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烟
“好。”江诺再次点头。
说完，她打开砚台，往里面加了一点点水，然后拿起就在边上放着的一小块磨，认真研磨着。
她写毛笔字一般般，但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也跟着老师学过这些，包括怎么用砚台，怎么握毛笔等等。
这里就是寻常用来记录的地方，该有的东西都有，不需要她再费什么心神。
等到要落笔的时候，她往前面翻了翻日期，找出对应日期的繁体字，在最新的空白页，写下了新的日期，以及一个个数字。
好在这上面的数字写的是「一二三四」，而不是「壹贰叁肆」。不然以她写毛笔字的能力，这样大的字，要写在小小的本子上，绝壁是要糊成一团的。
这事一做，就到了中午。
这个活说来简单，实际做起来却没有那么轻松，主要是她得时时盯着搬运工们来往的情况，并且准确将工人们搬运的情况记录在本子上，不能弄错。
“你做的不错……”彭加楠端着两个碗走进来，“把东西收起来吧，工人们都去吃饭了，你跟我吃一点。”
江诺立即收起本子，双手去接碗：“谢谢三哥。”
“客气什么，你这小身板也吃不了多少……”彭加楠放下自己的碗，从不远处搬来一个凳子，一边吃一边跟江诺说话，“你这么小，就出来做事？”
“我不小了……”江诺说道，想着这个身体户籍上的信息，“今年十四岁。”
“十四了？”彭加楠惊讶地看着江诺，“你识字啊，怎么养成这个样子？”
“小时候学的……”江诺低声道，“前不久逃荒过来，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可惜……”彭加楠说道，盯着江诺看了一会儿，突然压低声音，“那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江诺听着她悄声说话的声音，心里已经确定之前对她性别的猜测，实话实说：“女孩。”
话音落下，彭加楠深深注视着她，然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江诺大致能猜到她的想法，不过她其实没有要掩盖性别的想法，她的衣服是夏荷帮她找的。
不管是楼里的人，是宝云，还是她现在住处的对门邻居，都知道她是女孩。
只不过她没钱买首饰，也没钱买新衣服，出来找工作只是随意用布条绑了头发，再加上这身体自小营养不良，发育不好，若是没有熟人，确实不能肯定她到底是男是女。
“你好好干，以后中午这顿饭，我都请你吃。”彭加楠说道。
这话说着，江诺立即知道，正常在这里做工的人，是不会被请吃饭的，她手上这碗饭，也是对方请的客。
“谢谢三哥。”江诺说着，冲彭加楠微微一笑。
彭加楠看着他，四目相对时，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8章 热水糊糊
中午这饭底下是各种杂粮，但因为是彭加楠拿来的，最底下还有干净的白米饭，这样的吃食，一般人家是吃不起的。
更不用说顶上该放着几片肉，腌制的肉，带着浓浓的腌制味道，不过好歹是肉。就算是这里的普通人家，也只能隔三差五吃上一顿。
或许这也能算是江诺自从到这里之后，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想着，她从嘴里吐出一颗夹在饭食里的小石子。
这大概是唯一不好的地方，粮食里总免不了要馋几颗小石子，不影响食物本身的问题，就是咬下午的时候力气不能太大，不然硌牙。
吃了饭，江诺在彭家的这片码头边上走了走。
这时候正是午时阳光正猛的时候，那些搬运工人们忙了一上午，正躺在地上休息，有人走过，也没有给予任何目光注视。
码头上的货物要么是整箱，要么是整袋，彭家这次忙碌，主要是在运整袋整袋的粮食，这些粮食不仅仅只是在这里流通，还会通过粮商，运往别处。
再远一些，她能看到有一群人正在水边洗衣服，而且看着衣服的数量还不少，想来应该是跟她对门的大婶那样，专门给码头上做事的工人洗衣服的。
因为码头上的工人数量不少，部分有家眷，部分没有家眷，前者自然是拿回家里洗，而后者，忙活了一天的工人们，实在不愿意回去还忙碌，便会将衣服交给这一片专门洗衣服的人。
洗一身衣服给一文或两文钱，也不会日日都换衣服，基本两三天才会洗一次，所以衣服都不算干净。
这点钱对于在码头上干活的人来说并不算太多，同时也能给愿意的人一个赚钱的机会。
“你也打算去洗衣服？”彭加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江诺边上。
“要实在找不到事，洗衣服也是好的，至少能赚钱。”江诺说道，她确实有这个打算。
“你识字，也会写字，去给人洗衣服可惜了……”彭加楠说道，“这样，我回头给你看看，要是有合适的，我给你介绍介绍。”
“谢谢三哥。”江诺欣喜道。
两人并肩在水边站着，一会儿之后彭加楠又开口：“你……是不打算当下人？”
“不打算……”江诺摇头，“至少现在不打算。”
她没有把话说死。
“这样也好，你要是在外头可以自力更生，总比去当下人给人使唤要好……”彭加楠说道，“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江诺回道：“城南。”
彭加楠想了想：“城南过来可要些时候。”
