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两青墨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两个苹果两个鸡蛋不算什么重伤，但在这个年月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不说别人了，就是李笑梅听了以后，都马上心动了。
要知道她家可是有三个孩子的，孩子们现在都放寒假，成天闲得要命，在家属院里乱窜。这要是都拉来参加表演，嗯，她自己也咬咬牙一起上的话，她家就能挣八个苹果八个鸡蛋了！
嚯！
这可真是不少了。
她自己备年货也才买了六个苹果呢。
至于鸡蛋，那更是再多也不嫌多了。
“江絮妹子啊，我这唱歌跳舞啥的确实是不会，你看我就上台给你们充充场面行吗？”
李笑梅不好意思道，“我家那三个捣蛋鬼倒是可以的，唱歌也可以的。哎哟，这每人两个苹果两个鸡蛋呢，我这恨不得把我家老武也拉上呢！”
李笑梅不是什么扭捏的人，想要苹果鸡蛋，也是大大方方说出来。
在场几人都笑了，樊少梅笑着说：“大梅嫂子，别说你了，我这听一听说有苹果鸡蛋拿，都恨不得抱着我家大宝一起上了。”
葛含娇：“这么说，我没个娃娃，倒是吃亏了？”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
李笑梅一拍大腿：“江絮妹子你放心，有苹果鸡蛋呢，我保管个个都争着抢着要上台，我去喊人。”
樊少梅和葛含娇：“对，我们也去。”
江絮：“咱们也不用太多人，大人孩子个十几个就行了。”
“哎哟，那可真要抢起来了。走走走，赶紧喊人去。”
李笑梅几个风风火火地去摇人了。
江絮在家把心里的想法梳理了下。
时间紧，不可能排什么整齐划一的表演，就算是合唱，这么点时间，也只会唱得稀稀拉拉。
她得另辟蹊径。
下午，军区大礼堂。
联欢会已经开始，开场节目是军区战士们出的大合唱，一群年轻小伙子，个个朝气蓬勃，唱得更是铿锵有力，一曲唱罢，底下顿时掌声雷动。
坐在台下的刘敬国笑着跟身旁的人道：“确实是这样铿锵有力的歌曲，最能展现我军的风貌啊！”
“听说今天不止战士们，就连军嫂们都要上台表演。”
刘敬国诧异道：“我记得之前定节目单的时候并没有安排军嫂表演？”
军嫂能上台表演节目展现军属精神风貌自然是好事。
但其实他们也知道，军嫂们大多没什么文艺特长，而且她们忙着上班、做家务、带孩子，本身生活上的琐事就已经够多的了，如果还要排练节目，其实是给她们加重负担了。
倒是不如让她们安安心心地坐在台下看表演，也算是难得地歇一歇，放松放松。
所以军区搞联欢会倒是一直没让军嫂们出过节目。
旁边一人笑道：“嗐，临时决定的。上午文工团的姑娘们过来彩排，说见识了战士们的风采，也想见识见识军嫂们的风采，而且，大联欢嘛，战士们出了节目，军嫂们也该上台展现展现自己。我琢磨着说得也不错，咱们这是联欢，又不是比赛，军嫂们随便上台唱个歌说个快板的，都是可以的嘛。”
“再说，最近军区里不都在说，秦敛那小子的媳妇儿，长得好还能干嘛，正好，趁这个机会也让她展现展现。”
刘敬国有些无语，就算是想让军嫂们上台，这哪有临时决定，临时让人出节目的？这么个难题抛给小江，这是让她展现能力，还是给她出难题？
文工团呐。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张荣德，倒是也没再说什么。
总归是已经决定下来的事，他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还影响班子团结。
正好，也看看面对这种突击任务，小江同志会怎么应对，能不能把军嫂们鼓动起来。毕竟那帮女人，形形色色的，什么脾气性格的都有，想要把短时间内把她们组织起来，就是一件难事了。
大礼堂后台。
文工团的姑娘小伙儿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展准备工作，带队的副团长拍拍手，压着声音但是又无比郑重道：“同志们，年终联欢会可是军区的大活动，接下来这个节目又是咱们团的拳头节目，大家务必打起精神，不要掉链子。”
大家低低地应了声是。
副团长看向蒋曼妮：“曼妮，尤其是你，一定要集中精神，集中注意，独舞那一段，务必要拿出最佳水平！”
蒋曼妮点头应了声是，不过她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军区领导面前故意说想见识军嫂们的风采，然后又让小姐妹故意提起江絮，就是为了把江絮逼上台。
这么短的时间，组织一群毫无艺术特长的军嫂上台表演节目，说实话，就算是他们文工团的团长来了，也做不到的。
到时候不管军嫂们是稀稀拉拉地合唱一首荒腔走板的歌，还是说几句无聊的三句半或者快板，要么就是来一段土得掉渣的地方戏，总归有她们文工团的节目珠玉在前，只会对比得军嫂们的演出不像样。
