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知
他在看她。
那双沉黑的眸子里映着火光,燃烧在瞳仁的最深处,像能将人燎成灰烬一般。
沈妤赶忙收回了目光,盯着鱼发呆。
她今夜失神的次数实在是有些多了,为什么?
“再不翻就糊了。”谢停舟开口提醒。
沈妤赶紧将鱼翻了个面,找句话说:“那只黑豹呢?好久没有看见它了。”
谢停舟收回目光,往火堆里添了根柴,说:“苍和白羽不同,还保留了一些野兽的习性,院子里进出的人太多,担心它攻击人。”
“哦。”他忽然笑了下,“要是放它出来,它第一个攻击你那条狗。”
黑豹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往往会利用自己的气味来划分区域,一旦出现不同的动物的气味,就容易引发攻击性。
沈妤点了点头,看着其中一条鱼已经烤好了,拿起来递给谢停舟。
谢停舟顿了一息,伸手接过了那条树枝穿着的烤鱼。
似乎和她一起,他就在不停的降低自己的底线,住过从没住过的茅草屋,穿过从未穿过的粗布麻衣,啃过最硬的馒头,如今又吃上了连盐都没有的烤鱼。
谢停舟自嘲地笑了下,用手撕下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怎么样?很香吧?”
谢停舟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缓缓点了点头。
四条烤鱼,一条谢停舟吃了,剩下三条落入了沈妤腹中。
白羽也在一旁收拾完了两条鱼,爪子和鹰喙上都沾了血迹。
谢停舟掏出一张帕子在水里拧了,给白羽擦鹰喙和爪子。
沈妤在一边看着,问:“我能摸摸它么?”
谢停舟朝她伸手,“手给我。”
沈妤小心翼翼地将手放进他掌心里。
入手的一瞬,谢停舟想起了封阳那句话,她的手又细又软,只是掌心和虎口都有薄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谢停舟失神片刻,手指移动到她的手腕上,带着她接近白羽。
手慢慢接近,白羽立时看过来,一双鹰目凛凛,冷如霜雪。
沈妤下意识往后一缩,谢停舟掌心微微用力,握住不放,带着她的手覆在白羽的羽毛上。
它背上的毛很厚实,层层叠叠排列如鱼鳞,手感很好。
沈妤第一次摸到海东青,眼里满是欣喜,“我常看你摸它的头和前胸,为什么我是摸它的背?”
问题问出口,原以为他不会回答,却听谢停舟温声道:
“架鹰人摸它的头顶、前胸帮它梳理羽毛,是在增进鹰对人的信任感和感情,如今只是成了习惯罢了。”
沈妤点了点头,手轻轻往回抽,感觉到谢停舟也轻轻松开了手。
离开了他的桎梏,才觉得手腕被他捉过的地方烫得那样厉害。
沈妤把手背在身后揉了揉,觉得那一块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于是她蹲下去,将两只手都浸泡在冰冷的溪水里。
温度降了下来,她撑着水下的鹅卵石一动不动,在的水面上隐约看见谢停舟扬起了手,白羽在他臂间展翅。
沈妤动了动,波光让画面顷刻间乱了。
他蹲了下来,就在她的身边,也朝着水中伸出了手。
两人的小指就这样在水中猝不及防的相遇了。
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谢停舟的小指就这样轻轻地压在了她的小指上面。
但两个人都没有动,水面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们在倒影中看到了对方的脸。
第100章 红杏入墙
那种令人消沉,让人浑身放松的感觉又来了。
沈妤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咬了咬牙,忽然站了起来,手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岸边。
“我有点困了。”她不自然地说。
听着她的脚步渐渐走远,谢停舟才缓缓起身,招呼着天上的白羽往回飞。
……
沈妤两日一出府,雷打不动,谢停舟知她心急,也不管她,总归她是个有分寸的人。
下午暗卫来报。
刚一说完,谢停舟诧异回头,“她去了诗会?”
负责跟踪保护沈妤的暗卫道 :“确实是春日诗会,和小侯爷一起去的。”
世家公子口中所谓的诗会,不过是聚众玩乐的一个借口,一堆纨绔聚在一起饮酒作乐,还有妓子相陪。
暗卫见谢停舟脸色沉了沉,忙又补了一句,“并非是世家开办的诗会,而是在峇山书院。”
这下谢停舟更为诧异了,峇山书院乃百年前崔丞相所开。
峇山书院是义塾,多是付不起束脩但资质上佳的寒门子弟。
裴淳礼一个成日吃喝玩乐的高门贵子,去峇山书院干什么?他能听得懂么?
