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糖三两
薄而锋利的剑锋贴在颈上,像是一抹冷到令人发抖的冰雪。
陆萍香闭了闭眼,一瞬之间,愤怒、怨恨、不解的情绪涌上心头,撕扯着他的心脏,让他一贯如沐春风的笑意变得扭曲,他咬牙切齿,几欲呕血。
“又是你,为何总是你?”
取代邪阵的,是一道巨大的结界,足以将整个望仙台,乃至苍云山纳入其中。此时此刻,已经有人动身抢法器了,无论是谁,今夜都无法打破结界全身而退。
谢衡之平静道:“除了曲流霞,还有谁在背后助你?”
陆萍香的确天资出众,然而借花之阵失传已久,并非他的残躯可以修复,而他也付不起第二次发动借花之阵的代价。
三秋竞魁结束后,谢衡之命人暗中上交法器,此事除了持有法器的各宗主事,便只透露给了陆萍香。为了显得逼真,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名为上交法器,实为引出藏在各大仙门之中的叛徒。
陆萍香望着这道结界,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绝望,他猛地开始咳嗽起来,本就苍白单薄的身躯,在风中就像一张剧烈抖动的树叶。
他嗬嗬地喘着气,攥在轮椅的把手上的指节用力到青白,声线因愤怒变得颤抖。
“谢衡之……你算计我,你算计所有人……”
无论是陆萍香,还是其他叛逆,都没有道理无端相助魔族。谢衡之取了文尹君留下的一缕魂丝,从中看到了天火大阵背后的隐患,他清楚魔域若被开启,背后的隐患不止是卷土重来的魔族。
陆萍香与魔族仇深似海,不会与楼疏雨合作。
“天道不可逆,死而复生并非渺茫,而是绝无可能。”谢衡之的语气太平静,显得凉薄和事不关己,一下次刺痛了陆萍香。
温润和善的表皮被这道狂风撕开,露出阴暗腐烂的内里。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狂风中变得凄惶,比哭还要难听。
猛然间,一柄横刀朝着谢衡之砍去,被他错身避开。
原本呆滞的白芝芝,忽然动作敏捷。
横刀气势汹汹,蕴藏着无限威力,一招一式,都是陆萍香曾经的绝学。
“你什么都不懂!”
陆萍香双目充血,神态癫狂。
“他能做到,月娘也能!”
——
虞禾走到苍云山附近,脑子里想着一会儿见到了守山的弟子,该说点什么让人帮忙转交的话。
要是糕点也不收,她就拿去给尚善算了,正好明日还得去向尚善道别。
她正出神,忽听轰隆一声巨响,前方一道火龙盘旋而起,热浪直接点燃了四周的林木,霎时间将黑夜照亮。
虞禾被这一场景吓得愣住,连忙拔剑退后几步,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一道剑风猛地劈开火焰朝她攻来。
好在她反应迅速,连忙起剑去挡,被击出十几丈远才勉强站住。
一位手持铜锏的女子从火光中现身,阴森着脸盯着虞禾。
虞禾认出对方是三秋竞魁上的前辈,不明所以道:“前辈你打我作什么?”
她话音未落,不等对方答话,有凶猛气劲从四面八方袭来。前辈越过虞禾,铜锏向前抛去,在空中旋了一个来回,将攻势尽数挡下。
“何故来此?”前辈冷着脸质问。
虞禾忙道:“我就是送个东西。”
这儿不是苍云山吗
谁敢在谢衡之的地盘打架?
她来错地方了?
虞禾正一头雾水,只见林中一阵刀光剑影,灵气剧烈动荡之下,几个人影纷纷现身。
其中一人看到虞禾,惊讶道:“是你?”
薛琨唇角还有血迹,他紧皱着眉走到虞禾身边,还没等问出什么,一道刚猛至极的气劲从天而落,逼得他们不得不立刻聚力挡下。
两方招式相接之下,迸发出的灵气瞬间荡平了十里林木,连周围的地面都出现了裂缝。
三人齐齐被这气劲震伤脏腑,齐齐呕出一口血来。虞禾修为低,伤势也最重,用剑撑着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这是来抢夺法器的叛徒。”薛琨见虞禾一脸茫然,显然是不慎闯入,好心为她解释。
被称作“叛徒”的心宗宗主,崎山掌门等带着弟子现身,与此同时,其他几位护送法器的修士也被逼杀到了此处,栖云仙府附近的弟子察觉到动静,纷纷赶来驰援。
“贵仙府的掌门在何处?”手持铜锏的前辈抹去唇边血迹,脸色阴沉得能滴水。她倒是想知道,他们在苍云山遇袭,谢衡之跑到哪儿去了?
“你我皆是为了除魔卫道,何谓叛徒?谢衡之资历尚浅,担不起这重任。”
崎山的掌门说完,手下弟子再次起阵逼杀。
“可笑!”
虞禾被那一招震伤,脑子里仍在嗡嗡作响,听东西都不大清楚。就见眼前一阵刀光剑影,三秋竞魁上还交好的前辈们,此刻莫名打得你死我活。
薛琨正想带着人以神行之法离开,然而就在此时,天际轰隆作响,巨大的结界升腾而起,如同一个牢笼般将他们目之所及的地域通通封住。
这么大一个的结界,可不是顷刻间便能设下的。
一瞬间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难怪打了半天,谢衡之还没见个人影!
