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 第8章

作者:白糖三两 标签: 因缘邂逅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虞禾忍着疼痛继续修炼。

  就算前方是一条很远很累的路,她也不会停歇。

  ——

  晖阳剑宗的地界广阔,地势却称不上好,一眼望去只见壁立千仞,处处是险峻陡峭的山峰,从高处眺望,如同地底冒出的千万支的巨剑。

  鹤道望站在山崖边,望着云海翻涌,衣袍被吹得乱飞,脸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阴霾。

  许多年前,他还不是剑宗弟子的时候,便时常仰头看向这里的山峰。后来他日夜不休地修炼才有资格走到此处,这里的每一座山峰都曾有过他的足迹。他用断了三十七把长剑,常年练习剑招的剑气移平了一座山峰,只是最后他的刻苦与努力,还是成了一个笑话。就如同这片看似浩荡的云海,等阳光出现便会消散无踪。

  “鹤峰主”,谢衡之在鹤道望身后出声。

  鹤道望回头看向那个曾让他相形见绌的“阳光”,脸色更加难看了。

  谢衡之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表情,平静道:“是来说十二楼的事?”

  “经各门探查来的消息,除了平秋宫,还有其他仙门被楼疏雨盯上了。多多少少都和千年前的九位仙君有所渊源。传闻当初他们以身殉道,肉身被日月洪炉制为法器,始终下落不明。楼疏雨兴许是得了什么消息,认为这九件法器与两境的封印有关。”

  谢衡之沉思片刻,说:“既是失传已久,楼疏雨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梅芳远说楼疏雨另有人暗中相助,连他也不知身份,而此人正隐在栖云仙府之中。”鹤道望话音才落,就见谢衡之眉头轻蹙了一下。

  “梅芳远为人狡诈,善于拨弄人心,他的话真伪难辨,不可全信。”

  鹤道望没应他的话,而是挑起眉梢,风凉道:“从前有几人能让你受创,如今不过是对上楼疏雨,竟也招架不住了。看来潇洒了十年,当真让你退步不少。”

  谢衡之没有回应他的冷嘲热讽,只是问:“托峰主查的事如何了?”

  “栖云仙府十年前便禁了落魄草,若要查出是何人下的手,即便去鬼市查当年是否有仙府的弟子买了此物,多半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也未必出自同门之手,毕竟爱慕你谢衡之的人犹如过江之鲫,罪牢里就有好几位。”鹤道望语带讽刺,谢衡之身为后辈也不予计较。

  鹤道望又说:“还有一事,既然你回来了,也该将你招惹的孽缘了结,火月姬早该处死,若不是你,也不至于拖到今日。”

  见谢衡之神情困惑,鹤道望知晓他肯定是忘了,也懒得解释,只说:“你记得去罪牢一趟就是。”

  谢衡之并不多问,只略一颔首应下。“过段时日,我会亲去悔过峰拜访。”

  ——

  天色将晚的时候,虞禾已经和师姐交完了班,提着一个竹筐往竹林走,周师兄的剑被她背在身后。

  鹤峰主并没有收过名义上的弟子,但悔过峰诸多内门都曾得到他的教导,说是师徒关系也不为过。周师兄在悔过峰呆了许多年,即便以他的资质可以离开拜入其他仙门,他也没有动过这种心思。对于他来说,鹤道望不止是峰主,也是他仰慕的引路恩师。

  虞禾听人说,这把剑名为不等闲,是多年前周师兄立了功,鹤峰主亲自赏给他的,传闻是鹤峰主走剑修时曾用过的佩剑。

  如今辗转落到了她的手上,她却只是个等闲之辈,配不上这样傲气的剑名。

  虞禾拨开地上的落叶,留出一片空地,用香灰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而后将竹筐里的黄纸拿出来。

  今日是周师兄他们的头七,她下山到附近的镇上买了些纸钱香箸。这个世上既然能有腾云驾雾的修士,真有鬼或许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虞禾蹲在地上烧纸钱,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她湿润的眼眸。

  她一边往火堆里递黄纸,一边哽咽地碎碎念叨:“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修炼,不给这把剑丢人,你挑的珠钗我送给师姐了,她很喜欢……”

  虞禾正说得忘乎所以,本来平静的竹林却忽然起了风,卷着燃烧的火纸飞远,落在了铺着枯叶的地面,火势蹭得一下就冒起来了。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虞禾直接吓傻了,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身对着火势一通乱踩,鞋底都被烧得发烫了,火反而烧得越来越快,于是她立刻将着火的位置分隔开,让火势不至于继续波及。这回总算控制了火势,然而不等她松口气,忽然又是一阵狂风扫过竹林,燃烧中的火纸再一次四散飘落,不顾她死活旺盛地燃烧起来。

  虞禾彻底崩溃,立刻翻找出传音符,决定让师姐找人来帮忙,否则她就要因为烧纸钱引发山火而被逐出栖云仙府了。

  正当她试图叫人的时候,头顶有人幽幽问道:“你又在干什么?”

