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袂浅
“砰!”
岳兴阿也不嫌什么丢不丢人的,一股脑将家族丑事尽数当着爱新觉罗家的老少爷们说了个底。
古往今来烟杆子从来不是男人的专属,一些家中富贵的女人们有的也是日日离不开烟杆子的老烟民。
弘晞听到“烟块”两字不禁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总觉得刚才有什么思绪一滑而过,还没等他抓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之前只是听到历史上隆科多原配夫人被削得“状如人彘”四个字时就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如今身临其境,听着岳兴阿的泣血哭诉,才更觉得这对母子俩十年如一日过得究竟是多么凄苦!
弘晞的声音不禁带上了一丝哽咽,用两只小手抱着太子妃的胳膊,小奶音哭诉道:
“额娘金团怕怕,国舅爷一家实在是太吓人了,金团不想让五姑姑嫁给国舅爷的孙子了,呜呜呜呜呜呜,若五姑姑也在汗玛法看不见的角落里被隆科多暴打该怎么办呀!呜呜呜呜,金团好怕。”
今春上半年刚收到圣上给自己长孙佟佳·舜安颜与五公主温宪赐婚圣旨的佟国维:“……”
被十四阿哥踹翻在地、疼得满头大汗的隆科多:
“……我就是再大胆,也不敢打公主侄媳好吗?”
原本就对自己五姐的婚事异常排斥的老十四,听到大侄子神助攻的话,也立刻又跳出来对着康熙拱手道:
“汗阿玛,佟家的家风这般粗暴,上梁不正下梁歪,儿臣也不赞同把五姐嫁到佟佳一族!”
康熙:“……”
四贝勒:“……老十四你究竟什么时候能说话长点脑子,佟家是不好,但也别忘了咱嫡亲玛嬷与汗阿玛身上也流着佟佳一族的血啊!”
瞧见这桩事情还没结束呢,自己好大儿又把五妹的婚事给扯进来了,胤礽忙轻咳了两声给他汗阿玛找了个台阶下:
“汗阿玛,岳兴阿这事儿好证实,如今紫禁城还没落锁,你派侍卫快马加鞭跑去京郊佟府的庄子上将赫舍里氏接来一瞧,看看便知。”
康熙点头,对着心腹太监吩咐道:
“梁九功,你即刻派侍卫去庄子上把那赫舍里氏接过来。”
“是,奴才遵旨。”
梁九功也听得气愤极了,他一个无根之人,最羡慕别人有妻有子,隆科多与自己的表妹亲上加亲竟然还这般不爱惜自己的妻与子。
他一个只依靠万岁爷过活的大太监,怕谁啊,当即就快步转身跑,一个不妨“砰”的一下子被隆科多的腿给绊倒了,恰好砸在隆科多被十四阿哥踹的有淤青积血的肚子上。
听到隆科多又发出了一声宛如杀猪般的惨叫,梁九功忙“吓”得慌里慌张从隆科多身上爬起来,对着疼得睁不开眼睛的隆科多拱了拱手,告罪道:
“佟三爷对不住了,奴才转身转得太急了,没瞧见躺在地上的您!”