原来是把他们当鱼饵了!
一时之间,无论是来抢法器的叛徒,还是忙着护住法器的各仙门主事,脸色黑得都很统一。
薛琨虽然恼火,但到底能理解谢衡之的做法。虽然被迫陷入陷阱,至少栖云仙府中还有众多弟子,很快便能前来驰援。然而其他人未必如他一般能够理解,无不是咬牙切齿,等着事毕后找谢衡之算账。
虞禾正咳着血,就听薛琨压低声说:“你留在此处碍事,稍后朝着西面跑。”
她强撑着点了点头。
抢法器的叛徒意识到后路被封,只能拼尽全力殊死一搏,攻势比起方才更要凶悍。
虞禾趁着薛琨他们打出一条路,迅速找到机会逃离了风波中心。
好在她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外门,也没人分神来管她。然而跑到半路,又是一道剑气飞来,虞禾立刻迎剑挡下,被这道猝不及防剑气震得手臂发麻。
都他妈跑这么远了!怎么还有人打她!她身上有个屁的法器!
虞禾咽下一口腥甜,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前方。
然而黑暗中走出来的,却是一个略显纤细的身影。
“怎么是你?”师清灵握着剑,身上还有伤痕,面带惊讶地看着她。
虞禾看到来人是谁,简直是两眼一黑。“你是不是瞎?”
师清灵愣了一下,眼神立刻警惕了起来。“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才问完话,后方的人追上来,招式掠过虞禾,直朝着师清灵而去。
“法器在何处?”一人攻向师清灵的同时出声质问。
虞禾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是看师清灵是谢衡之的未婚妻,想要抓住她问出法器的具体所在,或是拿她去要挟交换法器。
师清灵难以招架,只能边挡边退,慌乱中目光看向了虞禾。
第46章
“咳、咳……”
陆萍香伏在地上, 气息愈发虚弱。
破妄剑在他苍白的颈间压出一道血线,谢衡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一如从前无情。
白芝芝在谢衡之手底下过不了几招, 他是知晓的。
谢衡之说的没错,他的确没有第二次发动借花之阵的力量。
多年前,他为了让月娘复生而使用邪术, 阻止他的人是谢衡之。多年后,依然还是他。
借花之阵能抽取修士的灵气, 千万人的死亡, 便可让一人复生。
“无稽之谈,你竟然会相信?”
谢衡之的语气没有起伏。陆萍香却从中感受到一种鄙夷, 甚至可以说是轻蔑。
“你不曾体会过, 又如何感同身受。”陆萍香的希望破灭,他本该是濒死的绝望,然而随着他咳出的血越来越多, 他的表情却愈发显得平静。
“是你给了师清灵落魄草。”谢衡之忽然开口。
陆萍香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意外,他冷笑道:“师清灵竟然会跟你说实话?原来如此……我竟是栽在了她手上……”
他又问:“你是何时知晓此事?”
谢衡之淡淡道:“现在。”
他只是心中略有猜测,并未找到任何证据, 随口试探罢了, 竟让陆萍香说了真话。
陆萍香表情一僵,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 顿时心中又是一股气血翻涌。然而强压下恼火,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无所谓了, 往后师清灵如何, 与他又有什么相干。
陆萍香强催阵法,受到反噬后受了内伤在所难免, 然而随着他面色越发苍白,谢衡之察觉到些许不对,俯身要封住他各处气穴,却被陆萍香猛地抓住手臂。
陆萍香的眼睛瞪得很大,即便用尽全力抓住谢衡之,力量依旧是那样虚弱。他溢出的血多到染红衣襟,散落的发丝也湿成一缕缕的,狼狈地垂在他颊边。
谢衡之见结界已经稳定,料想此刻该钓出来的人也都齐了,若他再不出手,恐怕那些前辈也不肯轻易放过。他剑指一动,破妄剑调转了一个方向,如同一道流光倏尔划过天际,朝着苍云山的方向过去。
“这只是你的执念,她不会活过来,你该跟我走了。”谢衡之说完,出手想要将陆萍香提起来交给弟子。
然而陆萍香又一次猛地呕出一口血,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平静的癫狂。
“她会活过来,还没有结束,还有方法……”
狂风大作,他嘶哑的声音似乎也变得遥远。
谢衡之眸光微微一变,一贯从容的神色也有了一丝松动。
“你的时间不够了。”
陆萍香的伤势比他想得还要严重,按理说有人替他布置借花之阵,以他现在的身躯发动阵法虽有反噬,却也不至于伤到这个地步。
纵使谢衡之已经封住了陆萍香的各处要穴,他的身体里却像是有另一个借花之阵,正源源不断地抽取他的生命。
“会有人……替我完成。”陆萍香抓着谢衡之的手臂在发抖。思念如暗无天日的深潭,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余生都活在歉疚和痛苦中。他终于压抑不住语气的悲恸,声线都抖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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