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九
今年的第一批月饼一摆出来,就有人发现了不同。货架上除了往年那种四个一装的,竟然还有一个一卖的,上面还跟宫廷酥一样印了字,一看就很高级。
除了最中心的“江城无糖月饼”,下面还有两排小字,用有些奇怪的字体写着。
当然夏芍绝不承认那是奇怪,她让陈寄北刻的明明是后世很常见的花体字。
不过也是这样大家没见过的字体,让这两排小字格外显眼,但凡认字的见了,总要拿起来看一看。
有的人看过就放下了,很快又会有新人拿起来,“这啥月饼,咋还有单个儿卖的?”
“无糖月饼,那上面不是写着吗?”售货员连介绍都不用介绍。
要是让售货员选,他们就喜欢这种袋子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最好所有月饼都弄这么个包装。到时候一看就明白,爱买买,不爱买拉倒,省了多少口舌。
就是好奇拿起来看的人多,真正会买的人少,二三十个人里面也未必能有一个。
不过也有家里有糖尿病人的,本来准备买一两斤别的,看到这个,就捎带着买了一块。再就是老罗和王哥这种的确不喜欢吃甜的,看着也不贵,买一块回去尝尝。
当然这年代糖尿病人远没有后世那么多,主要还是不爱吃甜的人想吃个新鲜。
老罗在蔬菜副食商店的糕点柜台边站了一会儿,又问了问和自己相熟的售货员,满意地回去了。
他最近身体好了一些,已经回单位上班了,就是也不敢累到,工作全交给了徒弟车主任。
这是车主任第一次独挑大梁,他一开始还有些不放心。现在看看车间运转如常,也没出什么纰漏,显然他当初选择让小车当这个车间主任,一点都没选错。
老罗在车间内转了一圈,最后才回到办公室里坐下。
“卖得还行吧?”温副主任也刚忙完,坐下来喝一口水。
他和老罗其实年龄差不多,算是同一辈人。因此老罗叫别人都是小车、小王,就他是老温。
和他说话,老罗也比较随意,“这才刚开始,卖得不算多。不过本来也就是个添头,这个是单卖的,卖得好不好都不影响其他月饼,只要别卖剩下就行。”
事实也的确像他说的这样,买不买这块无糖月饼,其他月饼该买还是得买,他们卖一块就是赚一块。
而且就一块,也不用非得留到过节再吃,有些条件好的人家提前就打开尝了。
这一尝,自然有觉得味道很怪的,也有觉得特别好吃的,选择回购个一两块。
月饼上市一星期之后,渐渐卖得多起来,加上红香县那边也有个近千斤了。
没错,这次红香县没先撩,老罗还是把月饼卖过去了。带了那么多年的徒弟说当内鬼就去给人当内鬼了,让他对红香县食品厂一点芥蒂都没有,怎么可能?
韩主任拿着那块无糖月饼,愣是没想出来应对的办法。
这个要做,他们厂也能做。问题是报价都已经报完了,他们根本就没说今年要卖这个。
而且江城食品厂又是独立包装,又是包装上印字。他们照着印吧,打响的是江城食品厂的名号;不照着印吧,一看就是山寨食品,他们也不好卖啊。
江城那边拖到最后才去报价,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
韩主任脸色很是难看,“没想到罗永贵都病了,车光喜还能来这么一手,以前小瞧他了。”
因为东西新鲜,卖得又还不错,程文华都有所耳闻,过来找夏芍的时候和夏芍说起:“我爸看店里卖得不错,也买了一块尝尝,说特别好吃。以前过节买月饼,他都不吃,嫌甜。”
她是一个人来的,选的也是饭后夏芍应该在家的时候。
夏芍笑笑,“我还怕没多少人会买呢。”又问她:“怎么没把孩子带来。”
“最近食品厂打月饼,你加班,我就不多待了,说两句就走。”
程文华都没进屋,站在院子里和夏芍说的,“房子的事儿,我爸帮你打听了。他有个朋友家里刚好有空房子,自己盖的,本来准备盖给儿子说媳妇儿。结果他两个儿子都有出息,一个去了部队,一个调去了外地,都没在本地安家,也就用不上了。”
夏芍问了问多大。
“都是三间的,正房,跟你这格局差不多。”程文华指指夏芍现在住的这个小院,“院子能比这个大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过去看看。”
时间的话,倒还真不好说,毕竟最近这一个月都在打月饼。
夏芍想了想,“明天晚上行吗?”
