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两青墨
后悔,真是非常后悔。
这时,有个民兵还问他:“周副主任,这咋办啊?”
周虎扫了眼人群,一眼盯住想要往后退的莫队长:“老莫,这可是你们民兵队的事情。”
莫队长顿住脚步,面无表情看他:“你是领导,你说了算。”
周虎:“……”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回自己的地盘去。
“行了行了,其他人都散了。”周虎也懒得再跟莫队长扯皮了,这里头还有两个光溜溜的呢,再闹下去,农场的脸都要被丢光了,“全体解散,民兵队驱散人群,后退十米拉人体警戒线,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人群慢慢散开,有人轻声交流:“其实我看到女同志的脸了,好像是罗芳林。”
“其实我也,虽说她躲在牛副主任后头,但其实也能看到一点的,确实是罗芳林。”
“那屋子打扫得也忒干净了,随便留些杂物啥的,也能遮一遮呀,这啥都没有,可不是都瞧见了,哎哟喂,看不出来啊,牛副主任还挺白的哈。”
“你可拉倒吧,快别提这一茬了,我这都怕回去长针眼。”
“得亏咱们猴子沟没什么女同志,不然瞧见这些东西可真是不好了。”
“男同志怎么了,我一个黄花大小子,哪里就想看到这些啊,哎哟喂,可真是够呛的。”
这有人开头,就有人接茬,大家倒是越聊越肆无忌惮起来。
周虎头疼得不行,只能当没听见,随手指了个人:“你,去问一下究竟怎么回事,衣服呢,让他们先把衣服穿回去!”
他们早都退到看不见里头情况的距离了,周虎也不想再去看那糟心的场面。
被他随手指到的民兵苦着一张脸,走过去问话,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说衣服不见了。”
周虎其实早猜到了,要不是出了意外,外头这么大张旗鼓地抓贼,闹得乱哄哄的,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应该听见了的,怎么的也会把衣服先穿回去的。
他揉揉额头:“去跟人借两身衣服。”
想想这种事情总归是有些膈应人的,未必有人愿意借,干脆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和一张大团结:“你去我宿舍拿一身衣服,另外再找个小个子的,买一身衣服……”
正说呢,旁边忽然窜出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手里拿着根树枝,树枝上勾着几件衣服。小伙子嘿嘿一笑,说:“周副主任,不用买了,我刚在那边的地上捡着几件衣服,瞧着应该就是里头那俩人的。”
周虎盯着小伙子打量了两眼,挥挥手:“行吧,你给人送进去。”
小伙子嘿嘿一笑:“得咧。”
他转身往门边走,周虎盯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几分钟后,穿戴整齐的牛康华铁青着脸大步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周虎,脸色更是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抖着手指着周虎,颤声说:“周虎,你这名字可真是没起错,你可真是有如财狼虎豹啊!你就算是怕我牛某人挡了你的道儿,你也不至于这么搞我吧?!杀人不过头点地啊,你这不止是想要我的命,还想让我万劫不复啊你!”
周虎:“……”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牛副主任,你误会了。”他试图辩解,“这是巧合。”
牛康华一声冷笑:“周副,哦不,我看我应该叫你周主任了。周主任,你编瞎话也编的圆满一点,这漏洞百出的可没人相信。呵呵,巧合,巧合我的衣服会不翼而飞,巧合你会让人砸门?”
他一摆手:“行了,我牛康华今天算是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周虎:“……”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挥挥手:“来个人,晚上在宿舍陪着牛副主任一起。”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闹得这么大,牛康华这农场副主任的位置肯定是坐不下去了,别说副主任了,怕是农场也未必待得下去了。
但是在事情有所定论之前,他必须保证期间不再出现任何意外。
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民兵主动站出来:“我陪牛副主任一起吧。”
牛康华扫了眼在场的民兵,明面上看这些民兵也算是隶属于猴子沟,实际上这些人是不听他管的,平时只听莫长华的。但是现在,这一个个的倒是都对周虎言听计从的。
手都插到猴子沟来了,还大言不惭说今晚的事情跟他没关系,呵,没想到部队出来的人,也这么虚伪!
