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支云
他……没有信任的人。
可以这样说,连薛成栋他也不信。
薛清茵喃喃道:“所有人在你心中大抵都是别有用心。所有人的爱意你都能肆意践踏。”
贺松宁当即反驳道:“我何时践踏……”
他话说到一半,想起来自己先前对薛清茵的不屑与厌憎。
那是践踏。
薛清茵又问他:“不知薛清荷在你心中,是不是也不值得信任?”
贺松宁……不知道。
他要走的是一条充满艰险的路。
从踏上去那一刻,便注定不能相信任何人。
他不愿薛清荷沾染这种种污秽,又何尝不是一种多疑?
只要不让她沾染,她就很难站到他的对立面上……
贺松宁被戳破了心思,顿时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薛清茵回过头,却是满面泪痕。
竟是哭得无声。
她哑声道:“我真不敢与你呆在一处了,你叫人觉得害怕。”
往日里骄纵的容颜,如今却如风雨摧残后的花。
“清茵……”贺松宁的语气柔和了些。
她可怜时,便勾起他无边的怜惜了。
“我不知晓你究竟要做什么……我也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你究竟要什么。”薛清茵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他伸来的手。
这是何意?
贺松宁心想。
薛清茵道:“你要的便是所有人都怕你吗?你求的是无边权力,却不要一丝真情吗?”
贺松宁的目光顿时有了变化。
他要的……自然是皇帝的位置。
不要一丝真情?
薛清荷自然会一心依赖他……又怎会没有一丝真情?
但想到这里,他突然卡了壳。
他发现,就算是这样,那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
他有多少日不曾见过薛清荷了?
贺松宁记不清了。
想必自然而然的,届时薛清荷对他的感情也总会变淡。
那除了薛清荷以外呢……
贺松宁发觉自己没有拥有过一丝真情。
不……
也不是。
他想起来那日孟族王闯进来,逼问他们二人时,字字句句说起薛清茵对他的何等在意。
当真吗?
贺松宁本能地又想去怀疑……可他马上又想到薛清茵问他,为何你总这样多疑?
她未说出口的意思,便是——“为何你不能信我”。
为何?为何?
一刹间。
贺松宁的脑中掠过了许多东西。
甚至还想起了那农户家中,妻儿老母依偎在一处的情景。
他们活得贫苦不易,面上笑意但总是比他多一分的。
贺松宁恍然大悟。
……他自然也可以拥有真情。
若是没有,那便自己亲手打造出来。
“莫哭了。”贺松宁抬手为她擦了擦眼泪,“洗好了便回去吧。这两日很快就过去了。”
许芷对他怀揣着天然的母亲的爱意。
薛清茵自幼依恋他。
只是这一年疏远了些……但要捡回来并不难。
他现在突然觉得那虚假的身份也并非全无意义。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
但只要他想,他依旧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薛清茵似是言尽于此,自己擦了擦脸颊,站起身便走在了前面。
贺松宁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儿,跟上去道:“吓着你是我不好,我今后定然信你,也不会再吓着你了,也不会叫你哭了。”
他以为她又要问,那我和薛清荷孰轻孰重呢?
她一贯喜欢问的。
但今日他这样松了口,她反而什么也不问了。
贺松宁与她并肩而行,又想起来关切她:“你如今月份也该大了,为何肚子仍不见……”
薛清茵冷冰冰地道:“本就是假的。”
“什么?”这句简短的话,却加起来比前面的话还具有冲击力。
本就是假的?
宣王知道吗?皇帝知道吗?
……他们必然知道!
原来薛清茵成了他们对付魏王和徐家的一枚棋子!
她在宣王府当真快活吗?
王妃之位只不过是补偿罢。
一刹间,贺松宁又想了很多。
他知道坊间早有传闻,宣王不喜女色。
他甚至怀疑……薛清茵和宣王是否真有夫妻之实了。毕竟连身孕都能是假的。
甚至……甚至他有一丝说不出的轻松和欣悦。
就连当初在得知薛清茵中毒一事,他为了处置魏王这里的事,坐着的马车从宣王府门外走过而不入……那一点的愧疚,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可取而代之的便是更汹涌的怜惜之意。
她从来都是孤独无依的。
相比之下,兴许那孟族王爱她更多……
贺松宁握住了薛清茵的手腕:“清茵,一切都会好的……”
等回到山洞。
乔心玉发现到二人间的气氛有了变化。
薛清茵虽然还是有些神思不属,但贺松宁对她却温柔了许多。
是发自真心的温柔了。
乔心玉心下咋舌。
怎么出去这么一会儿就变了?
眼见天色晚了,他们粗粗啃了两张饼子,便准备歇息。
贺松宁还拍了拍自己身边铺就的干燥稻草,对薛清茵道:“若是怕做噩梦,便依着我睡吧。”
乔心玉面色古怪了一瞬。
薛公子不知道这有些越矩吗?
便是再亲密的兄妹,成年后也不该如此了……何况瞧着二人关系也没那样好。
但薛清茵没有过去。
贺松宁也不生气,一手把着刀,便合眼歇息起来。
他做了个极短暂的梦。
他对生母的印象皆是来自画像。
从画像里走出来的人,走入了他的梦。
但那生硬笔触描绘出来的人,自然是死板的……
所以他梦中的母亲,从来都是没有任何表情的。
她总是这样注视着他,有种无声的冰冷。
他总是在梦中对她说:“快了。”
不知道说了多少声。
仿佛这般便会使黄泉下的她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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