因为不确定销量如何,无糖的椒盐月饼他们做得并不多。老罗说快卖完了,要明天再做一批。这种月饼工序比普通的浆皮月饼复杂,生产任务量不重,应该能早下班一阵儿。
“那明天晚上六点半,我在一商店门口等你?”
“行。”夏芍点头,第二天果然没怎么加班,吃完饭还歇了会儿才过六点。
陈寄北骑着车,程文华也骑着车,去看了程文华说的那套房子。
夏芍这才明白程文华为什么说都是三间的,因为她介绍那一处房子不是单独一套,而是一整趟,足足有六间。全是新盖的大瓦房,玻璃窗、水、电一样不缺。
院子也比他们现在住那个宽敞,前面还用木板盖了一整排仓房。
就是地段略偏,上班比之前要远一些,但离河近,也算闹中取静。
夏芍跟陈寄北进去看了看,陈寄北还算了一下墙砖的厚度,“冬天应该不冷。”
“肯定不冷啊,我这用得都是好砖。”房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抬手也敲了敲,“盖给自家儿子说媳妇儿的,哪能差了?可惜两个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跑的远,白瞎了老子的房子。”
他家就住在这前面,本来是想和儿子离得近,又不用走一个院有什么摩擦。
他这人性子也豪爽,“两边平方一样的,你们看看要哪三间?回头在中间夹个板杖子就行。”
夏芍对这套房子还算满意,低声问陈寄北:你看呢?”
陈寄北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看不出什么端倪,只道:“先问价。”
结果一问价,那房主竟然不愿意租,只卖,“一个月一收房租,麻烦都麻烦死了。再说我这俩儿子都不在本地,将来搞不好还要跟着儿子走,哪有闲工夫留在这收租?”
豪放大叔伸手比出一个八,“你们要诚心要,给我这些就行。”
八百?
夏芍跟陈寄北相互对望一眼,都不说话了。
他俩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才八十多,不吃不喝,攒够八百也要近十个月。何况他们还要生活,要给夏母买粮票,还要留出一部分,为夏芍明年的生产做准备。
就算陈寄北这两个月在给酒厂做桶,每个月都能开上六十多,他们手里也没多少余钱。
就算陈寄北能利用下班时间做箱子,做一对箱子也要很长时间,赚得还不多,只有二十几块。
就算夏芍这个月有不少加班费,可和八百比起来,还是杯水车薪。
见两口子都没说话,程文华也知道他们的难处,主动出面和那大叔商量,“八百太多了,他俩都还年轻,身边也没个长辈帮衬,哪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要不厉叔您先租给他们,等他们手头宽裕了,再谈买房子的事儿,您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那厉叔听得直摇头,“我又不缺那两个钱,要想租,早就租出去了。”
这倒是实话,他这房子一排六间,一间半一间半租出去,能租四户,个人家房子的租金本身又比房产局的公房高,四户少说能收个近二十,顶一般人半个月工资了。
陈寄北不由皱起眉,低声问夏芍:“我想想办法?”
夏芍却摇摇头,“不用了。”笑着跟那厉叔道别,“今天打扰您了。”
上辈子北漂,工资就没有房价涨得快,这都穿回六十年代了,她可不想继续做房奴。
八百块钱,租他们现在那个房子都够租二十多年了,何必呢?
