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烟
至少她是做不到面不改色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坐下后，方鹤天便开始跟江诺说话，不过说来说去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外乎是什么「识人不清」「心中惶恐」「难以入眠」，以及后面一定会多做好事，多关照百姓，为天下百姓牟利之类的话。
内容与昨天两人说话的内容几乎相差无二。
就在江诺感到茫然，猜测对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时，门外有人抬了好几箱子的东西进来，并排放在堂屋前面的空地处。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箱箱金银珠宝。
而且是实实在在的一箱银元宝，一箱金元宝，一箱珠宝，还有一箱一看就不便宜的瓷器，总共四箱子，每一箱都很值钱。
江诺的目光在几大箱子上停留许久。
她是真没见过这么多金银珠宝，甚至那箱子瓷器，以她的目光看，都很值钱，可见方家挑选这些东西时的用心。
只不过方家在今天送这些东西过来，目的也很明确。
想着，江诺转头看他：“方家主，我先前与你说过，我不过是一介凡人。若是我能说服仙人，如今我自己就去修仙了，恐怕轮不到别人。”
“江姑娘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这些是赔罪……”方鹤天连忙说道，“我知道，在仙人面前，金银珠宝并不值钱，可仙人踪迹难寻，江姑娘与仙人相识，便收下这些赔礼，让我，让方家能够心安。”
“方家主这么说，好像我不收都不行了。”江诺微笑道。
她能猜到方鹤天这会儿的心情，不外乎就是担心回头仙人说话不算数，不让方家去参与收徒，要真是这样，方家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而现在，江诺是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方鹤天看着江诺的神情变化，立即道：“江姑娘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要为难江姑娘的意思，其实……其实这些珠宝并不完全都给江姑娘的。”
“哦？”江诺疑惑反问，“不是送给我的，你送到我这里来？”
“不是那个意思……”方鹤天解释道，“先前仙人不是说要我方家多做善事么，昨夜我想了又想，善事方家肯定是要做的。但需要有人监督，这样才能确保方家是真的在做善事，绝没有弄虚作假。”
说了这一句，方鹤天突然捋顺了逻辑，语气也变得坚定许多。
“想来想去，最合适监督方家做善事的人还得是江姑娘，这些金银珠宝，只是其中一部分，后续方家还会捐金银出来，跟江姑娘一起做善事，帮助天下百姓。”
“所以这些金银，是给我，让我出面做善事的？”江诺问道。
“不止这些……”方鹤天立即道，“江姑娘做善事的同时，方家也会一起，江姑娘放心，答应仙人的事方家一定做到。”
江诺听着，看向摆在面前的几箱金银。
方鹤天不知道清鸿长老的想法，她却再清楚不过，昨日将方鹤天引出来，目的其实是为了让城里的人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有靠山。
至于方家，她觉得真到下次收徒的时候，清鸿长老应该都不会记得方家这回事，甚至于收徒的事应当与清鸿长老无关，他根本就不会插手。
可这样的事落在方鹤天眼里，却变成了敲打。
所以才有眼前这一幕。
就像方鹤天所说，眼前的这几大箱子对方家不算什么，他们不过是想要买个安心。
如果她不收下，且不提方家是否安心这件事，她跟方家的牵扯绝对少不了。到时候的烦心事未必比不收下要少。
主要是方家在城内地位显赫，产业众多，她拒绝方家示好的赔礼，以后遇到任何可能跟方家打交道的事估计都会有些磕绊。
而只要她收下金银，就相当于她被方家拉到了同一条船上。
左右她跟清鸿长老背后的落霞峰并无关系，收不收这些银两不过是替她自己做决定而已，方家的这些银两，若真能落到实处，也能为百姓牟取不少利益。
“我倒是可以收下……”江诺放下手里的杯子，“只不过我这里的情况方家主也看到了，这么几大箱子金银放在这里，实在是碍手碍脚，恐怕多有不便。”
“无妨，我这里有边上住宅的房契和地契……”方鹤天早有准备，很快就拿出了房契和地契，“这是隔壁的房契地契，这是飘香楼的房契和地契，还有楼里所有姑娘的卖身契。”
听到这话，江诺坐直了身体。
“飘香楼？”江诺惊讶问道。
“是……”方鹤天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手里的这样东西才是真正送到了位，“我知道江姑娘心善，与飘香楼又有不解之缘，将飘香楼送给江姑娘再合适不过，只要江姑娘别嫌弃这份礼物寒碜。”
不得不说，方鹤天是真的会做人，眼前的这份礼物，才是真正送到了江诺的心坎上。
毕竟在这之前她都有想过要出钱买飘香楼。
只是后来意外知道飘香楼属于方家，有钱都未必买得到，她才将这个想法藏在心底，没想到现在房契地契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不只是她，站在她边上的夏荷也有些激动，此时紧紧握着拳头。
江诺抬手，握着夏荷的手。
“江姑娘别在意，将飘香楼交给你，也算是方家做的善事……”方鹤天说道，“昨日被仙人说过之后，我便决定要日行一善，这便算是今日的一善，请江姑娘不要拒绝。”
江诺看着他：“方家主说服人的能力确实很强，怪不得方家这些年做的越来越好。”
“多谢江姑娘夸赞。”方鹤天高兴道，他知道，江诺说了这话，就意味着她愿意收下飘香楼的房契和地契，方家这次的错漏，也总算是有了回旋的余地。
不管是对方家，还是对他，金银珠宝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仙人那边的路子绝不能断，哪怕昨日仙人已经松了口。但他觉得，只有今天江诺收了东西，他才能真的安心。
江诺握紧了夏荷的手，转头看她：“夏荷姐姐，去拿些水果给方家主吃。”
有了昨天清鸿长老帮忙带来的「靠山」，她的水果也可以光明正大拿出来了。
不得不说，方鹤天确实是个很好的生意人。既然他要做生意，她就好好跟他做。
不是落霞峰，而是她。
