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 第76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穿越重生

  你眼下?还年青,等过几年再这么不?上心,就会老相得快。还有这眉毛多?久没有修过了,简直乱得没章程……”

  这位梳头娘子姓肖,说?话干净利落,一见面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不?管心疼是?不?是?真心实意,反正没见过这种阵势的?谭五月给闹懵了。

  女?伙计拿了个人高?的?小屏风挡住里头的?纷乱,笑眯眯地?回头招呼,“客人不?如先到外间吃盏茶,女?人打扮起来是?很费时辰的?……”

  周秉难得看到谭五月的?窘状,不?由心情大?好。随意挥了挥手,“莫管我,你们只管进去服侍。若是?她高?兴了,我另外有赏……”

  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谭五月对于别人的?死缠烂打向来束手无策……

  女?伙计想,难怪说?人不?可貌相,这么一个风流俊俏的?公子哥,竟是?对自己老婆如此体贴温柔的?男人。

  周秉坐在外间颇有闲情逸致地?喝茶,心想干嘛非要隔着一道屏风?兴的?什么破规矩,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婆一点点变美难道不?好吗?

  屏风后传来一阵阵水声,那是?在冼头净面,过了一会又传来微微的?呼痛声。

  周秉虽然不?熟悉其中的?章程,但?也猜得到是?梳头娘子正在给谭五月绞脸,不?由闷着脸偷笑。

  肖娘子忽然发现这位太太竟然没有绞脸,简直是?大?惊失色。

  女?子出?嫁的?时候,头等大?事就是?让婆子给自己绞脸,那样才显得肤色白?净异常。

  身在京城的?肖娘子却不?知道谭五月从小母亲就亡故,父亲又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外祖母那边又最痛恨这种烟视媚行的?行径,哪里会教她这些场面上的?东西??

  肖娘子招呼了两个小丫头过来帮忙,就把人摁在椅子上开始收拾。

  此时的?谭五月疼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怕痛。

  面前是?一根长长的?细麻线,那位肖娘子用口后咬住绳子一头,中间用一只手拉着,两端分别系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上。

  先是?下?巴,而后是?脸,额头,一点点地?绞。不?过一会功夫,脸就变得光洁如鸡蛋,眉毛和鬓角也修整得整整齐齐。

  谭五月自觉还算生得蛮实,但?这回真的?被揪疼了。

  肖娘子却很满意,拂着女?子光洁雪白?的?面皮颇自豪,“这样以后搽点胭脂水粉都附得紧,一整天都不?会酡……”

  自然有人赶紧送上各式各样的?眉黛胭脂。

  谭五月想抽身,却被几个机灵的?小丫头堵住了去路,叽叽喳喳地?哀求,“太太再多?试一种吧,兴许这种式样的?就会喜欢上了呢……“

  她瞥了一眼外头闲情逸致喝着茶的?男人,又看了一眼面前几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心想犯不?着为了置气,跟这几个靠手艺吃饭的?人闹别扭。

  因为来不?及,裁缝师傅亲自帮着改了几件现成尺寸的?衣裙。歉然地?解释,“因太太的?身量要高?一些,我只能把这两条裙边稍稍放长一点……”

  周秉侧身见那两身衣裳一个是?蔚兰,一个是?茜红,做工精致不?说?,看起来不?艳不?素,上头也没什么繁琐的?花边裰饰。心里估摸着谭五月会喜欢,就挥手让人送了进去。

  女?伙计又亲自端着黑漆托盘进来,里面是?林林总总的?钗环。

  周秉往日对这些不?屑一顾,此时却兴致勃勃的?挑选起来,最后定了一对镶红蓝宝石的?掩鬓和一对凤头簪。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偷窥的故人

  这对云头凤纹镶宝石的金掩鬂做工尤其?精细。

  簪首为祥云状, 边缘一周镶嵌珍珠,中部为一只捶压成型的飞凤。凤的形态并不大,五根尾羽长而飘逸。戴在上了一层适宜淡妆的谭五月头上, 竟然?让人显得异常清丽。

  肖娘子对自己的得意之作也很满意。

  这世上没有丑女人, 有的只是不会捯饬自己的女人。

  她十分有眼色,规规矩矩地跟在谭五月的身边细细地劝导, “太太平日里多半庶务繁忙, 不喜欢在装扮上花心思。一是没有掌握要领,二是没有把脸上的细绒毛去?除干净, 这妆容就容易花。”

  肖娘子呵呵地笑?,“太太是怕别人看着怪诞, 自己也觉得不舒服。其?实稍稍修饰一回, 也耽误不了什么?。您对着镜子好好看看,这精气神?啊立马就不一样了……”