  鹤道望站在竹子的顶端,轻盈的身姿看去像一只巨大的鸟。

  但虞禾能感觉到到,这只鸟现在想俯冲下来将她啄死。

  她急得想哭了,还要如实答道:“我在给师兄烧祭品……”

  “要给他烧一座悔过峰?”鹤道望讽刺道。

  虞禾低下头认错:“峰主我错了。”

  鹤道望抬手间,骤现的符文如一张巨网压下,霎时间,竹林中的熊熊大火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大片烧过的灰烬。

  鹤道望踩在焦黑的地面,斜睨了她一眼,对于这样的残局给出尖锐的评价:“你实在蠢笨,身为人,竟也像是灵智未开。”

  虞禾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小声道:“我看今晚一点风都没有,才在这儿烧的,没想到突然就起了两阵风,实在怪异。”

  “那不是风,是灵气波动。”鹤道望不等她发问,就冷声道:“是我所为。”

  虞禾疑惑道:“发生什么了?”

  鹤道望自认为对蠢人要多加宽容,难得有耐性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将两只乱飞的畜生打下来罢了。”

  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花月道宗的灵兽鵸鵌,因为悔过峰与花月道宗的地界最近,两只鵸鵌时常在悔过峰乱飞,发出的叫声就像人在怪笑。有时候白天叫个不停就算了,晚上也来叫两声,听着十分渗人,悔过峰的弟子都等着这两只鸟撞上鹤道望。

  “你的伤好了?”鹤道望看似关切的话,问出一股审讯般的语气。

  “好多了,谢峰主关心。”

  虞禾答完后,却发现鹤道望皱着眉在打量她。

  他今日去了趟剑宗,才知晓当日他们对上楼疏雨的弟子,除了师清灵被谢衡之救下,其余人不是身死就是伤重到至今仍卧榻休养。按照他们的说法,悔过峰有两人也对上了楼疏雨,一名弟子已经身亡,另一名自然是虞禾。旁人不清楚楼疏雨的实力,他却与人交手过数次。

  “你当日受楼疏雨剑气所伤时,距离他有多远。”

  虞禾不明所以,仍是如实道:“好像是有二十多丈……”

  鹤道望沉着脸,面色古怪地盯着她。

  二十多丈,换做旁人兴许没有大碍,若是出自楼疏雨,二十个虞禾也不够死的。

  鹤道望第一时间想到虞禾可能隐藏了实力,另有什么身份,然而瞥了一眼她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轻啧一声,迅速将这个可能排除在外。

第10章

  虞禾不明白鹤道望的用意,疑惑道:“有什么不对吗?”

  他虽心有疑虑,却也不想多问什么。只要不危及仙府,旁人的私事他才不屑探知。

  “没有。”鹤道望说完后,就见虞禾又蹲下去把火点燃了。

  不等鹤道望出声教训,她就开口解释:“现在没有风……没有灵气波动了,我想把这些烧完。”

  鹤道望没理她,虞禾就把黄纸递给他。“来都来了,峰主也烧点吧。”

  鹤道望居高临下地望着虞禾,脑海中浮现了一些久远的回忆,于是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叠黄纸。

  好多年前他刚入门的时候,也是在一片树林里没日没夜的修炼。除魔卫道免不了死伤,与他交好的同门也在其中接连殒命,那个时候他入门不久,还保留着凡人的习惯,也会买了纸钱在练功的林中烧给他们。后来他走得更远,对于生离死别已经司空见惯,这些事早就淡忘了。

  虞禾感觉两个人一声不吭有点尴尬,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看修士好像没有祭奠逝者的规矩,就怕这样做不合适,才到这儿偷偷烧……峰主以前也祭奠过什么人吗?”

  “嗯。”鹤道望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虞禾显然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反倒开始惊讶了。不周师兄说以前鹤道望不合群,经常受人排挤,不知道会不会躲起来偷偷抹眼泪。“这么想,原来我和峰主还挺像。”

  鹤道望冷嗤一声。“你想得美。”

  虞禾:“……”

  鹤道望起身,吩咐道:“把剑拿起来,对我出招。”

  虞禾听话照做,等着要用剑刺过去的时候,动作却有迟疑。

  鹤道望立刻抛来一句嘲讽。“你若能削去我一根发丝,我当场自刎。”

  虞禾被说得一阵羞恼,索性再不留手,豁尽全力朝他攻去,剑招纷飞变幻无穷,鹤道望几乎不曾挪动位置,依然让她无法近身,并且还一脚踢在她后腰,让她直接扑到在地,剑也飞出去斜插在一旁。