隆科多:“……”
在场众人:“……”
因为岳兴阿告御状这事儿,紫禁城今日落锁的时间生生往后面延迟了。
一个时辰后,御前带刀侍卫快马加鞭的赶到佟府京郊的庄子上,不顾庄子上人的阻拦,将身子虚弱、只能躺在破窗上的赫舍里氏给背到了马背上。
夜风一吹,庄子上栽种了许多有花无叶、五颜六色的花卉随风作响。
等康熙诸人亲眼瞧见发丝凌乱、穿得破破烂烂像是乞丐的小赫舍里氏时,已经是戌时末了。
小赫舍里氏一进入前殿大厅就瞧见了自己儿子岳兴阿流淌着鲜血的下半身,聪明如她,一下子就明白她儿子这是豁出性命告御状了,她疯了一般,对着躺在地上的隆科多又踢又踹的,几下过后被梁九功给拦着跪在了地上。
无需小赫舍里氏开口说话,众人就能知道岳兴阿的话没有掺杂一点水分。
哪个当家主母在京郊庄子上养病,养的瘦成一把骨头啊?哪家的嫡妻穿得像是个乞丐一样,不过穿的破烂也有好处,起码小赫舍里氏脖子上像是被鞭子勒出来的淤青与胳膊上一道道红肿的伤痕透过破损的衣料清晰可见。
瞧见小赫舍里氏这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的模样,在场的男人们处于避嫌都没有好意思往跪在地上的小赫舍里氏身上瞅。
琪琪格按着圈椅扶手站起来,被瓜尔佳氏和小佟佳氏搀扶着走到小赫舍里氏跟前,用两只长着皱纹的手将眸光黯淡如枯井的小赫舍里氏扶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安慰道:
“好孩子,你前半生受委屈了,后半生肯定会否极泰来的,没有必要因为几个人渣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凭什么净身出户?你又没有触犯七出之条,该死的是那贱妾李四儿!哀家亲口允诺准许你与隆科多和离,隆科多名下的财产分你一半,你带着岳兴阿立个女户吧,往后的日子可能过得没有像佟府那般富贵,但起码命是能保住的。”
听到皇太后这话,佟家父子俩包括还在府邸里吧嗒吧嗒吸烟杆子的国舅夫人,瞬间脑袋上被盖了“人渣”红戳!
佟国维一个急火攻心,当即眼皮子一翻晕倒了过去。
扶着皇太后的小佟佳贵妃脸也是烫的,为自己有这般丢人的娘家人而羞耻,但一想万岁爷肯定比他更羞恼,她心中竟然诡异的好受了些。
小赫舍里氏和离了,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她自然是婆家回不去,娘家也回不去的,听到皇太后这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到了,甚至还让她可以立女户,独自带着岳兴阿过日子。
明明才三十多岁生生被折磨的像是年近五十的小赫舍里氏,原本以为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这下子又是忍不住泪崩了,“扑通”一下重重跪倒在硬邦邦的地砖上,“砰砰砰”朝着琪琪格磕头,边哭边感激地说道:
“臣妇多谢太后娘娘!臣妇多谢太后娘娘!”
趴在一旁的岳兴阿也连连对着康熙与皇太后磕头。
琪琪格瞧见小赫舍里氏怎么搀扶都扶不起来也只好作罢。
康熙听到皇太后对小赫舍里氏这弥补也算公允,遂开口说道:
“朕判定隆科多宠妾灭妻的罪责属实,去掉隆科多身上所有的职位滚回府邸里反省!佟国维与其福晋赫舍里氏助纣为虐,善恶不分,罚夫妻俩在府邸里禁足半年,李四儿即刻凌迟处死,小赫舍里氏与隆科多即刻和离,佟佳·岳兴阿从佟家族谱上划去性命,即刻改名为赫舍里·岳兴阿!”
“臣妇/奴才多谢万岁爷!”
“汗阿玛/汗玛法圣明!”
一桩符合“奇冤奇惨”标准的御状拉扯了近三个时辰终于审理完了,夜也深了。
隆科多看着小赫舍里氏与岳兴阿母子俩像是挣脱樊笼了般,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的,他气得一口牙都快要咬碎了。
这时,梁九功瞧见一个小太监在门外面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他快步走出去,听到小太监的禀报,不禁嗤笑了一声,转身回到大厅里对着从主位圈椅上的康熙俯身大声禀报道:
“万岁爷,刚才刑部死囚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下午时关在死囚牢狱中的李四儿在牢房中大吵大闹的,惹了待在同一牢狱内的女囚们不愉快,被里面的粗鲁女囚们联手打死了!”
“四儿——”
肚子上可能是被老十四踹折了两根肋骨,疼得起不来身子的隆科多听到梁九功这话,瞬间双目通红、泪流满面的扯着嗓子哭嚎了出来,那声音大得都把晕倒躺在他身边的佟国维给吵得无意识皱了皱眉头,险些清醒了过来。
梁九功又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
“李四儿实在是太能闹腾了,她被关在牢里还用手扒着栏杆,对牢头,扯着嗓子吆喝她是隆科多大人最爱的女人,是佟佳一族的李夫人,只要牢头愿意去佟府帮她传个话,让隆科多大人去把她救出来,她就给牢头数不清的银子。她对女囚们也是又骂又打的,还用她那染着丹蔻的尖尖的手指甲往人家眼睛上挖,被脾气不好的女囚们打断四肢,狠狠的折腾,打得没有人样了才咽气了。”
“四儿!!!”