  她的话里虽然?有些奉承,却也有一定的道?理。

  半人高的铜镜把人照得纤毫毕现, 里头上了妆的女人明艳大方,微微侧着的脸露出一丝困惑。

  周秉正低头喝茶, 眼角余光扫过一道?人影。抬头就看见从里间暗处慢慢走出来的谭五月,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就亮堂起来。

  女子的额发全部梳上去?了, 露出了光洁雪白的额头,让人突然?发现她的五官其?实长得很清秀。加上身量高挑修长, 虽然?不是一眼惊艳,却另有一种舒缓大度的风仪。

  脸上的妆容其?实很淡很干净,眉毛重新修饰了,尾部有弯弯的眉峰, 衬得人添了一丝英气。难得的是唇上涂了绛色胭脂,整个人就像多了一层让人挪不开眼的浓色。

  身上是一件茜红掐牙边的褙子, 只在下摆上用丝线绣了少少的一丛百蝶穿花,仿佛画龙点睛一般,出众又不失格。

  因为穿着大方得体,谭五月头上的珍珠头面散着莹莹的光芒。因为她眼神?坚定从容,所以非但不显得沉重,反而有一种这个年纪女子少有的雍容。

  周秉端着茶盏的手顿住了。

  他从未想过自家媳妇稍稍用心打扮后?会是这幅模样,心里恍惚地想,要是这人穿上真红通袖夹袄三品淑人的诰命服,站在大朝贺的队伍里,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气派?

  周秉从前任三品行人司司正时,按照朝规原配正室会有相应的敕封。

  他后?来醉心权势操纵人心,加上没人约束,行事越发混账荒唐,但还是清楚记得自己的结发妻是谁。

  偏偏把三品诰命夫人的朝服送回江州时,又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他知?道?谭五月心中存了莫大的怨气,却不知?道?该去?怎样着手化?解,就这样一年一年的往下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饶是从来淡漠入水的谭五月也觉得有些羞人。就狠狠地瞪了两眼,想叫这家伙收敛些。

  却不知?道?此时的她这点怒气如同浅嗔薄怨,和平日的稳重寡淡迥然?不同。眼光流转处波光潋滟,竟是别有一番叫人惊艳之感。

  男人一高兴,兜里自然?就大方,非常干脆地让女伙计赶紧再送几件好衣裳好首饰过来。

  谭五月本?来想跟这人划清界限的,现在却顾不得许多。在无?人得见处掐住他胳膊上的一块软肉,“你娘不是只给了你二百两吗,你这会怎么?有五百两了,当心回去?又是我被骂?”

  ……这女人的手劲真不是一般的大。

  周秉疼得龇牙咧嘴。

  好容易才在外人面前保持住自己的风度,含含糊糊地咕哝抗议,“放心吧,都是我的私房,今天一气用完了,省得你一天到晚担心我在外头喝花酒。你说你家里铺子的银子也不少挣,怎么?就没看见你给自个多添置几样首饰?”

  周秉历经无?数人和事,知?道?如今自己在外头是翩翩君子,在媳妇面前骨头却轻得不得了。

  他喜欢这样的责骂,享受媳妇的不见外。自己再顺势顶一顶嘴埋怨几句,就和市井间的寻常百姓夫妻一般热闹。

  谭五月性子直率不会拐弯,心里最烦他这点。

  ……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低低冷笑?一声,干脆捅破,“你娘话里话外都在说我欠了你家大人情,我不赶紧把银子凑齐了还她,日后?还不知?道?要说什么?难听的。合着我不是嫁到你家,是卖到你家呢……”

  谭家当初落难,周家的霍老太太魄力十足,也没跟林夫人商量,就把家里多年的积蓄和百亩上等?良田统统卖了,凑了整整十二万两银子拿去?周转。

  明面上只有五千两的聘礼,实际拿出去?的银子外头没几个人知?道?。

  林夫人本?来就看不起谭五月,模糊知?道?这件事后?心疼得要死?,背着人常说这个数的聘礼娶天仙都尽够了。到谭五月进京后?,更是时不时拿出来刺几句。

  谭五月看着无?父无?母懦弱好欺,其?实骨子里最是执拗。尤其?听不得这话,所以卬着劲要把欠周家的银子先尽数还了。

  周秉嘴巴张了张,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确实……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一层缘由,或者从来没看明白过真正的谭五月。

  转念一想这的确是自己亲娘的一贯做派,给出去?的聘礼还寻摸着要回来。可谭五月也太实诚了,几句难听话也非要当真,年岁轻轻连身新衣服都舍不得置办。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有些沮丧,终于把心高气傲撇在一边,生出几分羞惭来。

  借着外头的人忙碌的档口,近乎讨好的凑过来,“本?来还有一个好消息想过几日跟你说的,不过看你心急筹银子的份上,我就提前说了。你家大盛魁的孟掌柜已经在崇西门选好的铺子,就等?着你这个大东家过眼……”

