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听澜的声音越来越小?, 继而喉咙被蛇尖锐的獠牙一口咬破,鲜血直喷,白蛇腻在一片血迹之中, 听澜早已不见皮肉骨, 只剩下这满地的血。
花灼怔怔望向地上的白蛇,却望见一道背影。
这背影她太眼熟了, 看过太多次。
是梁善渊的背影。
此鬼墨发披散, 犊车内满是鲜血, 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 她坐在一片鲜血之中,忽的转过脸来。
那双染了血的凤眸定定盯着她,明明毫无半分感情,似冷血动物一般, 却要花灼心头发悸,便见她忽的伸出一双手来抱住花灼的腿。
同时,听澜的声音, 在花灼的脑海中响起?。
——三公?主, 您一定要小?心啊。
小?心,别被这蛇吃掉。
*
“灼儿?”
旁侧, 有人轻轻唤她。
花灼身子猛地一抽, 惊醒了,阳光大片大片映入她视线之中,同时映入的, 还有梁善渊温和如玉观音般的美面。
“做噩梦了么?”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花灼额间冷汗, 花灼望她片晌,僵硬坐起?身。
怪梦。
却要她心头发悸。
“我哥哥他们?回来了吗?”
她一醒来便问许如意。
梁善渊给她擦汗的手一顿, 浅笑道,“回来了,我正?要喊醒你与?你说呢,昨夜许道长他们?寻到深更?半夜才?回,见灼儿你已经睡了,便没吵醒你,孟道长算到位置,要咱们?今日便启程赶往巴蜀。”
“巴蜀?”
花灼刚醒,反应微慢,自床榻内起?身,也是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花灼唤了声“进。”
进来的是孟秋辞。
花灼只有这一月时间,从宁州走水路赶往巴蜀最快也要耗费两三日的功夫,孟秋辞匆忙给花灼梳好?了头发,梁善渊自行出去,花灼换着衣裳,听孟秋辞讲昨夜境遇。
她们?三人昨夜几乎跑遍了黎阳县,也没找到那坡脚道士的踪迹,孟秋辞却眼?尖,途径下午那道士摆的算命摊子处,找到了那道士用来讨饭用的破碗。
“我寻着那破碗起?卦,确定了那妖道如今气息大抵又隐匿在巴蜀一带,恰巧世子殿下的妹妹如今也在巴蜀,此次正?巧能看看她病情如何。”
这倒确实。
也算是倒霉人去见倒霉人,花灼兴致不高?,还不知?那嚣张猖狂的归寻如今变成?了什么惨样,又是几分想?看,又是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荒凉,临走时匆匆写了封信,交由宁州驿站的伙计。
“这信送往长安宫内,交到侍女听澜手里。”
花灼在信封上印了宫印,方?才?交予伙计。
她这人有几分小?迷.信,今夜虽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她还是心觉蹊跷,需得问问宫内的听澜如今可好?。
伙计闻言,细细看这信封上的宫印,郑重应是,花灼五人这才?坐犊车匆匆赶往渡口,坐船到巴蜀时,不多不少,正?巧刚过两日,又似上回来到宁州时是个?半夜三更?。
一行人正?要下船,却见深夜甲板上都是人,有官兵举着火把正?将甲板上的人一一排查,人挤得像是下饺子。
这两日花灼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本就几分不适,宿在船舱里少出来,又见这阵仗,更?是心有几分不安,许如意与?江之洁两个?男儿打头阵,喊住一官兵,正?要询问,官兵颇为?不耐,
“喊到你们?了吗?没喊到你们?急什么!还不快在后头排队站好?了!问东问西成?何体统!”
江之洁气了个?够呛,若是自己平白受此待遇便罢,毕竟出行过急,没带小?厮,旁人认不出他身份也正?常,可如今公?主就跟在身后,哪能容的下这气焰?