梁九功描述的实在是太有画面感了,隆科多被梁公公语言给刺激的控制不住的在脑海中幻化出自己爱妾惨兮兮的受虐画面,心中一时之间悲痛难忍,“噗”的一下子就从嘴里吐出了一大口心头血,哽咽着痛呼一声,双眼一翻也昏死了过去。
康熙:“……”
第72章 老八大婚
时至深夜, 昏迷在乾清宫前殿大厅里的佟国维与隆科多是与被打得没有人样的李四儿尸体一同被送入佟府的。
“老爷!隆科多!这是怎么了?怎么被抬着回来了?”
收到消息,被两个大丫鬟搀扶着匆匆忙忙赶到前院大门口的老赫舍里氏,借着头顶廊檐下昏黄的灯笼光线, 看到被御前侍卫放在担架上抬回来, 双眼紧闭的父子俩时, 吓得双腿发软,险些昏厥过去。
“额娘!呜呜呜额娘!你不要吓我呀!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佟佳·玉柱扑到李四儿的尸体旁,瞧见自己额娘下午时容光焕发,收拾得漂漂亮亮、高高兴兴出府去京郊庄子上了,如今竟然衣衫破烂、死不瞑目的回府了!看着他额娘浑身青青紫紫、四肢被人打折了,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子的恐怖模样,玉柱直接被吓得双眼一翻, 晕了过去。
漆黑的夜色里,佟府哭声阵阵,凄风血雨一片。
小赫舍里氏与下半身被打得血糊拉碴的岳兴阿从宫里出来后,未回佟府,而是直接去了内城一处小宅子住下, 那处宅子乃是小赫舍里氏的陪嫁。
糟心的一晚过去后,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等翌日天色隐隐露出鱼肚白,昨晚岳兴阿大义灭亲、敲响登闻鼓、进宫告御状的事情也传到了后宫嫔妃、前朝文武百官的耳朵里。
万岁爷对佟家一而再、再而三施加的优厚恩待实在是太戳人的眼睛了。
宫里不喜欢佟家两姐妹的,前朝看不惯佟佳一族的大有人在, 譬如:住在永和宫的德嫔, 继后与温僖贵妃的娘家钮祜禄一族,元后的娘家赫舍里一族等等。
一时之间在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下, 等天光大亮,佟佳·隆科多宠妾灭妻, 强占自己岳父兼亲娘舅的小妾,还纵容恶妾李四儿磋磨发妻,嫡庶不分,苛待原配与嫡子,国舅爷与国舅夫人助纣为虐,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的糗事,就像是插了翅膀般,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
再随着每日清晨前来京城送货的外地行商们,陆陆续续往大江南北传。
天子母族的名声经此一事彻底烂透了,佟家也从神坛上跌落了下来。
加上大半个月前,皇家两处厂房招收女工的舆论还没有消除,两相叠加下,身上流着佟佳一族鲜血的康熙与孝康章皇后的名声在这场风波中,也无所避免地跟着受了影响。
康熙除了生气又有什么办法?母族还不是他一手拉扯起来的?是他自己的母族中人作死、嫡亲表弟不争气、不做人,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如今丑事被一朝戳破,活该被人骂得狗血喷头啊!