谢停舟沉思,若不是裴淳礼想去,那就是沈妤想去了。
或许是书院有她的旧友,谢停舟如此猜测,可暗卫下一句便推翻了这种可能。
“已经连着去过第三次了,殿下说过若无特殊无需通报,是以今日才来汇报。”
谢停舟指背抚了抚白羽,“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声音极低,像是在同白羽耳语。
“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要拦下?”暗卫试探着问。
谢停舟淡淡道:“不用了,若非性命攸关,你们不必出手,若连小事她都解决不了,那她也不是……”
不是沈妤了。
过了正月,草长莺飞。
白羽从鹿鸣轩飞回来,落在了窗棱上。
谢停舟从文书里抬眸看了一眼,问它:“又和大黄吵架了?赢了吗?”
白羽鹰目圆睁,脑袋微微歪了歪。
“那就是没赢。”谢停舟笑了笑。
自那晚回来后,白羽肯让沈妤摸了,有时会从谢停舟的青朴居飞到沈妤的鹿鸣轩,然后和大黄吵上一架再回去。
之所以说是吵,是因为大黄偶尔进出青朴轩,在知道白羽不会攻击自己之后,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白羽一进鹿鸣轩,它就冲着白羽狂吠。
白羽无数次想将它抓起来再从空中扔下去摔死,奈何它主人看着不太好惹,而自己的主人似乎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谢停舟合上文书放在一旁,起身走到窗前,端起备好的肉准备喂白羽。
正这时,一名侍卫急匆匆穿过院子,走到窗前来报:“殿下,那人又来了。”
谢停舟动作顿了顿,将快要喂到白羽嘴边的肉丢回钵中,“白养你了,竟不知通报。”
“殿下是要过去看看吗?”侍卫问。
谢停舟思索片刻道:“正好有件事情要知会她。”
谢停舟净了手,抬步往鹿鸣轩去。
侍卫赶忙跟上,说:“他趴在院墙上,属下们也不敢推搡,怕把人摔了。”
“摔了就摔了。”谢停舟随意道:“摔断了腿有我顶着,你怕什么。”
侍卫垂首应声:“是。”
谢停舟到的时候,裴淳礼正趴在围墙上和沈妤说谢停舟坏话。
“你瞧瞧我,为了见你做了多大的牺牲,如今京中都在传说我成日爬王府墙角,他谢停舟不让我进来,难道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围墙外面总归不是他谢停舟的地盘吧,我这叫红杏入墙。”
沈妤心道你可真会比喻,望着挂得跟猴似的裴淳礼笑,“你这样你爹也不管你吗?”
“他不管我才好呢。”裴淳礼庆幸地说:“近日他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人,否则指定打断我的腿。”
沈妤若有所思,宣平侯应当是在忙着替太子稳固根基吧。
上一世同绪帝死在秋后,之后是太子继位,若一切按着原来的轨迹走,同绪帝如今只剩下不到半年时间。
裴淳礼嘴上不停,“你明日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沈妤回过神看着裴淳礼,也不怪谢停舟不让裴淳礼进门。
裴淳礼三天两头在王府门口张望,老百姓闲时最喜欢捕风捉影,特别是看这些高门贵族的热闹,于是传言就这样不胫而走。
据说谢停舟好男色,而裴小侯爷么刚好就是个男的,又是个什么荒唐事落在他身上也实属正常的主。
李霁风就曾说这盛京他最羡慕的不是太子,而是裴淳礼,宣平侯独子被宠得无法无天。
而今京中传言裴小侯爷爱慕谢世子,在王府外都快站成了望夫石,只为多看两眼世子的盛世容颜。
裴淳礼听到传言时的反应是:“嗤,谁稀罕他谢停舟。”
谢停舟听到之后的反应是:“只要他出现在门口,直接把苍放出去。”
裴淳礼被苍追过一次,那黑黢黢的大黑豹也忒吓人了,于是转而爬起了墙头。
裴淳礼踩着的梯子晃了晃。
下头的近侍冷汗都快将后背浸透了,呵斥道:“扶稳当了啊,摔到咱小侯爷,咱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裴淳礼换了个姿势,斜倚着围墙说:“这盛京真是无聊透了,狗都不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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