江诺思索片刻，转头问道：“明日要早些来吗？我可以早点出门的。”
她来这里之前，晚上也睡的早，主要是电费不便宜，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天色暗下来没多久，做完作业她就会睡觉。
到了这里，晚上舍不得点蜡烛，她睡的就更早了。
所以早上也是早早起来。
虽然这里没有钟表，但她估摸着早上天亮醒来，时间估计才只有四五点。
“是要早些……”彭加楠说道，“这里的搬运工，卯时中就要开始做事，不过前面的时间主要是清货，你要来，卯时末到这里即可。”
江诺听着，缩在袖子里的手悄悄开始算。
子丑寅卯……卯时是5点到7点，卯时末的话，差不多是7点钟。
她走到这里大概要大半个小时，所以她得在6点的样子出门，才能准时到这里。
“可以，我会算着时间，谢谢三哥。”江诺说道。
这里的时间计算法是十二时辰，但绝大多数普通人过日子也不会去算准确的时间，只有一个大致约莫的时辰。
江诺习惯性换算成24小时制，不然她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时间。
休息的时间不算太长，没过多久，江诺便又回到属于她的位置，开始下午的工作。
……
“六号，四袋。”
“九号，两袋。”
“二号，三袋。”
一袋又一袋货物被扛进来，路过的时候，会特意在江诺眼前停留片刻，等到出声清点确认，来人才会往里走。
她逐渐习惯这样的工作，甚至还有时间去分神想些别的。
比如说在这里做事的工人并不是个个都力气大，有的人只能扛两袋，而有的人，比如说六号，次次都能抗四袋，等到下工算账，这个抗四袋的六号就要比别人多挣一倍的工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天色就逐渐暗下。
“三少爷，货物都放在里面了。”管事的人冲着彭加楠点头。
“我去清点一下，你管好那些人……”彭加楠说道，转头看向江诺，“会算数吗？会的话把今天所有人扛的数量加一加，不会的话待会儿给我。”
“我会。”江诺立即说道。
她好歹初中毕业了。
这边江诺在算数的时候，那边彭加楠正在清点仓库里的货物，全部清点完毕后，走到江诺面前，看着她，等她说话。
“总共是1052袋。”
“你还真会算数啊，而且算的还挺准……”彭加楠说道，“既然你这边对上了，我就不额外算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给他们发完工钱之后，就给你发。”
江诺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看彭加楠给工人们发工钱。
扛袋子的工钱是一文钱一袋，虽然总共有1052袋，均分到每个人身上，数量其实并不算多，本子上写的那些个「正」字，几乎可以一目了然看清每个人扛了多少袋粮食。
工钱有多有少，少的有几十文钱，多的，比如说那个每次都扛四袋子粮食的猛人，这天总共拿到了100多文的工钱。
这个工钱数量算清，别说是其他的工人。就算是江诺，都忍不住用羡慕的目光看向对方。
一天100多文呢，她之前在楼里做事，干了五六天，总共也就赚了100多文。
“小江你算的很对……”彭加楠说道，分完工人们的工钱之后，她把剩下的钱放在江诺手里，“之前说好的是15文一天，这里正好有多的，都给你了，明天别忘了早点来。”
江诺握着一把铜钱，开心地笑了：“嗯，我每天一定早点来。”
眼看着天色又暗了一些，江诺没有在这里逗留太久，快步往家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数着手心里的钱。
“15、16、17、18！”江诺来回数了两遍，眼中满是开心的笑意。
毕竟这比开始说好的还要多3文钱。
这样快乐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她站在巷子口。
快要走进巷子口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自己今天早上打开铁门的时间应该是在七点多的样子，明天她六点就要出门，七点就已经要做事了，肯定不可能再开铁门。
她钻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下来的竹竿底下，抬手挡开砸到她眼前的衣服，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跟自己释然。
不要紧，每天早上开不了，晚上开也是一样的，只要铁门以后还能打开就行了，也许晚上她还能捡到更多好用好吃的东西。
到了家门口，对门大婶听着声音走出来：“你这衣服收一收啊，我把杆子收起来。”
“哎，好。”江诺说着，没等开门，立即收了衣服。
今天阳光好，这衣服晾了一天已经干了。
大婶又搭话：“你今天回来晚了些，是找到活了？”
“嗯……”江诺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说话，“我在码头找到了活。”
大婶惊讶：“这么好？”
江诺点头，实话道：“临时的活，人家原本做的人回家奔丧了，我替两天，明天得早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