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纪婴
在往常,哪怕是最凶残的豺狼虎豹入侵他的领地,施云声都会上前拼个你死我活。
正暗暗思忖,忽然被施黛敲了敲脑门。
“还没完呢。”
施黛压低声音,老神在在:“听完禅师的话,青年怒不可遏,道,‘胡说八道!三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施云声一愣:“什么?”
“意思就是——”
施黛迎着日色,倏而一笑:“一味的忍让什么用也没有,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你要是受了欺负,尽管告诉我们,施府所有人为你撑腰。”
与想象中天差地别的说法,化作小狼的爪子,朝心口撞了两下。
眼睫忽闪,小孩迟疑看她,很快挪开视线。
“知道了。”
嘴角扬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弧,施云声小声:“我才不可能被人欺负。”
“去吧。”
施敬承笑道:“今日散学,我和娘亲来接你。”
这所书院由当朝大儒所创,竹树环合,黑瓦白墙,静穆清雅。
施云声没再多言,颔首转身,恰似一把刀锋入画。
“三个月前让他上书院,这孩子日日百般不愿,同我们闹别扭。”
遥望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孟轲由衷感慨:“如今真是长大了。”
施黛也松了口气。
只希望她弟弟别板着一张脸,吓跑别的小孩。
“咦。”
余光触到一抹绯色,沈流霜侧目,轻挑眉梢:“如棠在那儿。”
施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一袭红裙的柳如棠。
“有近十日不见了吧?诸位过得可好?”
柳如棠一如既往风风火火,自房檐一跃而下,裙摆翻飞,如木棉绽放。
落地站稳,她恭敬行礼:“指挥使,孟夫人。”
白九娘子轻嘶几声,在她颈上探头探脑:“果真在这儿。可算找着了。”
柳如棠在找他们?
施黛一瞬明悟:“又有新案子?”
“算不上新。”
柳如棠笑得无奈:“要不,你们跟我走走?”
*
施黛等人与柳如棠并非同一个队伍,于情于理,不应由她来告知案情。
这起案子,比较特殊。
“是这样的。”
带领几人行在街头,柳如棠手攥一张神行符,轻盈跃上房顶:“五天前,有具尸体在凤凰河中被发现,遭人挖去心肺。”
“经大理寺调查,死者名为郑松柏,是珍宝阁中的伙计。”
柳如棠:“他性情温吞,家庭和睦,没有仇家,值得注意的是——”
白九娘子正色:“这郑松柏,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
沈流霜了然:“极阴之人。”
江白砚:“邪术。”
他对邪术再了解不过。
极阴之人体质特殊、神魂蕴含纯正阴气,是修炼邪术的上佳祭品。
此人被剖去心肺,大概率是邪修动的手。
“没错。”
柳如棠打个响指:“大理寺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把案子给了我的队伍【踏莎行】。不久后,城中出现第二名死者,同样是极阴之人。”
白九娘子义愤填膺:“为修炼邪法,不惜戕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凶手可恶得很。”
“犯人极其狡猾,两次杀人,两次把尸体抛入河中,几乎没留线索。”
柳如棠道:“我们只能探访死者生前的经历——凶手知道他们极阴之人的身份,必定与他们有过接触。”
是这个逻辑。
施黛:“然后呢?”
柳如棠:“紧接着,在昨晚,发生了第三起案子。”
说到这里,她眉目微凛:“第三起案子,受害者不止一个。”
施黛没出声打断,安静听她说。
“事发地是城郊的一家客栈,名‘君来’。”
柳如棠道:“昨夜亥时,君来客栈……被邪祟围困了。”
白九娘子催促她往下说:“怎么个围困法?”
“有人设下邪阵,动用邪法,企图夺走客栈中所有人的性命。”
柳如棠蹙眉:“幸运的是,客栈里有两名修道者,全靠他们拼死击退邪祟,才保住大部分人的命。不过……仍有三人被邪祟挖去心肺。”
施黛好奇:“这三名死者,也是极阴之人吗?”
柳如棠摇头:“不是。”
江白砚:“心因法?”
“不愧是江公子!我们问过镇厄司里的萨满祭司,也说是心因法。”
柳如棠为施黛和沈流霜解释:“心因法,是残害旁人、供养己身的邪术。邪修需要先行献祭两名极阴之人的心肺,由此打通周身灵脉。完成这一步后,便可吞食普通人的心与血,迅速提升修为。”
为了修炼邪法,居然能杀人剖心,再生生吃掉。
施黛听得后脊一麻。
难怪在大昭,邪修最不受人待见。
“阵法被设在客栈,要想催动,必须待在阵法里头。也就是说,凶手是昨夜在场的人之一。”
柳如棠耸肩:“那家伙显然想把客栈中的所有人置于死地,助其修为大增,没想到,遇上两个硬茬。”
沈流霜道:“那两人现在如何?”
“受了伤,没大碍,”
说到这里,柳如棠压低声音:“保护客栈的两位,一个是行走江湖的游侠,一个是妖——画中仙。”
画中仙?
施黛微怔,很快想起这种妖怪的特征。
与镜妖一样,画中仙无父无母,由天地灵气所化,诞生于笔墨纸砚。
传闻画中仙性情温婉,挥笔可成幻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皆在它一念之间。
总而言之,是一种仙气飘飘、极为罕见的妖怪。
“你说巧不巧。”
柳如棠蓦地哼笑:“这一人一妖,都被目睹过与死者有接触,在镇厄司的重点怀疑名单。”
白九娘子睁圆双眼:“什么?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儿?”
“据我们调查,昨晚身处客栈的人里,有三个接触过死者。”
柳如棠竖起一根指头:“第一个,是游侠,名为‘韩纵’。”
韩纵用双剑,出身于没落的剑术门派。
第二个极阴之人死前,韩纵曾在他家门旁徘徊不定——
韩纵本人声称,是因感受到稍纵即逝的妖气,唯恐出什么乱子。
“第二个,是画中仙,名‘虞知画’。”
柳如棠:“她之所以住进客栈,是因与未婚夫打猎归来,荒郊野岭找不到住处。”
虞知画的未婚夫,名叫卫霄。
两人情投意合,恩爱有加。在邪祟突袭时,卫霄为救她,身受重伤。
虞知画曾进过第一名死者的家宅,据她所言,死者家中有一幅古画,她欲图买下。
死者家属承认,确实如此。
施黛在脑子里捋顺思绪:“第三个人呢?”
“是客栈的厨娘。”
柳如棠轻叹:“厨娘来历不明,刚到客栈不满一月,人称锦娘。她被目击过,曾在两名死者的家门附近出现——邪门的是,客栈被邪祟袭击后,锦娘失踪了。”
沈流霜:“畏罪潜逃?”
如果计划没出现意外,凶手其实很容易逃脱。
只要将客栈里的所有人统统杀光,再一把火毁尸灭迹,没人清楚他是谁,更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如今出了纰漏,邪祟被击退,凶手担心身份暴露……
趁乱逃跑,并非没有可能。
“谁知道呢。”
柳如棠:“就目前来看,虞知画的嫌疑最小。她自始至终留在大堂,协助众人抵御邪祟。她的未婚夫卫霄虽有浅薄的灵气,但很早就身受重伤,不可能操控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