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糖三两
“你用什么法子收买了曲流霞?”
谢衡之淡淡道:“我饶他不死。”
虞禾:“……”
她紧接着又问:“你为什么要装成三十二骗我?”
地形有些崎岖,才下过雨,地上湿滑难行。
谢衡之一个瞎了眼的没摔,虞禾说完倒是猛地一出溜,好在被他一把拽住了才没弄得一身泥水。
原本就积压在心里的怒火,此刻就像是被掀开了盖子,火气全都冒了出来。
不等谢衡之的回答,她就气愤地一把将他推开。
谢衡之低下头,也知道是自己害她不浅,语气难得显得有几分心虚。
“我受了伤,已经没有多余的灵气,背着你好不好?”
“放我走。”
他神色微敛,语气仍柔和,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要说这种话。”
虞禾看得出他这次是真的伤得很严重,已经到了不能轻易使用神行术的地步。
她心一横,转过身拔腿就跑。
没跑两步,一个力道仿佛桎梏着她的双腿,让她再无法迈开脚步。
谢衡之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束缚的力道又忽然消失了。
他解释道:“是受了伤,但还有些余力,走吧。”
第70章
虞禾终于放弃了当着谢衡之的面逃跑的想法。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谢衡之就算重伤到这种地步了,控制一个灵力被封住的人还是轻而易举。
她不知道惹急了谢衡之是什么模样,唯一一次见他生气, 似乎还是被他撞见和尚善见面那回。不过就连生气,也只是语气冷了些。
听说入魔以后的修士,心性都会大变, 就像是鹤道望,就算有能力遏制住心魔, 也变得暴躁易怒。
谢衡之本就行事极端, 若是惹急了他,做出什么事也不奇怪。
虞禾只能暂且将期望放在霁寒声身上, 等着霁寒声能够早些寻到她。
雨停后, 白纱似的雾气在山间缓缓飘动。
微凉的空气里含着泥土被打湿的腥气,还有山间各种花花草草的气味儿。
虞禾踩过那些花花草草,鞋底都沾着泥土, 谢衡之拉着她,以防她再摔倒。
她并不想深究谢衡之对她究竟是不是喜欢,就算有师无墨插手, 导致后来的阴差阳错, 如今的这一切归根结底却错在他自己。
“我们曾来过疆黎,这里有一个开满红花的山谷。”谢衡之若有所思道。
虞禾很快也回想起来, 她记得这些。
那个时候她筑基不久,谢衡之就在那片山谷里教她御剑,奈何她悟性实在不高, 又总是三分钟热度, 没一会儿就不练了。
谢衡之抱着她御风而行,穿过大片山谷, 呼啸的山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高高扬起,发丝也都纠缠着分不清彼此。
山风在她耳边呼呼地响,她搂着谢衡之的脖颈笑出声,连笑声都被风吹得很远。
天高地阔,无忧无虑。
如今重返疆黎,又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她改换了身躯重新活过,谢衡之从一呼百应的仙门魁首成为魔头,同样都是面目全非。
“杀了那么多人,你都不会后悔的吗?至少该感到愧疚吧……”虞禾深吸一口气,问他。
她只在栖云仙府待了几年,就忍不住惋惜那些死去的同门,仿佛谢衡之的杀孽她也要承担一半。再想到回栖云仙府,心中都会忍不住感到羞愧。
谢衡之却是他们最崇敬仰慕的前辈,是最有望带领仙府更上一层楼的人,最后却亲手击碎了仙府的辉煌,彻底将他们拉入深渊。
“在意的人和事才需要愧疚,我不想骗你。”谢衡之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他当然知道虞禾在想什么。但他的确不是这种人,他也不想给自己戴上枷锁,露出忏悔的虚伪姿态。
“后悔和愧疚,我已经体验过了。”
很多个深夜,他想到虞禾,那些悔意就铺天盖地,像连绵的大雨,又湿又冷。
但想见她的念头,又成了烧在心头的火,就连那些愧疚的阴雨也无法熄灭,反而愈烧愈烈,五十年都不曾止息,五脏六腑似乎都成了焦炭,
谢衡之走过山川河流的时候在想虞禾,在熙攘的人间看到花灯如海,还是会想她,后来在魔域,或许就是这一小团火,成了他撑下来的一口气,让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就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这火才彻底熄灭,留下残冷的灰烬。
——
疆黎之外,楼疏雨和谢衡之被重创的消息传出去,各大门派又开始行动,想要一举歼灭几个邪魔之首。
奈何疆黎地势不同寻常,异族排斥外人,轻易行事打草惊蛇,最后还是几个仙首按捺不住,先一步去寻人。
大多数人都是奔着除魔而去,唯独霁寒声急着要找到虞禾的踪迹。柳汐音已经知晓了虞禾的身份,久久不能平静,还以为霁寒声也是糊涂了。
毕竟在她的认知中,起死回生根本是无稽之谈,她从不认为谢衡之能够做到。
她有些不敢置信,跟在霁寒声身边,缓了好久,仍是不由地问:“是否又是有人别有居心,假冒师娘欺瞒师父?”