穿越前夏芍就对房子没什么执念,她那会儿买个房子,每个月要还的贷款比租房子住都多。
至于说炒房能赚钱,那也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从现在到改革开放,十几年间物价就没变过,有余钱了投资几处房产等升值行,没钱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
告别厉叔出来,程文华有些不好意思,“都怪我,没和我爸说清楚你们不买。”
“没事,看房子哪有一次就看成的?”夏芍的确有些失望,但笑容里一点不见阴霾,“就是让你白跟着我们跑一趟了,还把大丫二丫都扔在家里。”
她说话向来熨帖,程文华更加不好意思,“我回去再帮你们问问,这回一定弄清楚了。”
两边在路口分手,回到家进了院,夏芍却坐在车上没动。
“还在想房子的事?”见她长睫微垂,人似乎有些出神,陈寄北低眸问。
“啊?不是。”夏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摇头。
见男人望着自己,眉心微拧,她又把男人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肚子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陈寄北还以为她是不舒服,正要问,贴着她小腹的手突然一僵。
他抬起头,眼里有着不可置信,看看夏芍,又低眸看看手下微隆的弧度,再看看夏芍。
夏芍朝他点头,似乎是有感应,有什么轻轻地小小地又顶了他一下。
像是触电般,他飞快将手收了回去,沉默半晌,又更轻柔更小心地贴了上来。
只是这回等了好久,掌下都没再有反应,他吁出一口气,又不免有些失望。
自从这天出现胎动以后,陈寄北时不时都要摸一下。不摸到孩子的回应,他连觉都睡不好,有一天夏芍都快睡着了,他还在纳闷,“怎么没动?他今天不开心吗?”
夏芍迷迷糊糊,“他今天可能是累了。”
大半个月下来,她也算摸出了一点规律。她忙工作的时候,这孩子是绝对不会动的,乖乖在她肚子里躺平;但她要是看个连环画,吃个甜食,这孩子就会格外兴奋。
今天下午她在单位吃了块月饼,甜的,胎动很明显地变频繁了。
她总觉得这小崽子在抗议,要求出来也吃一口。就这一点,绝对是陈寄北的崽没跑了。
结果吃东西的时候太活跃,晚上回家就消极怠工了,都没跟他爹打个招呼。
等到月饼打完,夏芍这肚子已经能看出明显的轮廓了。
尤其她身材纤细,人没长太多肉,就显得她家的崽特别突出。郭姐看一次就要说一次,“你跟小张都是狠人,怀着孕照常打月饼。你这更狠,我都没见你有反应就这么大了。”
“没反应不是好事吗?”夏芍弯弯眼,收拾东西回家休息。
今年中秋跟十月一挨着,在十月二号。连着两天不用上班,她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夏母心疼她,这回也没再说她睡懒觉,她直接睡到了十点多才起。
人还没清醒,先听到了外面何婶儿说话的声音,“怀孕了是这样。我家云英多老实啊,从小就懂事,前两天竟然跟我说她想吃冻梨,馋得都哭了,这我上哪给她整去?”
“冻梨?”关里来的夏母显然不知道这种东西。
“就是梨在外面冻成石头蛋儿。”何婶儿说,“冬天放外面就行,拿回来一缓,嘎嘎好吃。”
夏芍起床出去,夏母还在一边刮土豆皮一边问:“那我是不是也该弄点,给小芍准备着?”
“那玩意儿得再等两个月,现在还没有。”何婶儿说着,一见夏芍出来,立即拎过手边一个竹筐,“小夏睡醒了?这是二立他二姨家养的鹅蛋,孕妇吃着最好。”
“您怎么又送东西?”去年中秋就送了两只野鸡,夏芍都不好意思了。
何婶儿一听眼睛就笑弯起来,“你还不知道吧?二立要拜师了。”
“二立要拜师了?”夏芍意外。
打月饼期间太忙,她只听说何二立三个月试用期满,成功留在了木匠房,还不知道拜师的事。
“是要拜师了,过完节就拜。”何婶儿笑得合不拢嘴,“这还多亏了你们家寄北,也不知道他跟二立说啥了,这小子竟然学得挺来劲儿。以前晚上吃完饭没事干,到处摇晃,现在没事儿就拿个刨子在那自己练。这一回送去两个学徒,就他被留下了。”
夏芍觉得也不全是陈寄北的功劳,何二立能下这种苦功,说不定还跟那小姑娘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