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去吧,大公子,这边奴婢为您看着,还有的是时间呢,您只要做到无愧于心便好。”
江之洁手紧紧捏着手中?情信,忙点点头,转身便朝外跑去。
他想告诉公主。
告诉公主他的隐瞒。
他卑劣,并非表面光风霁月,他有隐瞒,亦有隐情。
可他是真?的心悦她。
真?的心悦。
他卑鄙无耻,竟用那香粉骗取公主的心,虽他心中?安慰自己是因不安那善渊姑娘的缘故,可他更知道自己的私心。
他想要公主也心悦他,这场假成婚,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要告诉公主一切真?相才行。
江之洁紧攥着情信,匆匆跑出去时,手中?攥住一只自手袖中?一直藏着的桃花流苏发簪。
这是当初,他和公主去首饰铺子时,他为公主看中?的发簪。
江之洁将发簪紧紧攥在手中?,不顾头顶大雪,径直跑出府去。
武定侯府距离医馆很近,只要一段距离,便能到了。
*
花灼一席隆重婚嫁服,手中?端着红面绣金丝团扇遮脸,被梁善渊扶着坐上八抬大轿。
因是假成婚,多?余凡俗尽数省略,江之洁不必过来接亲,只要他与孟秋辞等人多?多?招揽宾客,最好闹得巴蜀人尽皆知,人越多?,越热闹,那泉阳散人才越可能会上钩。
落雪纷纷扬扬,巴蜀满城皆只剩下白与红两种刺目颜色,百姓不知是哪家贵人成婚闹出如此阵仗,纷纷跑出来张望,得了不少撒出去的金瓜子,连绵的十里?红妆是武定侯府匆匆派人准备的,多?是空箱子,阵仗却乍然一望十分了不得,只听远处炮竹声欢闹声与吹锣敲鼓声齐齐,花灼手撑着团扇,却忍不住望向旁侧。
梁善渊还在,今日喜事?缘故,他没有再穿往日一身白衣,虽依旧是白色服饰,衣襟与衣摆处却绣了金丝,行走之间,仙人玉姿,雌雄难辨,他并没有看花灼一眼,跟在众人之后,垂眸行步。
花灼只望他一眼,不知何故,心下便雀跃不已,她微抿紧了染着猩红口脂的唇,听着自己脖颈上戴着的金玉项圈响个不停歇。
待到武定侯府,又是一阵热闹声不停,敲锣打鼓声几近刺耳的程度,花灼被人堆里?的孟秋辞背着进门,孟秋辞似是担心她紧张,还安慰她一句,花灼轻嗯,今日满是宾客齐聚,入目尽是衣香鬓影,隆重欢颜,花灼一手捏着团扇,跨过火盆,进了里?屋,四下便多?是认识的宾客了。
都是被那妖道批了命的受害子嗣父母亲,提前说好要造势,今日他们也带了自家的亲戚过来,但双亲这边,花灼自然没有将远在长安的皇帝与皇后请来,也没有这时间耽搁,思忖片刻,便请了顺安王妃与老武定侯一同坐父母席。
花灼手持团扇,却是在原地?等了等,才听旁侧脚步声过来。
同时,有人扬声,“今新人共结连理,鼓乐迎嘉宾,新人一拜天地?!”
四面跟着安静了些?,她隔着团扇,弯下腰身比江之洁略低的行完一礼。
“二?拜高堂!”
一礼又成,花灼耳畔警惕听着四下动静,只等那妖道一来必要将其一网打尽。
“夫妻对拜!”