而蒋曼妮最想听到的，就是军嫂们这种野路子果然跟文工团没法比，江絮跟她这个文工团的台柱子更是没法比。
她甚至都迫不及待想看到江絮在舞台上出丑了。
一个乡下来的小村姑而已，就算是花了秦敛的钱，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城里人，可是骨子里还不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人？她懂什么叫音乐，什么叫舞蹈，什么叫艺术？呵！
音乐声响起，文工团的姑娘们鱼贯而出，踏上舞台。
这支舞蹈是红色娘子军舞剧中的操练舞节选，蒋曼妮饰演的娘子军连连长有一连串颇具难度的独舞。
激昂欢快的音乐中，姑娘们英姿飒爽，小伙子们刚劲有力，前面的表演一直都很到位，直到轮到蒋曼妮独舞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她中间居然挑错了一小节。
虽然她很快反应过来并且掩饰了过去，但是这个失误却还是被台前幕后的人看在了眼里。
站在舞台侧方的副团长气得简直差点咬碎后槽牙，喃喃自语：“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集中精神，她怎么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台下贾仁喜忍不住低声对张荣德说：“曼妮同志今天不在状态啊！”
这时候大家看的都是样板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出，舞蹈也是，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支，大家都是看熟了的，台下观众对剧目舞蹈没准比台上的演员还要熟悉，别说是挑错了一小节，就算是动作做得不够到位一点，大家都是能看出来的。
上午的事情，张荣德已经听说了。哪怕最终提起江絮的并不是蒋曼妮，可他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后，还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丫头心思都放在给人找茬挖坑穿小鞋上了，上台演出掉链子也就不奇怪了。
张荣德暗暗叹了口气。
这要是他自己的侄女，他就算是训也早把人训得老老实实的了。问题是，这是蒋霞的侄女，他这个做姑父的，有些话还真是不好说。
偏偏蒋霞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这姑侄俩可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演出掉链子算什么，再这么下去啊，没准还能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张荣德心里琢磨着，回头还是给儿子打个电话。他跟蒋霞说不通，还是让儿子跟她说吧。她不顾忌他的前途，总该要顾忌顾忌儿子的前途吧？
要不然，就想法子给蒋曼妮挪挪地方。
再这么下去啊，人都要被她得罪光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不过张荣德面上却不显，反倒是露出个笑容，说：“这孩子可能是最近排练有些辛苦，压力大，精神不够集中。”
贾仁喜点头：“这倒也有可能，我说呢，怎么最近没看见这孩子来军区，我还以为她是顾忌着秦敛两口子呢，却原来是排练太累了。”
张荣德：“……”
这话他可没法接。
很快，台上的舞蹈结束了，演员鞠躬致谢，台下依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甭管有没有看出失误，战士们对辛苦表演的文工团同志们还是给予了充分的尊重。
蒋曼妮维持着僵硬的笑容，鞠躬，致谢，退场，一到后台，脸就垮了下来。
副团长匆匆走过来：“曼妮，蒋曼妮，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大的活动，这么重要的演出，你今天这是游魂呢，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你也不是新进团的小年轻了，你可是咱们团里的台柱子，资深舞蹈演员，你说你怎么能在这种场合，犯这种低级错误？！”
副团长本来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蒋曼妮，下她的脸子。