  谭五月知?道?孟掌柜早就想在京城开铺子,奈何?背后?没人脉。这回能在人流稠密的崇西门找到地方,想都不用想是眼前这个看着不着调的家伙帮的忙。

  她难得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还在凶人,就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转身继续挑选衣裳。

  周秉好整以暇地摸着自己的脸,觉得越来越摸准谭五月的路数了。

  隔着一道?楼梯的另一座雅间,一个打扮得格外贵气的孕妇正不错眼地盯着这边。奈何?中间有竹帘子,还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只能影影绰绰地听见一点那对夫妻拌嘴说话的声音。

  可无?论怎样,那位相貌出众的男子对自个的妻子是格外的体贴周到。

  妇人正想着再怎么?靠近一些,身后?就附过来一道?热腾腾的人影,亲密地笑?着问,“看什么?看得入神?,连我过来都没注意?”

  妇人一惊,连忙站起来依偎过去?,“我只是见那边那个穿红衣的夫人好像有些眼熟,却一时间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所以多瞧了几眼……”

  男人身子又高又壮,下巴上有短须,看起来生得十分体面。

  他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正巧看见周秉侧过来的小半边俊脸,就笑?着打趣,“只要你不嫌弃我长得没有别人的丈夫帅气就行,我可比不得年青小伙子了。不过再怎么?样,他也没有我心疼自家女人……”

  言语诙谐有趣,貌美的妇人纵有一丝意难平,心情还是好了很多。

  男人哈哈一笑?,爽快地让服侍的伙计再端两盘首饰进来挑选。

  亲自拿着一只镶嵌红宝的赤金簪子插在女人的头上,左右端详了一眼,有无?限温柔体贴,“湘兰,你的身子弱得很,还是要好生保养才是。我已经专程请了店里的老大夫过来看诊,咱们?早些回去?才是正理。”

  貌美的孕妇正是白矾楼昔日大名鼎鼎的头牌庾湘兰。

  男人的话里透着十二分的爱重,庾湘兰听得心情舒畅。心想老天爷待我终究不薄,离了薄情寡义的陈文敬,离了混账无?比的周秉,又给我送来了王观这样的好男人。

  王观是苏州有名的大药商,名下的十珍堂有数家分店。这人年纪轻轻在生意场上纵横多年,早就腰缠万贯。因为羡慕京城的繁华,这才起了把生意往北边挪的念头。

  他为人豪爽大气,在京城不过数月就已经结交了好几个说得上话的权贵,十珍堂也渐渐打响了名号。

  这千好万好的人,有一样美中不足,就是年过三十膝下儿女单薄。

  庾湘兰遇到王观的经过就像戏文上一样巧。

  因为讹周秉不成,反而败露了她与陈文敬的一段私情,惹怒了陈文敬的老婆康郡主。

  那是一个母老虎般的厉害人物,得知?庾湘兰肚子里怀的其?实是陈文敬的孽种之后?,心里立刻信了个十成十,连气都不歇地带着几个粗手粗脚的丫头婆子就撵过来。

  庾湘兰有几分机警,见势不对趁乱装晕。让她心寒的是陈文敬赶来并不是为她做主,而是赶来给康郡主赔不是。

  庾湘兰心里荒凉,总算认清了昔日完美情郎的真面目。知?道?当日事肯定难以善了,就借着婆子们?一时疏忽的当口从后?门溜了出去?,慌乱间连贴身细软都来不及收拾。

  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不好,正走投无?路时迎面撞到了王观的马车。

  彼时的王观刚从酒宴上下来,眼里还有三分醉意。

  得知?庾湘兰不但怀有身孕,还被黑心的大妇追得慌不择路,连连叹息人心不古。

  别人遇见这幅情形后?唯恐避之不及,偏偏王观见了这样的窘况后?义不容辞地相帮。悄悄把人藏在自己的马车里,躲过了康郡主派出之人的第一波的搜查。

  本?来这件事和王观这个外人一点不相干,但这位大概是天生的义薄云天古道?热肠,面对柔若无?依身怀六甲的庾湘兰毫不犹豫地慷慨相助。

  庾湘兰扮柔弱是扮惯了的,在王观位于金鱼胡同的私宅好吃好喝地将养了整整两个月,除了不能随意出门,这日子可以说是锦衣玉食,竟是从未有过的安逸。

  王观为了避嫌,还特意搬到另一所宅子里安歇。只是时不时到金鱼胡同过来看望一回。但每次都是规规矩矩,言谈举止颇有君子风度。

  庾湘兰对于自己的如花样貌是有十足的信心,自然?明白眼前这个江南来的大财主动了别样的心思,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遇到这样的人。

  王观没有陈文敬的状元文采,没有周秉一等?一的好相貌,还是自己从前唾之以鼻的商贾之流。