  “空有招式,却不会使用,即便再练上千次百次,仍是柔弱无力,你连须臾剑法第一式都尚未领悟,便急着往后修炼,不过是有形无神。”鹤道望手掌微动,不等闲飞至他掌中。“剑器有灵,若想真正参悟剑道,便不止是将剑视为武器,视为亲友。”

  “弟子不明白。”

  鹤道望嫌弃地扫了她一眼,继续说:“要把剑当做自己的手脚,视为身体的一部分,而不是只知将灵气汇于剑身。各派修士的功法不同,只是将剑当做称手的兵器,便不必太过执着。可若是剑修,必要先学会要做到身与剑合,剑随意动,以灵养剑,以剑炼人。”

  虞禾听得认真,但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鹤道望有些不耐地说道:“还有最重要一点,你还未找到自己的道心,须得你自行参透,旁人提点无用。我说得已经够多了,若下次见,你还是如此无用,索性趁早滚下山,丢了剑回去种地。”

  虞禾连忙点头道谢,鹤道望骂归骂,只要是在教导她,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等人走后,虞禾抱着不等闲,还在想鹤道望说的道心是什么,她想回家难道不算是道心吗?非要修成大道的心才是道心不成。

  不过想了一会儿她又不想了,既然说了要自行参透,也许等她日后有什么机缘就能想通了,以她现在的悟性干想只是浪费时间。

  ——

  鹤道望指点过虞禾后,她就有很长一阵子没有再见过他,只听说过他把来讨说法的花月道宗弟子揍了一顿,还跟对方的宗主一路骂到了掌门的苍云山。

  而她也从十天才用剑气砍断一棵竹子,到三天砍断一棵,终于做到一天砍断三棵。手上也因此磨出了伤口,伤口结痂又脱落,结成厚厚的茧子。

  她听进去了鹤道望说她“空有招式却不会使用”的话,只要一得闲便拉着同门与她比试,一次次被人打趴下,又一次次爬起来,从实战中学会如何使用自己的剑招。虽然有时候也会感到挫败,但挫败过后回想另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再孤单难熬似乎也都能忍过去。

  虞禾把砍断的竹子都排在一起,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看看,便能受到一阵鼓舞。

  秋夕过后,虞禾想到自己的生辰快到了,就去找管事的前辈告了个假。

  虞禾最近在悔过峰四处与人比试,也不管对方修为高低,逮到人就请人与她切磋,众人本着指点后辈和互相进步的心思,也都没有拒绝她。然而虞禾几乎没赢过,每一回都输得很惨,每日早晨还清秀俏丽,回去时总灰头土脸带着一身淤青擦伤。

  一开始众人还怕再输下去,会打击到虞禾,然而她每天都很有精神,一点也不丧气,就算输了也能高兴地爬起来,拍拍灰说:“我居然能在前辈手下过三招!我又有进步了!”

  师姐安慰她:“也不必如此刻苦,修行要徐徐图之。”

  虞禾立刻道:“那不行,我是废材。”

  见她承认得如此坦荡,连一点自卑的意思都没有,大家也都不好故意放水了。谁知不久后,虞禾当真赢了一位同门,而后那位同门就被大家用鄙夷的眼光看了好几天。再然后,接连有弟子输给了她。有好事者开了赌局,赌被虞禾找上的人比试输赢,导致虞禾的关注度一下子出奇地高,谁输给虞禾,都将迎接悔过峰众弟子鄙视的眼光,导致一些疏于修行的弟子也勤奋了起来。

  管事的前辈因赌虞禾胜而赢了一大笔钱,对她十分欣赏,见她来了就问:“要找我切磋?”

  虞禾摆摆手,解释道:“不是,我是来找前辈告假的。”

  “什么事你说。”

  “过几日是我的生辰,我想回故地几日,还望前辈通融。”

  ——

  修士筑基后,多数能做到寿过常限,色守童颜,虽然同是肉体凡胎,却不再像凡人那样脆弱,不会轻易染病身死,也不会迅速老去。生辰往往会失去意义,甚至许多修士活得太久,连自己的年岁都忘记。

  虞禾虽然已经筑基,心里却总把自己当做凡人,也摆脱不了凡人的习惯。

  离开栖云仙府后,虞禾租了路上的马车,马不停蹄回到婆罗山,中间虽然也尝试过御剑,然而她经验不足,不是失去方向险些跌落,就是因为耗尽元气累到动弹不得。

  婆罗山还是原来的样子,依然没什么人,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只能听到鸟叫声。

  她背着剑,一步步往回走,看到熟悉的家门,离开了半年多,这里还看不出什么变化。等她进去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已经落了一层薄灰。这里的时间似乎从她离开后就停滞了,如今她再回来,时间又继续流淌,将过往也一丝一缕牵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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