牛康华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总归已经栽了,他倒是也不至于跟周虎这个政敌摇尾乞怜。
罗芳林是跟着他出来的,不过她一直埋着头捂着脸,这时候见牛康华要走,忍不住抬头喊了声:“牛副主任——”
他就这么走了,她怎么办?
牛康华脚步顿了下,不过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而是直接大步离开。
这种时候他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个女人。
罗芳林看着夜色中牛康华渐渐消失的背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习惯了菟丝花似的依附男人,也习惯了靠着男人享受特殊关照的生活,甚至还挺享受被不止一个男人掏心掏肺的日子,但是直到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所倚仗的一切,不过都是空中阁楼,别说狂风巨浪了,就算是一点点的风吹雨打,都会立刻灰飞烟灭。
恐惧之外,她又有些茫然,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茫然地抬头,看向在场的这些或年轻或年长的男人,然后慢慢地,目光停留在周虎身上,她下意识地往周虎身边靠,泪眼盈盈地看向周虎,然后说:“周副主任,你要为我做主啊,我都是被逼的,都是牛康华逼我的,我一个年轻姑娘,一个黄花大闺女,要不是他逼我,我怎么会,呜呜呜,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是冤枉的啊……”
罗芳林已经意识到,这时候的牛康华也帮不了她了,她要尽快为自己寻找另一个依靠。
而且,如果把事情都推到牛康华身上,那么她就是受害者了,虽说名声还是不好听,但总归有一些人会同情她的,就算眼前这些人不同情她,至少,对了,至少还有项俊峰。
项俊峰那个人最是心软了,如果知道她是被逼迫的,肯定会体谅她的。
这么想着,罗芳林哭得更加情真意切:“我都是被逼的,这世道真是太难了,我怎么活啊,我还是去死吧——”
在罗芳林靠过来的时候,周虎就下意识地退了一大步,他皱了下眉,沉声说:“你是不是被逼迫,回头我们会查的,还有你说话就说话,不要挤眉弄眼的,更不要说些什么死啊活的。搞破鞋这种事情,还不至于吃花生米,死不了的。”
“来个人,先找个屋子给她关起来。”
罗芳林:“……”
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媚眼抛给瞎子看。
妈的,这还是男人吗?
另一边,江絮他们几个已经随着人群往外走了老远。
因为离开旧仓库越来越远,大家议论起来自然也就更加的没有顾忌,还别说,不少人都回忆起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然后纷纷感叹,这牛副主任跟罗芳林真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吧,难怪罗家人在猴子沟过得这么舒坦呢,敢情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冯灵竹也被震惊得不行,简直全程傻眼,这会儿终于缓过劲儿来,扯扯江絮的袖子,说:“他们都说里面的人是牛副主任和罗芳林同志哎。妈呀,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啊,难怪牛副主任给罗芳林同志白面馒头,还让我不要说出去呢,妈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呢!”
她可真是被惊到了,这搞破鞋被当场抓住啊,这种事情真是少有的,尤其是照旁边那些看见的人说的,这俩人都光溜溜的啊!
妈呀,她本来还想窜到前面去看热闹呢,幸好江絮同志在关键时刻拽住了她。
这种热闹她可不想看。
江絮瞥一眼旁边的项俊峰,说:“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他们一家子在农场干得少、吃得好,这能是白来的?”
冯灵竹撇撇嘴:“牛副主任都能当她爹的年纪的了吧,这可真是,不够恶心的。”
旁边刘慧云看一眼项俊峰,没吭声。
她不像冯灵竹,冯灵竹是纯粹的没心眼,压根不会看旁人脸色,她因为之前就有察觉到一些,所以多少是猜到一些了。
刘慧云跟项俊峰同事也好几年了,她其实挺欣赏项俊峰的,而且也知道,他这人单纯,热情,是很好的人。所以看到项俊峰这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忍心。
但是这种事情吧,旁人说什么都是尴尬,还不如就当不知道呢。
几个人顺着人流往外走,很快地回到宿舍,项俊峰僵硬地跟江絮她们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屋了。
冯灵竹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项技术员怎么瞧着不太高兴?”