“哪来的盲官?半分没个?眼?力?!我乃南安王世子江之洁,现任大理丞,问你句话污了你这金贵耳了?”
官兵当即吓了一跳,面色煞白如纸,有听了话的同侪见江之洁浑身气度,急忙推那官兵一把,先一步跪在地上给江之洁磕头问罪,还是被许如意喊起?来,方?才?低着头扬声道,
“回世子殿下的话,几日前巴蜀一带混入心教余党,青龙街起?火三日才?灭,连同淮庄小?地与?黎阳县金羽街坊具在同一时候起?火,黎阳县损失最小?,巴蜀此次却损伤惨重,上峰料定此次为?心教余党所害,要小?的们?严格审查来往船只,才?一不小?心惊扰了贵人!小?的们?该死!”
谁能想?纵火的竟是心教余党?!
许如意本还以为?当日黎阳县的火是因梁善渊那一箭,惴惴不安多日,得知?这消息虽心头依旧不安,可沉压了多日的大石到底放下了。
花灼也听到了心教二字,只闻这两字便下意识蹙眉,转眸寻梁善渊,却见其正?站不远处,眺望前方?黝黑,看不到尽头的河川。
甲板上烈风荡荡,官员与?来往百姓具是吵杂,唯独她周身都带有静谧之感,目空一切,不知?在想?什么,花灼正?望她愣神,便见其忽转过目光,与?花灼对上视线。
兴许是天色太黑。
那双眼?明明映着火光,却不进半分暖意,与?远处那黝黑,不见尽头,宛若能将人拉进去溺毙的河川很像。
心教。
——这老?天爷,谁都能当得,亦谁都能杀得。
本身体烫热,竟觉出几分由心而起?的寒冷,二人目光交错一刹,是花灼匆匆移开了目光。
这两日在船舱内花灼没怎么见到她,现下竟觉出几分不适应。
江之洁闻言心教余党作乱,当即归心似箭,要官兵准备三匹快马供他与?许孟二人,花灼听他要马,却是思忖了下,
“我也要骑马!”
“你也骑马?”许如意目露不赞,“灼儿莫胡闹,你什么时候会骑马了?”
“我才?不是在胡闹,”花灼穿着棉斗篷,一把踮起?脚尖抱住许如意的脖子,“哥哥骑马带我呀!”
“好?好?好?。”
许如意拿她没办法。
见这二人如此亲近,江之洁虽知?晓许如意身份,当下也不免有些泛酸,正?要让官兵急忙去准备,顺带喊辆马车来,却见一身白衣绣银竹的女子迎着冷风过来。
她若月上人,一举一动多是人注视,现下走来,官兵看她都有几分愣神。
梁善渊却些微含笑,揽着身上雪色大氅,目光望孟秋辞,“你二人的伤势我知?晓,本就不适宜长途跋涉,许道长伤又在胳膊处,恐怕无法带灼儿骑马。”
孟秋辞一向是她自己如何无碍,身边人有些小?病小?灾便颇为?放在心里的类型,闻言当即,“师兄,不如还是要花灼妹妹与?善渊姑娘坐马车吧。”
“啊?”
许如意最挡不住孟秋辞如此又软又求的目光,为?难挠头,花灼一点点松了许如意的脖子,踮着的脚跟也回了地上,瘪着嘴道,
“可我热的厉害,船舱里是无可奈何,如今到了地方?我可不要坐马车了,热都热死!”
“公?主,那我来吧?”江之洁试探。
“好?呀好?呀!”花灼什么都没想?,能骑马她便高?兴,江之洁耳廓微红便要带花灼下甲板,却听那雪衣女子轻笑。
她站在对面笑望江之洁,声音颇为?沉静,“世子殿下虽不及弱冠,但与?公?主也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别,共骑一马成?何体统?”
“我......”
江之洁一噎,一对上眼?前这名唤梁善渊的女子,总是心头不自在,这柔弱如寒风青竹,气质若净水般澄澈的女子他应付不来,
“可是公?主想?骑马......两位道长身体又不好?,我总不能在当地随便喊个?陌生女官捎带着公?主吧?”
