参半的谎言。
“我那晚偷偷出门了。”
“嗯,我知道。”谢停舟道
沈妤不由心惊,他可真沉的住气啊,和镖局上路都三日了他才开口问。
又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撒谎,否则立刻就会被谢停舟拆穿。
她看了一眼谢停舟,他侧靠于软垫上,手指在屈起的膝上轻敲着,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我出门后,去了城中一富商家中,”沈妤顿了顿,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接着说:“去借了点银子。”
谢停舟:“借?”
沈妤道:“我偷偷借的。”
谢停舟逸出一丝轻笑,“偷就是偷,还偷偷借的。”
沈妤心中不服,“劫富济贫嘛,正好我们如今都是一贫如洗。”
不然这马车哪来的?镖局哪来的?没银子你能在这里安逸地靠着吗?您那金尊玉贵的身体受得了吗?
“以后做了坏事别这么盯着人看,”谢停舟道:“你那双眼睛藏不住事。”
最近似乎养成了习惯,哪日不逗一逗时雨总觉得缺点什么。
沈妤倏地收回视线,“确实是偷的,但是享受的不是殿……不是你吗?那这银子也算是你欠的。”
谢停舟是发现了,这人惯会蹬鼻子上脸。
原来在军中对他恭恭敬敬,自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越发没规没矩了。
谢停舟看着他便觉得好笑,问:“那你偷……借了多少?”
沈妤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从胸口摸出一叠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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