江絮心说,这哪是不太高兴,这分明是心如死灰。
旧仓库发生的事情,随着散开的人群,很快传遍了猴子沟。
就连那些劳改人员,他们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是旧仓库那边闹起来的时候,不少人都听见了。有几个胆子大的就跑出来看热闹,倒不敢跑去那边,只在路上守株待兔,果然就被他们听见了工作人员的议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这事就这么传开了。
罗家人自然也听说了,尤其是罗芳林出去那么久,他们其实都知道的,现在听说罗芳林被人捉奸在床,还被很多人都看见了,罗大哥第一个摔了东西:“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罗二哥也愤怒:“这该浸猪笼的玩意儿,这可真是给我们家抹黑。”
罗大嫂和罗二嫂也在心里骂了声不要脸的,不过罗大嫂很快想到了更现实的问题:“这牛副主任怕是要被撤职了吧,咱们这靠山倒了啊,还有,芳林搞破鞋的事情,会不会连累到我们啊?”
罗大哥皱皱眉:“这搞破鞋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情?”
罗二哥却道:“这可难说,这要不是罗兴国不靠谱,咱们能被连累得进劳改农场吗?”
罗大哥觉得老二这话也不无道理,他们家落到这步田地,还不都怪罗兴国那个老匹夫?现在罗芳林这丫头,又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这坏了他们家的名声不说,还可能连累他们挨批,这可不行。
他一锤定音:“没事,咱们明天一早就找农场的领导说说,咱们都是正经人,跟他们父女可不是一路人,咱们跟罗兴国、罗芳林都断绝关系!”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行,咱们跟他俩断绝关系。”
谁能想到呢,罗家这断绝关系还产生了人传人现象,这才一天时间,就从跟一个人断绝关系扩散到了跟两个人断绝关系。
这天晚上,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劳改人员,都因为这个重磅新闻而精神抖擞,大半夜的不睡觉聚在一起八卦的人真是不少,这也就导致了第二天不少人起床后都挂着硕大的黑眼圈。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江絮,她看完热闹回宿舍后就进蚂蚁空间做了会儿任务,出来后倒头就睡,睡得非常香,第二天起床后简直是精神焕发。
江絮醒得挺早,起来洗漱后,见其他人房门还关着,干脆就拿了点白面、咸肉和萝卜,跑到食堂请大师傅帮忙做了一笼包子。
等包子蒸熟后,她给大师傅留了几个,大师傅乐得不行,直夸她做事敞亮。
江絮跟大师傅借了个大搪瓷盆,把包子都装在搪瓷盆里,然后又用热水瓶装了一壶食堂早晨磨的豆浆,然后一手着拎热水瓶一手抱着搪瓷盆回了宿舍。
正好碰见周虎、冯灵竹和刘慧云都洗漱完了抱着脸盆从盥洗室出来,江絮问:“我小舅呢,他还没起?”
刘慧云:“没看见,应该是还没起。”
周虎问:“早晨食堂吃包子吗,这边食堂伙食这么好?”
江絮面无表情看他:“你说呢?”
周虎:“……我说不可能,我们整个农场的伙食标准是一样的,今天应该是杂粮馒头。”
江絮失笑:“行了,你们放了东西来我小舅屋吧,我请你们吃包子。赶紧的,这天已经有点冷了,一路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吹凉了。”
这可是白面的包子,这哪是能随便蹭吃的东西,刘慧云有些迟疑。周虎和冯灵竹倒是没客气,爽快地应了一声,刘慧云见他们都没推辞,想着自己再推辞倒是显得不合群了,于是也跟着应了声,心里琢磨着回头回礼点东西给江絮好了。
江絮在项俊峰门口嘭嘭敲了几下门,过了好一会儿,项俊峰才蓬头垢面地跑过来开了门,不用说,黑眼圈跟熊猫有的一比。
瞧他这副精神萎靡的样子,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睡没睡。
江絮只当没发现,直接把装着包子的搪瓷盆塞进他手里:“快,给包子拿进去,这怕是都要凉了。”
项俊峰迷迷糊糊地,就被塞了一搪瓷盆热气腾腾的包子,馅料的咸香和面粉的清香扑鼻而来,原本沉寂冰冷的身体仿佛也在这充满烟火气息的味道里渐渐苏醒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