别的不敢说，但要说给方家带去利益，她未必做不到，今天方家给她的东西，她并不需要依靠落霞峰，自己就能还回去。
甚至若是她以后能捡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甚至她还可以给方家带去他们最想要的——更长的寿命。
夏荷从厨房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了满满一盘水果，其中最显著的就是果盘中格外饱满的颗颗深紫色葡萄。
“这……”方鹤天蓦地站了起来。
“只是普通的水果，其中并无灵气……”江诺看着他的样子，呼出一口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浊气，总算有占了些上风的感觉，“方家主请用。”
“好……好！”方鹤天带着震惊，结巴着点头。
第115章 赎身走人
“爹——”
“刚才的事你看到了， 你怎么想？”方鹤天问道。
“我看不懂……”方青昊皱眉，“单看宅子的情况， 她应该是没什么银两的， 可她却偏偏拿出了连我们在这时候都吃不到的葡萄。”
“我跟你的想法一样……”方鹤天皱眉， “她之前的情况你我都知道，不管是面对彭家还是面对魏家，她似乎都不太有底气。可如今她却能拿出我们几家谁都拿不出的东西，而且我本以为她是一个没什么城府的小姑娘……”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方青昊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方鹤天叹息， 回头看了一眼，“反正这小姑娘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往后她有任何要求，都要想办法满足她。”
“可我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会提要求的人。”方青昊实话实说。
方鹤天停下脚步。
思索片刻后，他看向方青昊：“如今你彻底绝了去仙门的机会， 也是时候管一些事了。”
方青昊面上一喜：“爹， 你说。”
“我要你跟着她， ”方鹤天指着不远处的宅子，“不管她做什么，你都要给她大开方便之门， 有任何问题， 你来找我。”
“爹，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我……”方青昊顿了顿， 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方鹤天，“我真的不能接手家里的生意吗？”
“家里的生意有你大哥跟二哥……”方鹤天说着，看着从小就受他喜欢的儿子，指点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另外找人，所以你得好好想清楚做这件事的意义，什么时候想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知道了，爹。”方青昊低声道，心里有些不太高兴。
方鹤天看他这个表情，并不多说什么，有些事必须得方青昊自己想通，否则反倒会对方家不利。
此时宅子里，江诺看向面前的一摞契书。
“方家怎么样？”
“你指的是什么？”夏荷问道。
“我想问方家有没有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飘香楼是方家的，方家那边……是什么情况？”江诺抬头问道。
“不好不坏吧……”夏荷叹气，坐在江诺身旁，“我在楼里的时候，听说别的地方有拐卖女孩的情况。但飘香楼里的姐妹，基本都是被家里人卖进来的。”
“这么多？”江诺皱眉。
她并不觉得这时候的许多人许多事能有多干净。
特别是妓院这样的地方，更不会干净到哪里去，可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但不管是被家里人卖进飘香楼，还是被拐卖送进飘香楼，对女孩来说，都是天大的噩耗。
“也不一定是直接卖进来的……”夏荷轻声道，“我小时候家里穷，专门有人来村里找漂亮的小孩，说是要送去大户人家当丫鬟，我爹娘就把我卖了，结果转手就被送进了飘香楼。”
江诺听着，下意识握着夏荷的手。
“我没事，已经过去好些年，我现在甚至都已经忘记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夏荷说道，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江诺，“不，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们还是太弱小了……”江诺低声道，“如果我们再强大一些，就可以立法，不允许妓院的存在。”
“怎么可能呢？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夏荷轻笑中带着几分苦涩，握紧江诺的手，“诺诺，你别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你是我见过在这件事上最在意我们的人。”
“现在不可能，以后未必不行，我有时间……”江诺抬头，“我们一起努力，也许哪一天就做到了，对不对？”
夏荷看着江诺的眼眸，在她坚定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点头：“嗯……”
“走吧……”江诺把夏荷拉起来，“我们去飘香楼，今天方家送过来的东西，别的我都不在意。但看在飘香楼的份上，我愿意跟他们合作一次。”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湘芙正站在自己的房门外。
江诺看着湘芙，对视许久之后，她开口：“湘芙姐姐，一起吧。”
“我也可以吗？”湘芙震惊道，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诺。
“可以，我们一起去，一起将我手上这些卖身契还给飘香楼的那些女孩们好不好？”江诺微笑着看向湘芙。
湘芙停顿许久，随后脸上扬起笑脸：“好，我去拿纱巾。”
没过多久，湘芙面上裹着纱巾，跟江诺和夏荷一起，走出了宅子大门。
江诺现在住的宅子离飘香楼并不远。
没过多久，三人就站在了飘香楼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