花灼转过身,她鲜少会穿如此长的衣袍,转身时竟脚步些?微不稳,也是这时,对面江之洁横来一手搭在她手腕上。
花灼因其手的冰冷一顿,隔着团扇,只能望见江之洁模糊的一张俊秀面,他像是对她笑了笑,方才弯下腰身。
花灼亦同,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这不安又不知来历,说不清道不明的。
礼成,便是宾客酒席,花灼被武定侯府的丫鬟搀扶着往后院去,路过孟秋辞时,孟秋辞忽的拽住她的手塞给她一块辟邪牌,许如意不在,明显是出去办事?了,花灼隔着团扇与孟秋辞匆匆对望一眼,无话,便被丫鬟领回?后院。
阖府上下皆知是假成婚,自然入了洞房后便再没有什么?需要花灼操心的事?情,她饿的不行,又头晕眼花,随手扔了团扇,坐到绣着凤凰的红被上唤外头守着的丫鬟,“你们送些?吃食进来。”
丫鬟应了声,人影自门外消失,花灼手里?拿着辟邪牌耳边关心外界动向,过了会儿,听一阵规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至,虽知道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也难免心提了起?来,听房门被推开?,转头一望,进来的却是梁善渊。
“你怎么?过来了?”
花灼不禁一愣,见他白衣如雪,衣上金丝线绣的是一片翠竹,随他走上前,烛光映照他身上衣衫,亦显光亮浅浅。
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纱布撕了下来,并未落上疤痕,如从前一般光洁无暇。
他苍白,骨节分明的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听她问话,没回?答,只合上房门,到她身侧坐下来,方才瓷勺舀了个白乎乎的汤圆出来。
“灼儿不是饿吗,”他温声道,“我?来给灼儿送吃食。”
他端坐在红幔之间,手里?端着的热汤圆之上浮出雾气氤氲,似将他白皙面庞也一道染出烟火之气,他轻轻吹着汤圆,热气四散,他却在花灼面前,将汤圆吃了一半。
花灼心下一惊,愣了一下忙上前去,“阿善?你在干什么?啊?”
他吃不得东西,亦睡不得觉,阳光也鲜少晒。
花灼不知道鬼吃了人类的食物会如何,只见他面色如常,只是浅蹙了下眉心,他将汤勺里?另一半汤圆递到她唇边。
花灼轻眨了几下眼,有心想问他,见他勺子一直举着,又担心他不舒服,累,低头将勺子里?的半个汤圆吃了。
梁善渊方浅浅笑了一下,去舀下一个。
又是他吃了半个,才将另半个递到花灼唇边。
花灼刚吃下,便听他道,“我?也会陪你吃的。”
“什么??”
花灼不明所以,只见他望着自己垂眸浅笑。
“我?会陪着你吃东西。”
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吃个东西而?已。
吃个东西而?已。
他举着汤勺收回?手,又舀起?下一个汤圆,忍着胃中?灼烧,一阵几乎想要呕吐的感觉,吃进半个。
花灼却拦住他的手。
“你、你是因为我?方才说的梦吗?”
那梦她随口一说,只是糊弄他,因为梦中?,她听到他们一家人聊天,说一会儿要去谢先生家吃豆糕。
梦中?的思难像是极为喜爱吃豆糕的样子。
花灼方才与他那么?说,只是心中?不免有期盼,知道不可能,也希望自己能陪他吃东西。
但绝对不是这样子的。
梁善渊没说话,只是望着她笑,又将勺子递到她唇边。
花灼皱眉看着他,“你吃了人吃的东西,会难受吗?”
“不会啊,灼儿吃,”他递着汤勺温声看着她吃下,方道,“我?听闻凡间夫妻成婚时吃汤圆,意味着未来团圆,灼儿没能与世?子吃上,会不会失望?”
花灼下意识摇摇头。
见她摇头如此之快,梁善渊目光定定望她片晌,继而?,弯了弯唇,继续如方才一般吃汤圆。
直到一碗六个汤圆吃完了,梁善渊才放下瓷碗,花灼不住望着外面,正想问梁善渊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却被梁善渊凑近,继而?,吻上她唇。
他身上昨夜的馥郁花香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草药香味,那花香反倒是从她身上散来,花灼与他唇舌纠缠,不免心中?又觉怪异。
一旦与他接触,便总是如此。
浑身无力般迎他,自心有某种怪异情绪一心念他恋他,可花灼强抓着一分理智,觉他冰冷的手钻进自己衣衫里?,她满头金发簪与脖颈上戴着的金玉项圈不住叮当摇晃,花灼面红耳赤,
“阿善,这里?,这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
梁善渊的手自她衣襟里?伸进,解了她小衣的系绳,他下巴压在她胸前,“我?想要,好想要,”他凤目眼尾勾着浅浅上挑的弧度,
“依了我?吧,灼儿,”他又凑过来亲她,带着花灼的手往下,“怜怜我?,好不好?我?真?的难受......我?好想要......灼儿......灼儿......”
