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支云
早从芙蓉园那一次,她甚至都没切实地见到梁德帝的面,她便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本来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是个温和好脾气的长辈,又怎么可能当上皇帝?
“当我提出我要假孕的时候,皇帝顺水推舟地答应了,随即便将一切布置得天衣无缝。堂堂陛下,怎会陪我玩这样的把戏?”
“我那时便知道,我有孕这件事对他来说,定然是可以利用的。”
这就是薛清茵对四公主说的所谓“借势”。
薛清茵从头到尾都很清醒。
皇帝利用她,她借皇帝的势。
“殿下不要为我担忧。”
“……你差点死了。”宣王喉中挤出冰冷的声音。
薛清茵轻轻叹气:“是啊,我低估了皇帝动手时的心狠程度。”
宣王没说话。
薛清茵觉得胸口更闷了。
她有些无端的难过。
她也不知道那难过是从何处起的。
她只是紧紧揪住了宣王的衣襟,问:“殿下曾经……”
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她与梁德帝没甚关系,她清醒地被利用,自然不会有半分难过。
可是他呢?
面对一个骨子里冷酷至极,又城府极深的帝王,放眼望去,皇城巍峨,却没有一丝真情,宣王又是如何走到了现在?
薛清茵突地觉得,自己对宣王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在她面前,大都展露的是他冷酷之中最温柔的那一面了。
其余的呢?便只是来自原着的只字片语。
她想,宣王的生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呢?失去了生母的宣王,先是养在皇后膝下,后又去了太后宫中,他那时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
他为何会变得这样冷酷寡言?
连情绪都要压抑入骨子里。
薛清茵忍不住亲了下他的下巴:“你不要为我难过,你已经将我保护得很好了。”她借了皇帝的势,又何尝没有借宣王的势呢?
只是他是唯一不会从她身上索求的人。
“我不会害怕。”薛清茵说,“也不会后悔来到宣王府。”
宣王扣住她的后颈,重重地吻住了她唇。
他吻得用力。
似是野兽一般,只能倾泻而出最本能的爱意。
半晌。
他的声音喑哑地响起:“……我会杀了他们。”
他们……也包括皇帝吗?
薛清茵怔了怔。
那你岂不是得先造反?
薛清茵轻轻吐了口气,笑了笑道:“哈,我吃了虫子,你还亲我。”
宣王没有接话。
他又咬住了她的唇,似是生气,又似是因为……太喜欢她了。
第160章 自请离京
翌日。
宣王侧妃惨遭下毒一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宣王忧心之余,连廷议也不参加了。
当日上朝,梁德帝满脸冷肃,直接摔了奏章。
“朕的臣子好生厉害啊!朝前能卖官鬻爵、科举舞弊,朝后还能毒杀亲王子嗣!怎么?恨不能直接操纵整个天下了?”
满朝文武皆俯首,瑟瑟不敢言。
这番京中的巨变,很快引得整个天下都为之震荡。
徐家再也不是世人眼中德厚流光、清美不群的模样了。
他们议论:“自徐老去后,他的几个儿子都是徒有虚名,难怪在朝中不得重用。”
“就因为自恃皇亲国戚,行事愈见嚣张。”
“是啊,为了保证他徐家的党羽能更多地进入朝中,竟然数年把持科举不肯放手。将北方士人置于何地?”
“如今查到头上来了,连皇嗣都敢动。”
“你说,魏王知道徐家如此行事吗?”
“就连那柳氏女,嫁作魏王妃后都行事乖张,多次与宣王府侧妃为难。”
“啊?不是说那宣王侧妃行事更嚣张吗?”
“哪里的事?你动动脑子,一个侧妃怎能越得过正妃去?若那侧妃够厉害,还会落得今日的地步吗?”
“看来魏王恐怕也颇受徐家的影响,听闻连手足之情都不顾了。”
“还有人不知道吗?婉贵妃还曾动手设计陷害赵国公府上的小公爷。”
“什么?赵国公此等忠良,只这一个儿子,竟也遭过徐家的毒手?”
“徐氏行事,实乃乱政窃国之贼啊!”
他们一个个痛心疾首,愤怒非常。
先是挑动士族之间的对立和愤怒,再是以皇嗣被害,引出国祚动荡的言论。
一桩桩一件件,堆叠起来,任谁听了都觉得徐家再不可容。
更有人直言,陛下不能因宠爱婉贵妃,便如此放纵徐家。
又有人言,当年皇后的娘家是如何覆灭的。今日徐家也该如此。
皇后的娘家本属北方世家大族。
如今又有南方士人和北方士人之间的矛盾。
那简直是仇上加仇。
外头的消息辗转一番,再传入婉贵妃耳中的时候,她人当场都软倒在了地上。
“明明……明明只是一场赏花宴,为何一夕之间……”婉贵妃的声音哆嗦着不成句。
婉贵妃想不通。
徐家是一座何其庞然的大船。
为何一朝说要倾覆它,便倾覆了?
“就算薛清茵死了又如何?明明只不过是个侧妃。”婉贵妃颤声道。
“当务之急是要趁陛下还未下旨,让魏王殿下速速到御前去为大老爷、二老爷他们求情啊……”嬷嬷在一边劝道。
这嬷嬷是跟着婉贵妃进宫的,便是徐家的家奴,她的儿子、媳妇如今都还在徐家当差呢。自然是一心想着徐家。
说到魏王,婉贵妃反而一下清醒了许多,她的嘴唇颤抖:“不,不能去……”
嬷嬷惊愕地看着她。
“下大狱的是鞠兴对吗?”
“……是。”
“他是魏王的老师,陛下拿他开刀,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魏王去求情,会把自己也牵扯进去。老子要做事,做儿子的怎么能去拦呢?”说完最后一句话,婉贵妃再忍不住,伏地哭了起来。
她说出这话就是要放弃自己的父兄亲人。
她心里又岂会好过?
魏王其实不需要婉贵妃说,他也不会去求情。
他对自己的外家感情并不深厚。
尤其是他每每行事,都要被婉贵妃叮嘱,不能坏了徐家的家风时,他心底甚至是有些讨厌外家的。
魏王很快也闭府不出了。
他自述没想到徐家会干出这么多的事,连自己的老师也是那样狠毒的人物……自己识人不清,心中大恸,要闭门代他们思过。
梁德帝准了。
但转眼来到第三日。
众人终于在朝上见到了宣王。
宣王形容憔悴,本就冷酷的面容显得更加冷漠了。
他踏入殿中,众臣都禁不住打哆嗦。
“侧妃如何了?”梁德帝坐在龙椅之上,身子前倾,关切地问。
宣王不答,只跪地道:“儿臣自请即刻动身去封地。”
不少臣子背后瞬间窜起了一股寒意。
来了。
最后一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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