可她一过来就看到蒋曼妮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哪里有半点舞蹈演员的精气神，这火气真是蹭蹭蹭地，一下就冒上来了，很多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
蒋曼妮脸色变了变，要说刚下舞台的时候，她还有些心虚和懊恼，被副团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训，她的脾气也上来了，忍不住呛声道：“就算是资深舞蹈演员，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在舞台上犯错误？我去厕所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
副团长气得要死，说了句：“可真是大小姐！”
文工团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嫉妒蒋曼妮的自然也有，这时候就忍不住嘀咕：“我瞧着她是一到军区心就乱了，人秦团长还在台下看着呢。”
“人秦团长都娶媳妇儿了，她还变着法子找人媳妇儿的麻烦呢。”
蒋曼妮说什么要见识军嫂的风采，当时他们团里的人可都在场的，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还能不知道吗，提起江絮的人可是蒋曼妮的小跟班儿。
副团长：“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被军区的人听见，咱们文工团的脸往哪儿放？”
虽然今天真是已经够丢脸了，副团长都能想象，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其他地方文工团的人会怎么调侃他们。
都说冤家路窄，那边蒋曼妮怒气冲冲走出后台去上厕所，结果就在厕所门口遇上了她此刻最不想见的人：江絮。
江絮穿了一件碎花棉袄，一头浓密的黑发编了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甚至地上还放了个装着萝卜的竹篮，瞧着就像刚从地里拔萝卜回来的小村姑。
蒋曼妮嗤地一声笑了：“呵，这是要本色演出呢，就不知道你是要表演拔萝卜还是卖萝卜？”
她原本生气之余还非常的懊恼，这场演出，她本来应该发挥出最高水平的，不过看到江絮以后，蒋曼妮又觉得，其实自己哪需要发挥出最高水平，自己就算是随便跳跳，就算是中间有一点失误，照样能对比得这个小村姑跟烂泥一样。
江絮洗完手，从兜里拿出块手帕擦了擦，把手帕塞回去以后，才扭头看了蒋曼妮一眼，问：“这位文工团的同志，咱们很熟吗？”
蒋曼妮：“……”
冷笑：“哼，牙尖嘴利，一会儿上台有你哭的时候。”
江絮拎起篮子：“我又不是专门跳舞的，不管是表演拔萝卜还是卖萝卜，总归就是让战士们看个乐呵，不像有的人，明明是专业跳舞的，居然还能跳错了。”
蒋曼妮：“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乡下小村姑，你懂什么叫舞蹈吗，你就敢说我跳错了？”
就算是跳错了，也不是这个小村姑能说三道四的。
江絮睨了她一眼，说：“我没吃过猪肉，还能没看过猪跑？还有，蒋曼妮同志，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工农兵是一家，你口口声声乡下人小村姑，这是在显示阶级优越性，还是在搞阶级分裂？这回就算了，下回再让我听见，我就得找军区政委找你们团的团长好好问一问了。”
说完，也不管蒋曼妮什么反应，直接转身走人。
参加演出的军嫂和孩子都坐在最后一排，因为他们是在家里排练完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过来的。
江絮一开始只想要二三十个人，不过苹果和鸡蛋的诱惑力太大了，最后大大小小的，居然来了四十多个人，甚至其中有几个还是过来帮着媳妇儿或者女儿带娃的军属。
就像李笑梅说的，真是差一点就抢起来了，不过江絮想了想，觉得人多一点也没事，反正他们这个表演本来主打就是一个热闹，何况，别看大娘们年纪大，她们可不是毫无才艺的，她们会扭秧歌呢。
于是江絮就把这四十多个人分了四组，再给每组把任务分派下去，大家争分夺秒地练了两遍，就匆匆忙忙地赶来大礼堂了。
说回来，军嫂们虽然报名非常踊跃，但是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
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是真的什么也不会的，完全就是凭着对苹果和鸡蛋的渴望，一腔孤勇就准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