他太像水中?勾路人下水的水鬼。
一把抓住路人的脚踝,只觉脚踝沾上一阵湿冷,垂目,便见他浮在阴黑的河岸之中?,生着张勾人心魄的脸,柔声唤路人下进河岸之中?陪他。
花灼本就无力挣脱,且不知为何,一旦与他接触,那处......那处便总是怪异,引着心都跳动不止,他手紧扣着她的手,花灼却不许他过分,因昨夜荒唐,她现下还有不适。
可没想到,他会跪到地?上,攀着花灼腰身帮她。
从前,花灼只知人的手恐怕最灵活。
如今,才知并非如此。
见少女情动,他凤眸浅弯,眸中?晦暗花灼并未看到。
梁善渊恍似真?的是想将她拖下水中?溺死?的水鬼一般可怖。
*
明明武定侯府距离医馆相当近的。
江之洁攥着手中?情信往前跑去,风雪越发大了,路上无一个行人,他往前跑着,生怕误了时辰,明明路还是熟悉的,可他就是跑不到医馆。
路上空无一人的荒芜感太古怪了,江之洁脚步后退一下,却觉得手中?一空,给公主的桃花发簪不知被他落到哪里?去了,他赶紧回?头,天光大亮,路上一片空白,并无异物,那发簪他搁在抽屉里?放了好久,碰都不舍得碰,只因那发簪太过精致,上头的桃花栩栩如生。
江之洁急忙回?头去找,可风雪太大,刮在他脸上生疼,江之洁本就是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何时受过这等风寒?可他咬紧了牙关继续去寻,终于见对面一抹亮光,喜乐不禁泛上眉梢,他忙跑过去,却被路上石头一绊,在原地?摔了个跟头。
眼前那抹亮光也跟着消失不见。
空无一人的街上,他耳畔莫名出了声轻笑。
似嘲笑般,要江之洁一愣,他左右望着,也觉出不对了。
可他没有害怕。
“不知是哪位高人设局款待,还请不要再逗弄小辈,小辈带着的这桃花发簪,是、是要送给心上人的,还请高人放过小辈,归还小辈桃花簪,届时小辈定为高人摆酒席设宴出香油钱!只要高人开?心!还请高人高抬贵手——”
他话音一顿,空气凝重沉寂的四下,忽听一阵破风声朝着自己迎面冲来,他只觉胸前一烫,接着他下意识翻身一滚,破风声送来一根箭矢直直射透了一块玉石坠子,玉石碎了满地?,江之洁怔怔看着,再摸前胸,他从小带到大的玉石坠子已经?消失不见,明显现下地?上碎裂的就是了!
玉石坠子给他挡了一劫!
江之洁当即软手软脚的爬起?身往前跑去,只听破风声再次袭来,有某种直觉,这箭矢是直直朝着他的头射来的,他心中?难以言喻惊恐不已,手中?却下意识一抓,竟抓到了方才丢了的桃花簪,也是这时,听一声厉呵,“世?子殿下低头!”
江之洁一愣,连忙低下头,继而?,旁侧便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一脚踹出去。
那箭却来的更快,一把射穿了江之洁的肩头,江之洁尖叫一声,继而?,耳畔人声吵杂,他还没反应过来四下怎么?忽然这么?多?人,就被旁边刚才唤他的人揽住肩膀。
“世?子!”
竟是风尘仆仆的许如意。
江之洁只觉右侧肩膀剧痛,他手里?死?死?攥着情信与桃花簪,脸上当即惨白如纸,“二?......二?殿下......”
*
“阿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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