“世子殿下说的也是,”梁善渊目光微沉,望自己断掉的小?指片晌,似是纠结一番才?道,
“两位道长既然不行,世子这边又要顾念男女大防,那还是善渊来吧。”
“你会骑马?”江之洁有些不死心。
“自然。”
花灼听这一来一回,都傻了眼?,怎么就要跟梁善渊共骑一匹马了?花灼虽与?梁善渊如今是表面闺蜜,可今夜因这心教作乱,她心头不安,尽量还是不想?与?其太过亲近,刚要张口还是坐马车吧,却转念一想?,若换了马车,不还是她和梁善渊一起??
只能抿紧唇认下了。
许如意先一步抢道,“那个?......我这胳膊真没事,好?的差不多了,善渊姑娘,还是我来吧!”
话落,许如意不再给他们?反应时间,当即带花灼下甲板,花灼被扯住了衣角还没反应过来,下了甲板望见眼?前的高?头大马,不禁心头大喜。
好?耶!又能赚亲近许如意的阴德!又能远离黑心莲!
花灼被许如意扶上大马,高?兴的在许如意怀里欢呼不止,“哥哥!你就是我的大英雄!”
“哥哥又成?你的大英雄了?”
许如意扶好?了花灼,手牵起?缰绳,望前方?那抹坐进马车内,消失在眼?前的雪色身影,不禁苦笑。
他自那夜金羽街坊内闻善渊姑娘说的话,虽无心为?其促成?这桩心愿,也无意搅乱要灼儿与?其分道扬镳,只希望一切顺其自然,前几日灼儿与?其明显过于交好?,许如意也并未有所阻拦,可今夜不知?何缘故,总觉得灼儿并不想?与?善渊姑娘一同坐马车。
虽她二人之间如何,许如意不清楚,可灼儿既找他求助,他便一定帮,做了坏人又如何呢?
“灼儿,”许如意顾念着带着花灼,马骑得不快不慢,跟在孟秋辞与?江之洁二人身后,前头便是一辆四角挂金铃的马车,“哥哥问你,你如今对善渊姑娘的评价可改了?”
花灼没想?到许如意会问这个?问题,夜间风寒,花灼跟个?小?暖炉似的,她抬起?脑袋笑弯了眼?睛望着许如意,“没改。”
“还是这么讨厌她?”
花灼却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我知?她坏,可我不讨厌她,讨厌不起?来呀,”说着话,花灼忍不住喟叹一声,“我这样说你可能不太理解,但是,我知?道她是个?坏人,可我想?试着和她处好?关系。”
“为?何?”
花灼眨了眨眼?,一双杏眼?在冬夜下亮的跟盛着星子似的。
她总不能说,若此鬼非友,便是敌吧?
再者,梁善渊确实......
福寿娃娃钱袋子在花灼腿间随着马走动摇摇晃晃,花灼轻声道,“因为?我觉得,她有点可怜。”
若梁善渊没有这点让人难以察觉的可怜。
花灼肯定不会想?到与?其处好?关系这条路。
那游走世间数百年的孤独,让花灼觉得,这黑心莲或许也有些人性。
有人性,便能与?她做友人,花灼一向招人喜欢,既然做了努力,局面总不会比从前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局面更?难看吧?
听花灼如此说,许如意却少见的沉默了。
“好?灼儿,不论你这张尖牙利齿是如何,”许如意带着妹妹,目视前方?温柔笑道,“哥哥一直知?道你有颗善心,第一次见面哥哥就知?道。”
“善渊姑娘,是可怜啊,”
许如意与?其经历何曾相似?光是想?起?当初未被青庵观收养的那段颠沛流离,他都忍不住心情晦暗,梁善渊一个?姑娘家,又是如何能忍受那么多年的无家之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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