“这次的确不是。”
从前有些不怕死的,自以为聪明绝顶,假扮师清灵接近谢衡之,不是要利用便是要相杀,还有的想与他双修来增进修为,无一不是死相凄惨。
阳关道中或有知情之人,也曾假扮过虞禾去欺瞒谢衡之,霁寒声便亲眼见识过,也曾有一瞬的晃神,当真以为是虞禾死而复生。
不等他前去鉴别真伪,谢衡之便将人打出原形,再活生生给撕开,手段之残暴狠厉,半点不像正道出身。
霁寒声将她带在身边,嘱咐道:“倘若见到谢衡之,万不可手下留情,我去对付他,你只要将虞禾带走便是,谢衡之已经害惨了她……”
瑶山也有弟子跟随琴无暇前去追踪楼疏雨,听闻楼疏雨被重创后不知为何也前往了疆黎。
一次聚集了三个魔头,不少小门小派对此有心无力,不敢轻易前往。
后方有弟子忽然说了句:“好多阳关道的修士,他们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保不准你的师门里也有,当然快了。”
“我们掌门最看不惯阳关道的做派,同门一旦有信奉阳关道的立刻逐出师门,你可别胡说……”
柳汐音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表情更显严肃。
一道传信符忽然在她面前燃烧了起来,同时鹤道望的声音传入耳中。
“药宗的公仪蕤在疆黎失去踪迹,若有他的消息,立刻传信给我。”
咒符燃尽,霁寒声紧皱着眉,问:“公仪蕤,他为何会在疆黎?”
此人他尚有印象,据传与谢衡之交情不浅,当初他在三秋竞魁上受了伤,也曾被虞禾带去找他医治过几次。
听闻公仪蕤他炼制的复元丹,在鬼市已经卖到了千金。
柳汐音答道:“公仪前辈时常会带着弟子外出游历,寻找新药材,去到疆黎后,已经半个月没有音讯了,峰主此回去妖族,也曾探听过他的踪迹。”
她说完后,霁寒声见她欲言又止,又道:“想说什么不必有顾虑。”
她想了想,终于问出口:“若是前辈杀了师父,师娘会伤心吗?”
柳汐音很清楚,虽然她仍感念谢衡之的教导之情,但亲眼见过栖云仙府的惨状,便不可能对着一个害人无数的魔头手软。早在许久以前,她便做好了要与谢衡之为敌的决心。
但师娘不一样……师父总说,她是一个很心软的人。
霁寒声微怔了一下,随后扭过头,目视着前方,坚定道:“她或许会伤心,但她一定会认同我的做法。”
——
下雨之后,泥土里灌了水,一些虫子就会从土里钻出来。
虞禾虽然做了修士,但她怕虫怕鹅的本性依然是改不掉。
就算明知道那些东西她一巴掌就能拍死,但仍是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浑身发毛。
谢衡之感受着她紧张的呼吸,以及时不时收紧的手指,终于忍不住将她背起来。
“我明明能飞。”
“解开你的灵力,你会杀了我吗?”谢衡之问她。
虞禾的手指默默攥紧,没有回答。
他意会,也不再追问。
“在我恢复以前,只能继续委屈你。”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的步履很稳,也不会撞上什么树,就像是另外长了一双眼睛一样。
虞禾听说过,修为到达了一定境界,五感早就异于常人了,即便目盲也能掌握一切细微的响动。
只是偶尔虞禾还是会被头顶的树枝刮到脑袋。
她抬手捂住脑袋,谢衡之察觉到,出声说抱歉。
虞禾认为依照谢衡之如今的狼狈模样,很快就能有修士找到他们,霁寒声若是找到了她,她就头也不回地跑去姑射山。
听闻姑射山和蓬莱的防御阵法并列天下第一,她就在姑射山专心钻研回家的办法,大不了再也不出山。
没多久,她听到隐约有轰隆声越来越近,就像是不停歇的闷雷。
“附近有瀑布。”谢衡之开口道。
虞禾忽然间就想起来了,她以前在疆黎,的确和谢衡之去看过一个很壮观的瀑布,比她在自己的世界见过的知名景点还震撼。
那个时候她看正看得出神,却被他一声不吭抱着从瀑布往下跳。
轰隆的水声在耳边响彻,飞溅的水花打湿衣裙,等稳稳立在石岸的时候,她已经吓得泪花翻滚面色惨白,为此一整日不肯跟他说话。
虞禾想起了旧事,本该属于甜蜜的回忆,此时此刻记起,实在叫人五味杂陈。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那么好的谢筠,与这个罪恶滔天的魔头真的是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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