他也只能无奈任由人去骂佟佳一族,高高不可一世的天子母族这回算是彻底栽了,里子输得精光,面子也全都没有了。
隆科多身上的好几个重要官职尽数被撸掉,被圣上禁足在府邸里反省过错,另一方事件当事人的小赫舍里氏母子俩也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看着一大早佟国维清醒后,整个人被打击的没有了精气神,枯坐在圈椅上,一句话都不吭声。自己儿子隆科多被十四阿哥一脚踹的不轻,前胸处不仅断了两根肋骨,半年躺在床上不能动,还因为李四儿死了,他这个蠢蛋也是躺在床上拼命扯着嗓子、泪流满面、要死要活的,玉柱也被他额娘的惨样给吓得半夜起了高热,脸色通红的躺在病榻上,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老赫舍里氏瞧着夫君、最疼爱的儿子与孙子病怏怏的模样,心中也对自己的侄女与大孙子暗自生恨,涌起了重重埋怨,一口已经有些松动的牙齿都快被她给咬碎了。
上午辰时末,艳阳高照,空气中已有了几分燥热。
面容消瘦、穿着打扮得体的小赫舍里氏随着皇太后的心腹乌仁嬷嬷一起来佟府库房里取回她的嫁妆,并与隆科多做财产分割。
短短一夜就老了近十岁的赫舍里福晋,头发几乎花白,脸色蜡黄,眼圈青黑,她看着由万岁爷亲笔书写的儿子与侄女的和离书,不顾身旁丫鬟、婆子们的搀扶,也不管自己诰命夫人的尊严了,像那市井的泼皮老妇般,一屁股坐在地上,用长着皱纹的双手连连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哭得老泪纵横的,直勾勾地看着小赫舍里氏,口口声声直呼骂道:
“造孽啊!造孽啊!”
围观之人也不知道她这究竟是嫌弃自己嫡亲的侄女、大孙子仅用一夜的功夫就把佟家粉饰出来的和平、花团锦簇的表面给彻底打破,让旁人白白看了佟家的笑话,还是哭李四儿死了,以后没人再去给她找那乌烟块了。
小赫舍里氏早在隆科多、李四儿对她百般磋磨时,自己姑姑与姑父对她的糟糕境遇装作没看到,还对李四儿的儿子玉柱疼爱有加时,她就对自私自利、冷心冷肥的老夫妻俩彻底死了心。
眼下听着自己姑姑兼婆婆,一句一句对她寡廉鲜耻的怒骂声,心如死灰的小赫舍里氏眼皮子都没颤动一下,看也没往老赫舍里氏身上看一眼,寸步不离跟在乌仁嬷嬷身边。
等看着乌仁嬷嬷雷厉风行的将属于她的财产夺回来,一箱箱的财物从佟家三房的库房里搬了出来时,小赫舍里氏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眼圈发热想哭,但她拼命忍住了,不想临走时还让这佟府的奴才们瞧见自己的眼泪。
下午时,乌仁嬷嬷的差事总算是办完了,她不顾老赫舍里氏瞪着眼睛,一副想要吃人的愤怒模样,指挥着跟随她出宫来佟府的侍卫将红木箱子一个个从佟府运到小赫舍里氏的小宅子里。
她刚帮着忙将这些箱子锁进小宅子的库房里,一转身就看到小赫舍里氏双腿一弯“扑通”一下子朝自己跪下了,乌仁嬷嬷大惊,忙弯腰边搀扶着小赫舍里氏起身,边诧异地说道: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啊!”
“嬷嬷,我很清楚如果昨晚不是因为有太后娘娘在,我这一条命必然是没有了的,更别提还能体面的与隆科多和离,从佟家抠下来财产。”
“您也是个心善之人,处处在帮我,如今我除了岳兴阿外,也没有什么旁的惦记的人了,您与太后娘娘的大恩我这辈子怕是都找不到机会来报答了,您就让我磕一个头吧,要不我心里面属实是酸涩的紧。”
“唉,您这又是何必的呢?”
乌仁嬷嬷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受了小赫舍里氏一个响头,才用手将小赫舍里氏搀扶起来,低头看着三十多岁的小赫舍里氏头发就已经变得灰白了,心中暗叹:多好的姑娘啊,也就是佟家人眼瞎,才会放着这般好的正妻夫人不要,把一个伶人给捧得那般高,到处乱蹦跶。
瞧着小赫舍里氏双眼通红,像是终于解脱了的模样,乌仁嬷嬷忍不住又出声提点道:
“夫人,您别嫌老奴多嘴,您的娘家实力比不过佟家,佟佳夫人在您娘家比您更有说服力,此番您虽然脱离了狼窝,这些从佟府带出去的财物固然是您应得的东西,但这是您的福也是您的祸!”
“常言道:财不露白。”
“如今您与岳兴阿少爷带着这么多财产住在陪嫁的小宅子里,无疑于稚儿捧着金块在外走,惹人垂涎。这世道本就对女子有诸多苛待,对孤儿寡母更加不友好,您与岳兴阿少爷合该再另寻一处靠山,否则必会遭到佟家的疯狂打压与报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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