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雕克反派 第138章

作者:纪婴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穿越重生

  袖口布料是光润绵柔的缭绫,触上他眼尾,托起一片湿濡。

  与寻常的眼泪截然不同,水渍在她袖边凝聚成珠,被月光一摄, 莹莹然滚落在地, 发出啪嗒轻响。

  想起来了。

  施黛动作顿住。

  鲛人落下的眼泪, 能化作类似珍珠的宝物。

  被她笨拙摸了把脸,江白砚极轻地出声:“我没事, 施小姐。”

  他只觉得不解。

  江白砚早已过了因疼痛落泪的年纪,比起儿时邪修折磨人的手段, 刀锋刺入血肉,在他看来并不稀奇。

  更何况施黛的力道很轻。

  为何落了泪?

  他垂眸沉思,眼眶发热时,正是施黛半个身子将他环住、轻抚他身体的一刻。

  疼痛无休无止,陌生的触感猝然而至,温柔得近似落雨,浇灭满身滚烫。

  仿佛他在被好好爱护。

  回想起当时加剧的心跳,江白砚不自觉摸了下胸口。

  好奇怪,心脏像被攥了一把,不止被她抚摸过的脊骨,连心尖都漫开奇异的战栗。

  眼泪都掉了,怎么可能没事。

  施黛没信他的说辞:“你这伤,要上药吧?”

  看了眼江白砚毫无血色的脸,她试着补充:“我帮你?”

  喉结微滚,悄寂无声。

  江白砚忽地笑笑:“多谢施小姐。”

  客栈里备有擦脸擦身的绸布,施黛找出一块,为他抹净肩头血污。

  她对疗伤步骤所知甚少,万幸这次的伤口不必处理太细致,只需做好简单的止血。

  剩下的,等阎清欢入画,再交给他这个专业人士。

  从江白砚手里接下装盛伤药的瓷瓶,施黛把药膏倒在指尖。

  右手往前探的同时,她没忘提醒:“我要擦药了哦,会疼。”

  江白砚:……

  他后知后觉,方才落的那滴泪,或许让施黛产生错觉,误以为他被疼哭。

  在她心里,他成什么样了?

  指尖落在血口上,蘸有药膏,冰冰凉凉。

  江白砚又是轻颤。

  “我轻点儿。”

  施黛还在哄:“药膏咬合伤口,的确会疼,你忍一忍,很快结束。”

  江白砚:……

  并非因为疼,只是很痒罢了。

  他欲脱口而出,又觉羞于启齿。

  施黛的指尖被药膏浸出冷意,如初雪般清寒。

  肌肤被她寸寸拂过,本应是微凉的触感,却像被火苗轻轻舔舐,荡漾出奇异的酥与麻。

  险些自喉间溢出声响,江白砚咬住下唇,一言不发看她包扎伤口。

  他在疼痛中沉溺数年,对它的渴求沦为畸态的本能。

  就像旁人习惯呼吸,唯有痛意,能让他从麻木感官里,偷得几分存活于世的实感。

  江白砚知晓自己的病态,一面唾弃,一面沉湎其中。

  今时今日被施黛抚摸……他体会到另一种迥异的欢喜。

  不再是深入骨髓的凌厉霜寒,她的触碰极尽克制,宛如三月绕过枝头的第一缕春风。

  于是引得心底深处,一簇藤蔓悄然发芽。

  捏紧身下被褥,江白砚沉默抿唇,试图压制体内没来由的蠢蠢欲动。

  较之疼痛,他竟更加渴慕由她带来的欢愉。

  “施小姐。”

  江白砚喉音微哑:“还望莫将我身中邪气一事告知旁人。”

  幻境里的邪祟实力远不及他,被它们所伤,绝不至于引邪气入体。

  倘若施黛从旁人口中听闻此事,必然滋生事端,同他生出嫌隙。

  江白砚不愿徒增麻烦。

  施黛一副“你放心我都懂”的神色,信誓旦旦扬唇一笑:“我明白。江公子不必担心。”

  人人都有自尊心,她要是掉了眼泪,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把药膏涂好,暂时没有绷带,只能用客栈里的绸布。

  施黛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尽力不再把身前的人弄疼。

  在此之前,“江白砚”和“眼泪”这两个字,在她的字典里遥遥相隔十万八千里。

  江白砚太强,剑术超群,性子清傲,受伤后没喊过一次痛,连表情都少有变化。

  像把锐利的冷锋。

  可血肉之躯,哪有当真刀枪不入的。

  施黛在心里的小本子默默记下:

  江白砚也怕疼,别被他唬住。

  江白砚:……

  看她的表情,他觉得施黛并没有很明白。

  “大功告成!”

  把绸布一圈圈缠好,总算止住源源不断淌出的血。

  施黛挺直身子,两手叉腰:“虽然丑了点儿,将就着用吧。等阎公子来了,我们再去找他重新包扎。”

  她用了“我们”。

  胸腔里隐秘滋长微妙的情绪,江白砚拢好衣襟:“嗯。”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的前襟被腥红浸透,一片狼藉。

  江白砚视若无睹:“施小姐,第二波邪潮将至,我们去大堂吧。”

  施黛赶忙把他按住:“你都这样了,还出去?”

  剜毒不是小事,莫说江白砚的衣物被血染湿,她手上也沾了红。

  施黛再不精通医术,也知道一个词叫失血过多。

  “邪潮这不没来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你在房间好好待着,我去找找吃食或丹药。”

  江白砚亦投去视线。

  施黛的双手骨节匀称、细长白净,纤盈如一水嫩葱,因常年画符,生有不甚明显的薄茧。

  可惜如今染上他的血,赤红可怖,格格不入。

  对鲜血屡见不鲜,江白砚头一回觉得它分外碍眼——

  施黛与这种狰狞脏污的物事毫不相衬。

  房中烛火轻漾,江白砚垂头,凝视胸前血色。

  对于央求施黛为他祛除邪毒之事,无端地,他心生几分无法言明的情韵——

  沉郁微涩,近似悔意。

  那是一双干干净净、适合握笔的手,本不应沾染污秽。

  “在这儿乖乖别动。”

  对他的思绪一无所知,为安抚伤患,施黛努力摆出可靠的姿态,眉梢轻扬:“我下去瞧瞧。”

  *

  在江白砚房中洗净双手,施黛来到客栈一楼。

  今夜的突变让所有住客阵脚大乱。邪祟侵袭,接连有人惨死当场,与其孑然一身蜷缩在房间等死,不如来大堂抱团取暖。

  三三两两的男女老少面色灰白,有人喋喋不休连声抱怨,有人绝望万分破口大骂,更多的,是双眼无神瑟瑟发抖,祈求上天保佑。

  幻境里大大小小的动静都有可能成为线索,沈流霜与柳如棠守在大堂,观察客人们的一举一动。

  施黛上二楼探望江白砚时,沈流霜本打算一同前往,被柳如棠一把拽住。

  理由是“一双小小的眼睛,容不下偌大的客栈”。

  沈流霜:“说人话。”

  柳如棠:“客栈这么大,我一个人哪看得过来?镇厄司办案,线索至上,知不知道?”

  说不过她,沈流霜万般无奈,举双手投降:“是是是,我留下。”

  这会儿从江白砚的客房离开,施黛刚一露头,便被柳如棠用视线捕捉。

  “黛黛怎么去了这么久?”

  柳如棠单手支颐,坐在一张木桌边,颈前的蛇形链坠暗闪红光:“江公子怎么样了?”

  沈流霜敏锐眯眼:“有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